“二姑娘又闹脾气了?”满月探头,低声说道:“来了好几天,净天天砸东西,昂贵的瓷器也不当回事,这砸了可没有下一批。”
谁都看得明白,夫人没了,如今哪里有人照顾二姑娘?也不再有人给她兜底,她如今只能领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定是不够她这般糟蹋东西的。
“身边的妈妈也不劝着点。”
“怎么劝?我昨儿才看见,二姑娘把余妈妈打出来,让她不许再当差。你说挨了这么一顿,余妈妈哪里还敢管?据说今日余妈妈没来,告病假。”
南枝安静地听着,又听见她们讲起三姑娘。
三姑娘原来排序十二,如今才两岁多,生母是柔姨娘。
“高热不退,柔姨娘急得跟甚么似的,昨夜把三姑娘带回流水阁亲自照顾。”
待听了许多杂事儿后,南枝就离开了青竹轩,回到了窄小的下人院。说是院子,其实不过一道墙隔出来的一排后罩房,每家每户只得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
白嬷嬷没跟来鄞州,她名头响,江州里多得是人家等着请她。思虑过后,她就提前告辞,不再教大姑娘与南枝了。
于是南枝闲下来,得空了就家来照看王娘子。
“我带了酸物给你吃,酸酸甜甜最是开胃。”南枝把油纸包打开,王娘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吃,嚼得脆脆响,吞下后又高兴地说道:“爱这个味道,哪里买的?”
“麻妈妈给的。她请吃饭,说这是她自个做得,让我们尝尝味。”南枝解释。
闲聊
着,南枝又四周走了走,“姐,家里太窄了,不若去外头租宅子住?”
后罩房本就不大,一张炕已然站了一半地方,剩下的位置要摆杂物箱子,要放小炉子与柴火,只余下一条道可以走。
第57章 内宅安定南枝与……
王娘子一同出门,找了经纪说想要租个小宅子,要够五个人住的。
经纪圆脸小眼,回答道:“这倒是不难,不知两位预算多少,我这儿有个单子,可供你们瞧瞧。”说着,他翻开单子,“靠近北边的市集正有一间瓦房放租,租金很低廉,每个月只要半吊钱。”
北边风沙大,何况是瓦房,哪怕价格便宜,南枝也还是摇摇头,“过不去。”这种环境不适合王娘子养胎。
“那就看看这个,一个小院落,里头有柴房厨房,一个堂屋,一间打了炕的住处。才要一两银子,怎么样?”
王娘子与南枝都不同意,那经纪却愈发高兴卖力,心道:这二位看着有银钱,待做成一笔大买卖,他的提成不会少。
挑来捡去,最终选定了两处。一处离李主簿府上不远,周边也清净,市集离得不近不远。是个二进的小院,里头还打了口井,不消她们费老远去挑水回来吃。不过租金不便宜,要二两银子一个月。
一处则是小楼,上下两层,地方宽敞,能看见一小块牧羊的草原,景色自是不必说。同样也贵,要二两半银子。
“若二位得空,我现在就能带你们去瞧一瞧。”经纪热情得很。
走了一下午,定下了二进小院,主要是离李府近,有些甚么事南枝也能立马赶到。
“两位需不需要找人帮着打扫?我这儿能帮着解决,只需要多加一百文,明日就能干干净净,不会碍你们的眼。”
“那就有劳你。”王娘子掏钱。
解决了这件事,恰好傍晚,她们寻了一个地方吃晚饭。
鄞州到底穷苦,比不上江州富裕。夜市只开了一条街,沿路的小摊子卖的吃食大多重合,饼子、糖葫芦、面食,左右都差不离。
点了两碗清汤细面,南枝又去捡了一斤烧鸡,一斤酸辣的腌萝卜。
如此吃完了,就去布庄买了细布,预备做小人衣裳。
这几日南枝都回家陪着王娘子睡,姐夫林安还在江州处理店铺的事宜,暂且要晚点才能与她们团聚。
待回了府,才坐下,就有人来寻,正是青儿。
才不过几句话,她就说出了目的,“二姑娘又哭又闹,方才青文姐姐去前院请老爷过去,二姑娘就委屈地说大姑娘薄待她,好一番折腾,如今老爷还在青竹轩,你晚些再回去,免得被牵连。”
主子一旦心浮气躁,别管你有没有错,逮住了就是一顿罚,以此来泄气。
“我知道了,你怎么有空出来?”南枝把麻妈妈给的牛肉干给青儿装了一半,又拿出油茶请她喝。
“二姑娘昨日闹起来,我晚上就请假了,不然指不定无缘无故被打一顿。”青儿撇嘴,她还不了解二姑娘麽?
青儿做法没有错,待翌日一进青竹轩的门,南枝就见着了二姑娘的丫鬟跪着好几个,连伺候大姑娘的书儿也一并受罚。
南枝去问了满月,才知道老爷不耐烦处理这些争吵,问清楚了事情缘由,以“二姑娘无理取闹”为由,骂了她一通。
“那怎么书儿在挨手心板子?”
满月忿忿不平地回答道:“还不是二姑娘,说书儿没给她行礼,硬央着老爷罚了书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姑娘这是没事找事。
这回她可是惹毛了大姑娘,还能落得一个好?
果不其然,待一进门,大姑娘就屏退其余人,只留下南枝与翠平,商议如何让二姑娘安分下来。
“我倒不是要她的命,只不过得想个法子治治她,让她安静住着,不然隔三差五闹一回,吵得不得安生。”大姑娘自个扇着扇子,脸上俨然带了愠怒,“还攀扯我的人,要不是我开口了,只怕不只是书儿被责罚。”
“二姑娘怎的变成这样,从前也不是无理的人,如今一日一日,脾性坏的不成样子。”翠平叹气,“我听住余妈妈隔壁的丫头说,晚上她偷听墙角,听得余妈妈唉声叹气,言语间涉及到先夫人,说她太纵容二姑娘,把她性子纵坏,如今要改,只怕是难了。”
“她早把身边伺候的人都得罪完了,以为只凭身份就能压住下边的人?从前还有那个人帮她看着,下人们才不敢敷衍欺压她,这会儿头上没了主母,她又年幼,下人们背地里还不定把她怎么样。”大姑娘冷笑,她想起前一世被关着时,二姑娘顽皮,悄悄跑进来看她,那个时候她眉眼张扬,拿着一条小鞭子,嚣张跋扈地在她身旁抽着,没打着她,不过也惊到她生病。
那时她身边的人也跟进来,却无一人敢劝她,都战战兢兢,十分忠诚。
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姑娘预备怎么做?”南枝出声询问,跟着白嬷嬷学了一段日子,大姑娘也是有所成长,许多事情已经能够自己出主意。
“嗯……”大姑娘沉思,“这几日我见芙姨娘有些躁动,似乎谋划甚么,要是能一下子对付她二人,也不错。”
但那样的法子到底不容易想,而且才刚安顿下来,如果使狠法子,闹出事不好收场。
南枝与翠平相互对视一眼,皆明白大姑娘的意思,芙姨娘这是盯上了正妻的位置,先前还几次三番给大姑娘脸色看。
大姑娘记仇,桩桩件件都记着呢。
“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大姑娘细细与二人一说,又问她们,“怎么样?可使得?”
大姑娘不至于对幼妹使狠方法,她要做的,是想找一个严厉的嬷嬷或是先生管她,让她上课,打发了精力,回来院子自然能消停几分。
“奴婢觉得,二姑娘若是最后连先生都赶走,谁还能管得了她?”翠平蹙眉,“不过若果真如此,只怕老爷最先恼怒,也可使她安生。”
“南枝,你认为如何?”大姑娘看向南枝。
“可……鄞州偏僻,能请到甚麽样的先生?二姑娘这个人,可不是一般先生能压得住的。”南枝说。
“放心,公中里有银子,鄞州没有就去别的地方聘先生,我也需要继续上课,届时就一个先生教两个,我在课上也能盯着她。”
就这般说定了,这事交由翠平与秋扇去办。
南枝则是跟着大姑娘筹办五日后的家宴。
*
江州,苏安城。
商户赵家最近不大好过,遭了官府明里暗里地针对,几次大生意都被搅和了,赵老太爷在书房里急得乱走,赵老爷忍不住问他爹,“往年都没有这样的事,怎么今年独独查我们的商铺?难不成是咱们得罪了人?”
“可这没道理,咱们年年用银钱开路,上边收了多少?单说李知州与咱们家的关系,在这江州就没有人敢管我们。”赵老太爷眉头夹得死紧,半响,左手握成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右手手心,“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没有?姑爷得不得空见咱们?”
以他们家的身份地位,虽然搭上了李家大老爷,可人家如今正旺着,未必肯见他们,故而要先与五老爷见一面,才不会被李府赶出门。
“回老太爷的话,小的去问过,李家分家了,五老爷几日前已经从李家搬走,往鄞州去当主簿。”
“甚么!”赵老爷一拍桌子,慌忙看向老太爷,他爹也是一脸震惊地模样。
“怎么我们先前都没有听见消息?”赵老太爷问,再一思量,他已经隐隐约约明白发生了何事,怒上心头,“我们家给他送了多少金银?他如今要过河拆桥?”
李知州府上,正院。
被赵老太爷骂“忘恩负义”的李知州正与李夫人喝着温酒,两人从门房那儿得知赵家探消息。
“老爷,还是您有先见之明,不声不响让五房走了,这赵家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那是找谁都没有用了。”李夫人一想到那场景就快活。
“且再等个几个月,赵家就得被排挤得做不了生意了,到时候,他们要么在江州成为破落户,要么去鄞州投奔我那弟弟。”李知州说。人都有劣根性,就像他,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偏偏最恨有人拿当年的事讥讽他。
一见到赵家,他就会想起被商户接济才能渡过难关,从此,好似他就欠赵家还不清的东西。
“合该如此。”李夫人赞同,又啐
骂赵家不干净,“往年借着你的关系捞了多少生意?当年借他们的万贯,早就还了几倍不止,他们还想要甚么?”
两夫妻谈得高兴,又吩咐下人切一碟子酸辣的黄瓜送酒。
*
江州的事影响不到鄞州李主簿府上,今日恰好是家宴,等李主簿举杯说了一通场面话,宴席就开始了。
姨娘轮番敬酒,很快把李主簿灌得脸庞通红,饶是神志已经不大清醒,但长随问他要宿在哪儿的时候,李主簿还是回答道:“书房。”
大姑娘有些诧异,没想到先夫人对他下毒一事,让他至今都不敢亲近姨娘。
家宴散了之后,大公子却喊住了大姑娘,“大姐姐,我见你喝的多了,不如一起去小花园散一散酒气?”
如此,两人带着丫鬟小厮就往花园去。
“妹妹被宠得肆意妄为,可她并无坏心思,还请大姐姐不要怪她。”
原来是为了给二姑娘摆平事情,大公子才约着大姑娘走一走。
对于大公子的道歉,大姑娘情绪复杂。一方面,他与二姑娘都是那人的子女,以她和先夫人不死不休的关系,她本该恨屋及屋,也憎恨他们两个。另外一方面,仇恨只是她与先夫人的事,与他们两个无甚关联。
因为男女有别,她和大公子见的面儿不多,两人维持着面子情,不至于闹翻天,也不至于亲亲热热。
“她不小了,却还顽劣至此,丝毫不顾及府内。”大姑娘慢慢说,“我已经向父亲说了,为我与她请两个先生,若是能管住她,那就最好。可若是管不住,她做了错事惹怒了父亲,谁也帮不了她。”
李主簿的薄情寡义她领略过了,于他而言,儿女不出众不能给他带来利益,那他就把孩子当作废物。
“二姑娘不肯听我的话,如果你能劝一劝她,让她收敛一些,那就最好了。”
“大姐姐的意思我明白,我会规劝妹妹的。”大公子答应,又目送大姑娘离开。
小厮问他,“公子,大姑娘前儿还说她管不了上学的事,怎的一到她与二姑娘要上课,就能说动老爷了?”
“我是去外面书院上学,她们是在家里,本就不一样,自然不能比较。”大公子解释,他微微叹气,“之前我让你翻找的帖子都备好了?”
“是。”
“明儿就递出去。”大公子吩咐,大姑娘不肯帮他,他合该自己寻找出路。
*
临近七月底,两个女先生入府了,年纪都在四十左右,不苟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