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道:“多新鲜呢,当然没有。告诉你,即便你真的染了这痘疮,都得是十日之后才发病。”
“啊?十日?”
乔西多莫那颗悬着的心又提起来了。
甚至,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若这痘疮果真是一种瘟疫。而崔耕等人,又染了痘疮。他们行进在林邑的各大村镇子中散布瘟疫,不是几乎能把林邑灭国了?
不行!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躬身,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岭南王务必答应。”
“什么不情之请?”
“您能否在此地待上十……啊,不,是半个月,待证明您的痘疮之法果然有效后,再继续前进呢。”
崔耕稍微一思量就点头道:“这个要求,本王不但可以答应。而且……”
“怎样?”
“我还可以住进这司算镇内,以示此法绝对有用。”
“啊?”
乔西多莫心里一沉,面色参白地道:“那岂不是说……下官我也得进镇?”
第1197章 天兵下凡来
不管多么不情不愿吧,众人又露宿了一夜后,崔耕等人的队伍开进了司算镇。
这个镇子原来有四千多人,因为瘟疫流行,跑得只剩下一千多人了。
这几日又死了许多,现在只有不到八百人不到,俱皆染了天花。
乔西多莫等林邑人都心惊胆战,赶紧找了一个没人的所在躲了起来,生怕自已被恶鬼缠住。
崔耕则对自已的种痘之法有信心,不仅安顿了下来,还把军土撒出去,照料这些百姓们。
天花并非绝症,致死率也达不成八成之多。
事实上,很多病人之所以没熬住,是因为此症可以传染,缺乏足够的照料甚至根本就没有照料。病人们身体虚弱,引发了其他的病,进而一命呜呼。
这些大唐军土的到来,就解决了照料的问题。
其实也没干什么特殊的照料,就是清除其便溺,给他们换了干净的衣服——或者就任其不穿衣服,稍微找干净的东西遮盖一下身体。反正这地方天气炎热,衣物仅有遮羞的效果。
另外呢,就是让这些病人饿了有饭吃,渴了有水喝。
但是,仅仅这点小小的照料,就让幸存率提高了一倍以上。
到了第十天头上,所有人的痘疮都已经发完了,幸存者达到四百人!
对,就算病情正常发展,也有两成的人能够挺过去。但是,你怎么知道,自已就是那幸运的人之一呢?
所以,崔耕这些唐军,被全镇所有幸存百姓视做了救命恩人。
还有最关键的,这是在大唐年间,军队若不烧杀抢掠,就已经可以被视做“仁义之师”了。
现在的唐军,非但不抢东西,还给大家治病,而且还治好了。这叫什么?恐怕得说是“天兵天将”吧。
另外,这些人还对“恶鬼”毫不畏惧,“恶鬼”也不敢近其身,“天兵天将”之说,似乎非常恰如其分。
原来大唐一直称自已为“天朝上国”,其军队乃“天兵”,今日可算是名副其实了。
林邑人虽然蒙昧,但对抗天花的经验丰富。不待崔耕宣布,就明白“恶鬼”已经走了。将家里收拾干净后,有人跑到山上,告诉自已的族人。
司算镇上“躲鬼”的百姓陆续返回,听了家人的介绍后,对这些“天兵天将”也都非常感激和敬畏。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叫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发生。
乔西多莫刚开始以为,崔耕隐藏了种痘之法的关键步骤。到了现在,事实就在眼前,他却依旧坚持自已的看法。
现在问题来了,崔耕的种痘之法都在他的身上用上了,那“关键步骤”又在哪呢?
他认为,是崔耕隔空施展了某种法术。
最关键的是,他不仅仅是这样认为的,还告诉了司算镇的那些百姓,甚至修书一封,加急告诉了林邑的国主建多达摩。
百姓们以讹传讹之下,竟是说崔耕法力无边,大战痘鬼,最终将其镇压,救了司算镇的全镇百姓。种种光怪陆离之处,简直令崔耕本人都叹为观止。
林邑国主建多达摩处,也发生了不小的震动。
……
……
典冲城,王宫内,扶柳殿。
椰叶席上有两人相对而坐,左边那位看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着朝霞布做成的锦袍,珠玑璎珞,皮肤发黑,头发微卷,簪数朵鲜花,面色坚毅。
右边那个在二十岁左右,皮肤黑得透亮,身着普通的布袍,神色稍嫌倨傲。
不用问,左边那人就是林邑的国主建多达摩了。
他微微皱眉道:“不好办啊,崔耕有破解恶鬼之法,却隐瞒了关键之处。本王若不想办法让他把这个法子留在林邑国,恐怕就会成为林邑的罪人。”
那个黑小伙儿却不以为然地道:“要破解之法还不简单?咱们把崔耕抓起来,逼着他交出此法不就成了?”
“抓起来倒是简单,但若崔耕抵死不招呢?想他岭南王心高气傲,又岂会受这等恶气?”
“我不信!唐人有句话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他真能那么硬气?”
“唉,他要是没这点脾气,又怎能闯下偌大的名头?令大唐天子都无可奈何?”
“大唐天子又怎么了?”那黑小伙轻轻一拍几案,道:“咱们的谋划,对付的一是崔耕,二是大唐天子。他对付得了大唐天子,我等就对付不了吗?”
“话虽如此,可是……”
“行了,没什么可是的。”黑小伙盯着建多达摩的眼睛,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振兴林邑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你若错过了,才是真正的对不起林邑啊。”
顿了顿,又道:“再者,咱们也不是一味动强,而是先礼后兵。若崔耕收下了咱们的好意,也未必要用到最后一步。”
“先礼后兵?”听了这话,建多达摩才神色稍缓,道:“对,就是先礼后兵。希望这崔二郎能收了咱们的好处,答应咱们的条件吧。呃……就算他看出来咱们不怀好意,应该也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那黑小伙笃定道:“料也无妨。咱们准备的那样礼物,世所罕有,美妙绝伦……我就不怕他崔二郎不动心!”
第1198章 初入典冲城
三日后,崔耕一行终于到了林邑首都典冲城外。
这场天花疫情比崔耕的预料小一些,典冲城附近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任何人染疫。
事实上,若是林邑本地人,根本就不必像崔耕等人一样,绕个十天半个月的,才到达典冲。
典冲城东四十里,就是林邑最大的港口僧伽补罗港,汉人称之为“林邑浦”。
来往海上丝绸之路的船只,多在林邑浦进行停靠补给,崔耕一行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崔耕等人登岸之后,就被乔西多莫带着绕起了大圈子,直到现在才抵达目的地。
这个措施崔耕也能够理解。
别说现在了,就是几百年后,宋朝的礼物官员,还经常带着辽国的使者在河北道兜圈子呢。
但是,这都到地方了,还没人出来迎接是怎么回事儿?
就算你们的林邑王建多达摩要拿乔,咱崔二郎无私公布种痘之法,活人无数,总该有林邑百姓出来迎接吧?
“嗯?”崔耕心中不悦,看向了身旁的乔西多莫。
乔西多莫赔笑道:“可能是我王身有要事,无暇分~身来接,要不……咱们先进城再说?”
“好吧。”
说白了,这次崔耕出使林邑,是有求于人家,受点委屈当然也是能忍则忍。
当即,他微微点头,和乔西多莫一起入城。
林邑这地方的人种跟天竺差不多,头发卷曲,皮肤发黑,嘴唇略厚,语言也类似天竺一系。
服装上,富贵人等无论男女,皆穿朝霞布,饰以珠玉。所谓朝霞布,就是一种红色的布匹,色如朝霞,非常昂贵。
至于贫民,则仅以粗布缠于要害之处遮羞,这就是所谓“裸林邑”的由来。比较令崔耕惊奇的是,即便在都城之内,大多数人都是赤足而行。
尽管服饰、人种不同,但在建筑上林邑多类中原。崔耕行在典冲城内,甚至有种“小长安”的感觉。最明显的不同之处,也不过是佛寺的比例远超长安,街上光头甚多。
隋朝大将刘方破林邑,最大的收获,是掳了十二尊巨大的纯金佛像而还,价值数百万贯。崔耕不无恶意的想到,恐怕在林邑,佛门势力不比王权差多少。
当然了,再像长安,林邑礼法粗疏,怎么也不会像长安一样,实行严格的坊市制度。
崔耕举目望去,但见街道两侧招牌林立,叫买叫卖之声不觉于耳。所卖货物尽皆大异中原,渐有目不暇接之感。
“#&*%¥……”
忽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叫嚷之声。
崔耕听不明白林邑语,看向了旁边的乔西多莫,道:“他们在喊什么?”
“这个……”乔西多莫有些尴尬道:“说范公子到了,让咱们暂避一避。”
“范公子?”
“就是范西凌范公子。”
见崔耕还是满脸地茫然之色,乔西多莫继续解释道:“一百年前,摩诃慢多伽弑杀了国主范镇龙全族。经过一番动荡,林邑百姓推范镇龙的一个表弟为王,是为律陀罗跋摩一世。但是后来,经国主查访,范氏一族还有个后裔叫范连,隐在深山之中,未在那场大乱中丧生。于是乎,他封范连为西那婆帝,地位仅在国主之下,俸禄优厚,只是无权干预国家大事而已。”
崔耕马上就明白过来了,道:“那这位范公子,就是范连的后裔?”
“不错,正是。其人叫范景河,不学无术胆大包天。仗着自已是范氏一族的唯一后裔,在典冲城内胡作非为,干了不少坏事。”
“原来如此。既是范氏之后,本王理应退避。”
崔耕才懒得管范景河的破事儿呢,将马头一转,闪在一旁。他身后的大唐侍卫,也依样照做。至于典冲城的林邑百姓,自然也早已把中间的大路让了出来。
远远望去,一支战马和大象组成的队伍从大街的另一头行来。
等着吧,等他们过去了,这事儿也就完了。
可正在这时——
“岭南王救命啊!岭南王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