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幅布缠身的林邑老者操着汉语,跌跌撞撞地向着崔耕这边跑来。
杨玄琰将手中的钢刀一横,皱眉道:“来者止步!老头儿,你想干啥?”
噗通!
老者跪倒在地,道:“老朽请岭南王开恩,救救我家小娘子啊!”
说着话,他双手捧着一张状纸,高高举起。
“还有状纸?准备地挺齐全的啊。”
杨玄琰接过状纸,呈到了崔耕的面前。
崔耕接过来一看,这状纸是用汉文写的,乃是一名叫丽美达的女子所写,说是这范景河看中了自已,要带人来抢亲。听闻大唐岭南王驾到,还请仗义施以援手。
不对啊!
崔耕大风大浪经的多了,马上就感觉这状纸有问题。
无它,这也太巧了。
怎么整好自已刚入典冲城,就遇到了范景河强抢民女?而且,那什么丽美达又整好写好了状纸等着自已?自已到达典冲城的准确时间,知道的人可不多啊!
崔耕心思电转,将状纸递给旁边的乔西多莫,道:“乔西多莫,你怎么看?”
“这是好事儿啊。”
“嗯?此言怎讲?”
“丽美达与范景河的事儿,在下早就听过了。只是没想到这范景河如此无礼,竟敢动强。还请岭南王仗义施以援手,救丽美达小娘子一救!”
不用崔耕发话,宋根海就“呸”了一声,道:“这不扯淡吗?你们林邑的事儿自已不管,非让我家王爷出头?我说老乔,你小子没安好心。”
“哪里,宋兄误会了。”乔西多莫赶紧解释道:“下官刚才不是说了吗?这范景河的身份特殊,能管他的人不可能为了这点儿事儿拉下脸来。想管他的人身份不够,岭南王出马正合适。”
“拉倒吧,再合适我家大人也不能管!我还说你老乔给我倒夜壶挺合适的呢,你倒不?”
乔西多莫赔笑道:“宋兄听我把话说完啊。这丽美达可不得了,乃是我典冲第一美女。岭南王身份高贵,文才无双,这一英雄救美,佳人岂不就以身相许了吗?”
崔耕哼了一声,道:“本王不稀罕什么典冲第一美女。”
乔西多莫往四周一指,道:“就算不为了这个,您也不好不管。谁不知道范氏祖籍大唐扬州啊。您要是不管,我林邑百姓恐怕以为,是您帮亲不帮理,帮着汉人欺负我们林邑人呢。您不是想买我林邑的粮食吗?我林邑百姓若对岭南王有了成见,就是国主也不好逆了众意啊。”
然后,他用林邑语大声对四周的百姓们交代了几句。
老百姓们听了,顿时齐齐呼喝了起来。似乎这丽美达在典冲名声甚大,崔耕不帮忙就是多么大逆不道似的。
崔耕临来林邑之前,对林邑的历史大致了解了一番。
林邑本属汉朝的象林郡,东汉末年,有个叫区雄的人杀县令自立为王,是为林邑开国之主。传数世后,区家无后,以国主的外孙范雄继位。
又传数世,扬州人范文被掳至林邑为奴,甚得当时的国主喜爱,渐给兵权。后来这林邑国主之位就到了范文一系的手中,享国三百余年。
范景河既然是范氏之后,说他是汉人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是,尽管如此,就凭这点,自已就要和范景河起冲突?理由还是太过牵强了一点。
而且,乔西多莫如此热衷让自已管这档子事儿,也显得太过刻意了些。
但是,就此不管呢?百姓们被乔西多莫煽动起来了,就这么缩了,似乎也不大合适。
怎么办?
有了!
崔耕心思电转,看向乔西多莫道:“好,那咱们就赶紧往王宫一行,面见国主,让他主持公道吧。”
“不行啊,这事儿国主不好管!”
“哪里,本王听闻林邑王建多达摩多贤德,怎能任此狂徒如此无理?”
“这不是贤德不贤德的问题,而是对先王尊重与否的问题。”
“此言差矣,这又不是要把范景河杀了,难道阻止他作恶也不成?”
……
就这样,双方争执起来,崔耕越发意识道事情不对。
典冲城仿长安布局,城门口距离王城的一条大路长达数里。尽管如此,说话间,那范景河的仪仗也到了。
有一身材高大,面色油滑的林邑贵人跳下了大象,看来这就是范景河了。
他微微一抱拳,道:“对面就是大唐来的岭南王?怎么?你要管本公子的闲事?”
这汉话倒说得字正腔圆。
崔耕皱眉道:“你哪就看出来,本王要插手你的事呢?”
“废话!”范景河伸手一指,道:“你不想管这事儿,站在丽美达的家门口干什么?”
“我……”
崔耕仔细一看,可不是吗?自已整好站在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前。
他暗暗琢磨,这乔西多莫算计得够深得啊,他如此处心积虑,难不成今日之事是某位林邑大人物,甚至林邑王本人的意思?
我自已不愿意管闲事是一回事,被林邑人算计到这种程度,还当缩头乌龟是另外一回事。说不得,今日要顺水推舟管上一管,且看林邑人如何出招了。
想到这里,、崔耕胸脯一拔,道:“不错,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本王就是要管管你这欺男霸女之事了,你想怎么着?”
第1199章 贵女而贱男
咚咚咚!
崔耕的话刚说完,手下的军土们已经行动起来。有十余人将丽美达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还有些人结成了阵势,似乎只待崔耕一声令下,就要对范景河的人动手。
崔耕带的这二百人乃是从岭南道的数万精兵中挑选出来的,这一露出狰狞面目,顿时杀气凛然。就是不相干的林邑人,都感到心中一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至于范景河带的这些人呢?他们的表现的比周围的百姓们更为不堪,齐齐后退了数步。
废话,范家乃是林邑先王的唯一后裔,手里再掌握的强兵,那林邑王还能睡的安稳觉吗?如今他们首当其冲,当然吓得心惊胆战。
出乎崔耕的预料之外,这范景河倒是个爷们,虽然吓得双腿乱颤,但还是眉毛一挑,哆嗦道:“你……你你难道还想动武不成?这是我们林邑的国都,不是你们岭南道的泉州城!”
崔耕微微一笑,道:“放心,你不动强,本王就不动手。现在,你告诉本王……还要强抢民女吗?”
范景河怒道:“强抢民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强抢民女了?”
“难道你强娶丽美达不是强抢民女?”
“废话,当然不是,我们有婚约的!”说着话,他冲着身后的人一指,道:“把东西拿下来,给岭南王看看。”
“是。”
范景河一声令下,手下们将大象身上的几只镶金嵌玉的小木箱拿了下来。
把箱子打开,明晃晃、亮晶晶,能耀花人的双眼。
金子!
全是金子!
粗略顾忌,这几只箱子的价值接近五万贯!
崔耕迟疑道:“这是……”
范景河道:“这既是丽美达给我的聘礼,又是我今日我所为的证据。怎么?她悔婚,还成了我的不是吗?”
“你特么的拉倒吧!”崔耕身后的宋根海跳着脚道:“都是男的给女的聘礼,哪有女的给男的聘礼的?还给这么多!你以为自已是潘安宋玉啊,呃……潘安宋玉也不成,还得是倒插门的潘安宋玉!”
“那个……”
乔西多莫忽然轻咳一声,尴尬地打断道:“这就是宋兄有所不知了,我们林邑的风俗,就是女子给男子聘礼。男的脸皮薄……这种事儿,女的要主动一些。”
“你……你说什么?”宋根海简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
既然话说开了,乔西多莫也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道:“我们林邑的风俗是贵女而贱男……虽然现在男人的地位要略高于女子,国主更是多为男子,但婚姻大事还是从旧俗。”
“我……日!”
宋根海现在才算明白,为啥外面会传言“裸林邑”的女子性情火辣、敢情这林邑女子的家庭角色,就相当于大唐男子的家庭角色。
大唐的男子调戏林邑女子,说不定还会让人家林邑女子以为大唐男子不知羞耻,非常好勾搭呢。
他期期艾艾地道:“所以,这什么范景河,其实是被丽美达抛弃的?”
“呃……也可以这么说。”
“那你还让我家王爷主持个屁的公道啊!”
“也不能这么说。”乔西多莫苦笑道:“二人定的是娃娃亲,这范景河长大之后,与很多女子不清不楚的,丽美达当然看不上他了,就想悔婚。可是范景河非但坚决不同意,还想动强……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烂事儿啊!”宋根海道:“王爷,要不,咱们就不管了。”
崔耕也感到乔西莫多深深的恶意,仔细回想,刚才他一直是在含糊其词,没有明确说范景河是在“强抢民女”。
自已要是早知道这事儿的内情,就有大把的理由不搀和。现在可好,自已都出头了,再缩回去得多难看啊。再者,这事儿范景河也不是完全站在理上。
想到这里,他问道:“按我大唐律法,男子悔婚,聘礼应当尽皆归属女方。但女子悔婚,就要杖责六十并且仍然完婚。不知你们林邑国是如何定的?”
范景河道:“您这可说到点子上了,在我林邑,若男子悔婚,就双倍返还聘礼。”
“那女子呢?”
“女子若要悔婚更不容易,必须得有男子愿意为了她,与原来所聘的男子相争。二者相斗,胜者娶妻。所以……”范景河阴阴地一笑,道:“岭南王既要为丽美达出头,可是要和本公子决斗吗?”
“决……决斗?”
“不错,就是决斗。怎么?难道岭南王怕了?那也好,还请闪在一旁,本公子只找丽美达算账。”
杨玄琰道:“不就是决斗吗?我来!”
“那可不成!”范景河道:“丽美达和我尽皆是林邑的婆罗门,身份尊贵,可以通婚。岭南王乃大唐亲王,不比我林邑的婆罗门地位低。但是你一个小小的侍卫,凭什么啊?”
“就凭我乃岭南王的干儿子。”
“干儿子可不成,必须是亲儿子。要不然,婆罗门随便认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为干儿子,那不就遍地都是婆罗门了么?他若四处挑战,那不全乱套了?”
“这……”
杨玄琰看向崔耕道:“义父,这可怎么办?您万不可轻身涉险啊!”
崔耕也有些傻眼,他心中暗想,我手无缚鸡之力,这场决斗胜算着实不大。再者,自已的有用之躯,浪费在跟范景河决斗上,这也太不划算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