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瞻最近窝在公司,材料一看就是一天,还时不时找项目负责人谈话,惹得集团上下都弥漫着紧张气氛。
张寒山被找来时,已经快到下午下班时间。
薛瞻直接约了他在休息室见,他走进去等待时,略微瞧了几眼,只感觉薛瞻简直是把休息室当家。
当年那个被随意摆布命运的少爷,今天已经能独当一面,成了集团的总裁。
“随便坐吧。”薛瞻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办公室都是人,腾不开地方。”
他正让那几个经理把前些年手底下项目亏损的原因都重新归纳一遍,秘书负责记录。
至于张寒山……
“‘桃源工程’这个项目,到底是干什么的?”薛瞻开门见山,“我查了存档的资料,显示2015年筹备,2016年正式启动,可目前推动进展为0,搁置了,以前的负责人离职,现在的负责人挂个名字,一问三不知。”
面对这个迟迟未推进的项目,薛瞻很是疑惑。
他目前查到的资料还很有限,只知道集团买了地却没开始开发,这完全是失败的投资。
张寒山猛一听到薛瞻问起“桃源工程”,眼皮直跳,佯装镇定,想先摘清自己:“薛总,他们都不知道,那我更不会知道。”
“可我看到其中几张表格上有你的签字。”薛瞻留了一手,等他回答后,才淡然开口。
张寒山:“……”
“这个项目背后,藏了些什么?”薛瞻盯着对面的人,“有人滥用职权,职务犯罪?”
“这倒没有。”张寒山只好回,“只是年代久了,我刚才没想起来。这个项目当年是董事长夫人负责的,本来就是一时兴起,买地之后又没心思搞了,搁置也正常。”
“我妈买的?”薛瞻一时怔住,“当年没经过商业评估吗?我爸竟然也同意?是哪块地值得她这么冲动?”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因故中断的项目经过评估后,就该及时砍掉,而不是放了这么多年。这些年光停滞着,都是在无谓往里浪费金钱。
然而面前的张寒山却一言不发。
“这几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薛瞻皱眉,“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张寒山终于开口了,又叫回从前的称呼:“少爷,项目有异样,您已经察觉了,可那块儿地方也是您熟悉的,去的时候,就没往深里想吗?”
“我熟悉的?”薛瞻隐隐意识到什么。
张寒山多年来本就于心不忍,看薛瞻自己已经发现端倪,索性暗示了个彻底:“您毕业回到南城后,不是每年都去那儿吗?”
每年春天都去已经搬空的花店,去看那里的燕子窝。燕子每年都回来,薛瞻一个人能看很久,车就停在那个荒败的角落。
闻言,薛瞻突然冷了眼神,起身扯住张寒山的衣领:“你跟踪我?”
“是……”张寒山任他扯着,努力安抚他的暴躁,“但那是董事长的命令,他派保镖跟踪您的行踪,那些人会跟我汇报。”
身为薛朗锋的亲信,却把实情告知自己。冷静下来的薛瞻明白,张寒山是已向自己“投了诚”。
然而事实铺开后,就如给了他一记闷拳,让他久久回不过神。
他万万想不到,当年许佳宁家花店关门搬迁的事,竟然另有隐情。
集团专门买下这块地,又多年不开发,摆明了就是针对许佳宁家。
为了什么?就为了他曾经在母亲面前表露过对许佳宁的喜欢?
他的这份喜欢,到头来竟害了许佳宁。
其中母亲在明面的买地逼迫,金钱权势威逼,让他为之胆寒。
父亲隐在暗处,直到今天还在派人留意他的行踪,更让他心惊。
至于许佳宁。
他想,时至今日,他总算明白了当年她不再理睬自己的原因。
权势的倾轧一定吓坏了她,她见识了他父母的狠辣无情,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许家近乎逼到了绝境。
面对他这样的家庭,她还能对他有什么好的看法呢?一定是逃都来不及。
她一定后悔在那个下雨天遇见躲雨的他。和他沾上边,跟他同班三年,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倒霉事。
不止如此……薛瞻绝望地想道。
许佳宁该恨透了他。
第43章 新绿
“那……”薛瞻缓缓开口, 声音异常艰涩,“那你知道许佳宁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
他以为负责监视自己的张寒山,同样也知道许佳宁的近况, 可张寒山却摇了摇头:“董事长只派了人跟您,许小姐那边,我们都不知道。”
是啊, 人早就被吓跑了, 在北京扎根后,可能再不会回到南城,又何必浪费人力去跟呢?
薛瞻沉默下去,没有再提问。比之他的高考志愿被改,许佳宁的遭遇更让他心痛心疼。
他心中积压的怨念,甚至是复杂的恨意, 变得越来越深重,望向张寒山时,眼神显得幽深晦暗:“这种事……他们怎么干得出来?”
“薛总, 您可要稳住。”薛瞻到底是年轻气盛,张寒山隐隐察觉到他是想要立刻去与父母对峙了,连忙止住他, “这时候起争执对您没有好处,也是打草惊蛇。”
薛瞻思考之后,心里也明白,他如果贸然前去和父母摊牌,不仅于事无补, 还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促使他们对许佳宁再次有所动作。
而他与许佳宁,却再经不起更多的误会了。
当务之急, 他只想尽快找到许佳宁。
“张寒山。”薛瞻的手掌按在项目材料上,突然开口道,“当年陈家签过字,陈南星的联系方式,还有陈家的住址,你能调出来吧?”
次日。
一通电话将陈南星叫到了“许你一枝花”花店旧址附近的咖啡馆内。
对接人说当年的赔偿金有少发的一小项,需要详谈,陈南星一再确认不是骗子,这才赴约。
不想,进门后,却看到了薛瞻。
七年不见,陈南星依然能认出他。且忍不住把自己跟他对比,心知自己如今已经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既无青春,也无甚大作为。
再看薛瞻,早已不是那个穿着校服的青涩男生,他西装笔挺,高大从容,容貌脱了稚气,变得冷峻而富有压迫感。
但好像还存有当年给他印象很深的客气礼貌,见他来了,起身笑着跟他打招呼。
而陈南星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转身就要走。
薛瞻匆匆喊住了他:“陈南星,当年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全都知道?
薛瞻知道多少,知道了父母对许佳宁的施压,也知道了他剪辑录音,扔掉情书,对许佳宁说的那些话吗?
经薛瞻这么一喊,陈南星反而不敢走了,他坐回位子,看着薛瞻时,总有些焦躁不安和心虚。
“我知道我父母买地开发,让许佳宁家花店被迫关门的事了。”薛瞻向他坦诚道,“以前我搞不懂,但我现在懂了。你对我的敌意,我确实都该受着。”
在薛瞻眼里,陈南星就是维护许佳宁的一方,他对自己表露的敌意,正是源自许佳宁受了委屈。单凭这一点,薛瞻能接受陈南星所有的恶劣态度。
然而陈南星却不想久坐,更不愿多谈从前:“当年的事,现在聊没有必要了。我只告诉你,许佳宁现在过得很好,她不会回南城。往后大家各走各的路,翻旧账没意义。”
“我不是翻旧账。”薛瞻定声道,“我只想见她一面。”
“见了面,然后呢?”陈南星冷笑,“自我感动式的道歉?补偿她?别傻了,薛大少爷,哦不,该叫你薛总,你的人生已经这么辉煌,就非要把当年的受害者作为调剂品,把她从平静的生活里拉出来吗?”
“我想你是想歪了……”薛瞻微皱起眉,感觉陈南星的反应有点过激,“这些不劳你操心,我只想让你帮忙带句话。至于见不见我,我想许佳宁会有自己的判断,你不能帮她做主。”
“帮她做主”四字,戳中了陈南星的心事。他自认是为许佳宁好,可是想起当年自己做的事时,心里总会不踏实。
这话从薛瞻口中说出,更让他只想反驳:“薛瞻,那至少我可以做自己的主。我绝不会帮你联系许佳宁。”
“你……”
好像就和从前一样,陈南星只坚持一点,那就是把他从许佳宁身边驱离。
“当年你愿意帮我送信,这次不能再帮我一次吗?”薛瞻问道。
陈南星听到送信的事,却沉默下去,任他软硬兼施,也没再开口。
薛瞻正要继续说服陈南星,电话响了,是张寒山向他汇报工作,他听完后随之回复:“‘桃源工程’确定重启,但如何开发,我自己来出方案。”
旁边的陈南星终于说话了,问起项目的事:“‘桃源工程’现在在你手里了?”
薛瞻点头,有种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坦然平和:“我知道了这件事,当然不会再让项目搁置。”
“那你就是想要正式把这一片都拆了,好盖你的商业中心,高楼大厦。”陈南星淡漠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薛瞻不解,但无心与他争论这个,只道,“罢了,你怎么想,我管不了,我只想知道许佳宁……”
“够了,薛瞻。”陈南星站起身,“你去问别人吧,在我这儿,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他说完就离开了,徒留薛瞻独坐在咖啡馆里。
薛瞻何尝不知道,他可以从同学那边打听,可许佳宁早就拉黑了他的微信,他无法申请好友。再照这条路试下去,也是碰钉子的结果。
那些往事,最好的切入点,其实还是陈南星家。有他们从中联系,才不会吓跑许佳宁。
可陈南星坚定的拒绝,算是给薛瞻泼了盆冷水,从头至尾。
*
步入八月后,气温降了下来。
周末抽空和好友温舒白去奶茶店小聚的许佳宁,也难得放松下心情。
她们一边喝奶茶,一边聊起从前的趣事,温舒白还像小时候那样黏她,可许佳宁仔细一算,还有两周,温舒白就要订婚了。
这两家长辈,可真是着急。
她有点为温舒白的感情发愁,谁知当事人倒是心大,已经开始盘算着搞事业,还抽空审问起她:“佳宁姐,你从高中到大学,难道一直都只扑在学习上,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男生吗?”
“没有没有!”许佳宁慌乱地连忙摆手。
好像还是第一次被温舒白问及感情,许佳宁矢口否认,可还是涨红了脸。
狂跳的心脏比她先一步回忆到从前,可她心情复杂。三年的心动暗恋,与那最后一个月的痛苦怅然,交织在一起后,她的心口好像在疼,在无声地提醒她,她还没忘。
就像此刻,她想起军训时的薛瞻。
“其实我高中也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她轻描淡写,引出从前,“不过不是恋爱啊,是我有个仇人。”
心里从前的压抑,以玩笑话说出口,有种特别的释然,但看到温舒白义愤填膺,她还是连忙改口:“不是那种仇。是刚高一军训的时候,我们班倒数第一那个男生,看上去挺高冷斯文的,还挺帅,可我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有天站军姿时,他一直叫我名字,还拿东西砸我,可能是石头吧。”
“这好恶劣啊……”温舒白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