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染着淡淡的薄荷味,比声音先至,让前台新入职的女孩不禁抬起头,愣了下,才为难道:“不好意思,先生,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我不能让……”
“薛总?”经营企划部副部长看到薛瞻,立刻快步走过来同他握手,脸上泛着殷勤的笑意,“您是来找商总的吧?”
在商氏的高层,基本没人不认识薛瞻。这位年轻的总裁是自家总裁唯一深交的好友,进朗锋集团不过三年光景,集团内部人事任免大权竟渐渐归他所有,着实是个厉害人物。
“是,我正准备预约。”薛瞻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您来,哪里需要预约呢?”副部长低头同前台女孩说了几句话,又给商叙的秘书打了通电话,随后便老熟人一般把薛瞻往电梯方向引,“我们今天刚散会,这时候商总办公室没人,您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薛瞻点点头,两人走进电梯,正赶上电梯快关门,门边的人客气地往里靠了靠,把最外面的宽敞位置都让给两人。
于是最里面站着的许佳宁等人,空间进一步被压缩。
“好热……”
许佳宁小声地抱怨了句。
电梯开始上升后,手机没有信号,许佳宁抬头无聊地望着天花板,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个子很高,有种迥乎于寻常上班族的悠闲气质,让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只是一个背影,又戴着帽子,模样却是实在看不清。
但看他身边其他部门领导那副殷勤劲儿,就知道男人身份非富即贵。
信息技术部楼层不高,很快就到了。
门还没开,许佳宁就跟着前面的同事提前往外挤。
然而走到电梯门口时,她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花店很多年不再进薄荷,可她依然对这气味很熟悉。
她的心口跟着揪了下,不禁脚步一滞。右侧的同事拍了拍她,她这才快步往外走去。
电梯门跟着关闭,薛瞻总觉得刚才擦肩而过的某个人有点眼熟。只是一眨眼的事,快到转瞬即逝,让他根本来不及捕捉。
等电梯到达顶楼时,只剩下薛瞻一人。
薛瞻刚一走出电梯,就看到商叙的第一秘书邹阳亲自过来迎接。
“薛总,往日不是一直都下午来吗?今天倒是早。”邹阳笑了笑,同他打着招呼。
“还不是为了你们总裁嘱咐的事?”来到顶楼,薛瞻身上方才的那股冷冽,早散尽了,显得慵懒恣意,甚至还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邹阳倒是一脸司空见惯,神色不改:“那快请进吧,总裁一直在等结果……”
事不宜迟,薛瞻走进办公室,竟然看到好友商叙正坐着沙发上发呆,望着手中材料,嘴里念念有词。
他和商叙风格迥异,商叙从来都是冷静自持,每天西装笔挺,过于严肃。
而他却受不了这种严肃,连带着也佩服商叙:“呦,听你下属说,早上没上班就把人叫来,刚开完一个长会。还是你精力旺盛啊,也不歇歇,在这儿研究材料呢。”
“你来了。”商叙抬起头,扫了眼他的休闲风衣,终于忍不住皱眉,“你穿的这是什么?”
“你管我呢!”薛瞻不太服气地反呛回去,“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如果不是为了震慑底下的员工,我才不会整天装得像你这样严肃。”
商叙听在耳中,其实很明白好友现在为何是这种处事风格。
高考被父母改志愿的事,给薛瞻打击很大。
薛瞻在上海上学四年,四年假期哪怕去北京,都不曾回南城,直到毕业才回来。
回来之后,虽然接过朗锋集团总裁之职,但也不曾住在家里,而是自己买了房单住。只怕与父母的见面都局限在了集团的大会会场。
薛瞻他是前些年过得太压抑了,如今在掌权后,行事才会如此肆意张扬,只凭自己的性子来,在集团决断力很强,从来说一不二。
商叙自认性格孤僻,为人冷淡,不善交往,没什么朋友,多年来掏心掏肺的挚友,也就一个薛瞻。
薛瞻则不同,他外向,精于交际,在上学的每个阶段都能招来一群朋友,不过最看重的,还是商叙与他自小的情谊。
但这几年,薛瞻半脱离家庭后,似乎也太过孤独,只有在好友商叙这儿,能得到无条件的关怀与包容,才会有完全卸下担子的一面,显得孩子气,幼稚搞笑。
“对了,刚进门时,你在念谁的名字?”薛瞻问道。
商叙收回思绪,缓缓回道:“温舒白。”
是他顺着集团员工许佳宁这条线索,才终于寻到踪迹的温舒白。
“她我知道啊,温家独生女呗,你那便宜外甥的女朋友。”薛瞻笑了笑,“怎么了?你作为长辈,要给人证婚,正在提前排练?”
薛瞻这张嘴……
听到这番话,商叙的表情僵冷下去,突然有点不想包容他了。
第42章 新绿
“叙哥, 别气了。”薛瞻连忙住了嘴,“你托我打听的陈彦迟的事,有点眉目了。”
薛瞻对于好友的委托其实有几分好奇。
商叙他家的事, 比薛家可复杂得多。让薛瞻来总结,那就是一家子狠人。
当年商叙的姐姐不顾父母反对,一意孤行低嫁陈家, 最终与娘家决裂。且为了帮丈夫, 把商氏的情报卖给对家温家,造成商氏的一次重大损失,也导致商温两家从此不睦。
而商叙的父母,也因此对独生女死了心,在女儿生下陈彦迟的前一年,竟冒险备孕生下了一个孩子, 也就是商叙。
说起来……商叙这个辈分上的舅舅,其实也就比陈彦迟大一岁。
而今天,商叙想要查的, 就是外甥的过往感情史。
薛瞻通过自己的人脉网查起,还真有了特别的发现。陈彦迟曾在大学时和一个女孩关系很近,亲密状态至少一直持续到了大学毕业。
直到陈彦迟准备读研, 陈家把那个女孩送出了国。
陈家这事做得不地道。
薛瞻稍微调查后,就明白陈家此举是想通过儿子的婚姻,来挽救日薄西山的公司。
眼下终于要抱上温家这棵大树,也是费尽心思。
薛瞻内心很鄙视这种行径,但对方好歹与商叙沾亲带故, 说话也就客气些:“这些年, 你暗地里帮了你姐姐和陈家那么多。陈彦迟不懂事,这次又是你这个舅舅来善后吗?”
那个被送出国的女孩, 怎么看都是隐雷。
却见商叙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一副怜惜晚辈的模样,悠悠道:“毕竟是彦迟的旧相识,怎么能一辈子不回来?”
得,这狐狸开始算计了。
商叙讳莫如深,薛瞻也没多问,直接将一张写有女孩家庭地址的明信片递给商叙。
“谢了。”
商叙将明信片轻微折叠了下,放进名片夹内。
“啧啧,有情况呀你!”薛瞻倒是眼尖,挡住了他要收回的手,从他名片夹抽出一张照片,“动凡心了?偷藏了哪家姑娘的照片?”
见商叙要夺回,连忙捧着东西挪远了好几步:“害什么羞啊,我俩谁跟谁?我看看,这是……”
认出那个女孩是谁后,薛瞻倒吸一口凉气,嘴角都跟着抽了抽:“你那便宜外甥的女朋友?”
商叙沉默着。
薛瞻倒是接受良好,思忖道:“也不是不行吧,舅夺甥妻,挺刺激的,你加油,如果能成,好歹不是一个人寡着了。”
陈彦迟本就对感情不忠,商叙此举,也算为民除害,大义灭亲了。
只是不知道,商叙这步步为营的样子,又是什么时候盯上温舒白的。
他正打趣着,好友却眼神一转,落在他身上:“那你呢?”
“我?”薛瞻自嘲一笑,“我从来不想这些事。”
“受过情伤吗?”商叙眯起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到底什么时候受的?”
他们几乎无话不谈,唯独感情上的事,并不聊起,都是他们心里独一人知道的秘密。
“受什么情伤。”薛瞻站起身,遇到这话题,倒是想逃了,走到门口,才落下一句极低的悲叹,“这种伤,我还没来得及受。”
商叙口中的情伤,总该是两个人在一起过,可他从头至尾都是单恋。
当年最后的那封表白信,许佳宁没有回复。
七年过去了,时至今日,薛瞻甚至不知道许佳宁如今身在哪座城市,偶尔与高中同学联系时,想问几句,可话到嘴边又退却了。
在26岁这个年纪,一些同龄人已经成家。
他实在害怕听到许佳宁结婚生子的消息,与其如此,倒不如不知道,这样还能安慰自己,自己永远拥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希望。
这种自我催眠受不了仔细推敲,薛瞻走进电梯,努力让自己不再想这件事。
一通电话从他刚进电梯时打进,里面没信号,他等走出电梯,才慢慢出声:“什么事?”
“哥,你总算接电话了。”薛颂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把我也拉黑了。我正出差呢,忙到团团转,妈打电话让我催你回家,真服了。”
薛瞻自动略过最后面那句,悠然回道:“你去年毕业选择入记者这行,就该知道出差是常事,还份苦还受得了吗?”
“我出差我乐意,这不是重点。”薛颂一句话就顶了回去,还绕回正题,“重点是你们冷战七年了,我夹在中间真的很尴尬。你大学四年都不回南城,现在回来三年了,也不打算回家?”
“这不都是听他们的话?”薛瞻轻叹口气。
薛颂愣住:“啊?”
“上海好啊,比南城好,比北京好。”薛瞻缓缓坐上车,双腿交叠在一起,抬手吩咐司机开车,“我待在上海,不就是他们以前最盼望的吗?”
“那……”薛颂是服了自家哥哥的记仇程度,“那现在呢?”
“现在保持距离,对双方都好。”薛瞻淡漠回道,“如果还想让我待在南城的话。”
待在南城的潜台词是接下集团那一摊子事。
薛家的权力格局发展早就有了一个内部默认的趋势,也就是集团管理方面主要由薛瞻接下。
有薛瞻这个前车之鉴,薛颂高考时对父母千防万防,最终顺利走上新闻记者这条路,有了自己热爱的事业,不受拘束,是根本不想接班。
至于她名下的财产,则有家族代理人负责,她开心拿钱就好。
“你牛。”如果不是在电话里,薛颂真想对哥哥竖起大拇指,又感慨道,“早知道是现在这个局面,他们当初何必……”
是啊,父母与儿女的争执,即使赢了,自己也会自伤八千。
薛颂从去年开始在全世界四处奔波,基本上也不在家里住。从前雷厉风行的父母,现在年纪上来了,儿女都不在身边,倍感孤单,于是软了态度,开始借由中间人,卑微求和了。
“哪有那么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薛瞻仍做不到释然,“他们有这个闲工夫,我可没有,集团还有一堆事。”
薛瞻确实很忙。
这些年,朗锋集团对外投资太广,在目前大环境不景气的情况下,是需要大刀阔斧砍去一些板块的。
他让人将集团近十年的对外投资情况都进行汇总,跟进每个项目的最新进展,特别是投资回报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