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宋云棠把手按在心脏那处,感受着它又开始欢快地跳动。
她不敢直视沈砚,屋内寂静无声,耳边是窗外的虫鸣和心跳如鼓的声音,她深吸了几口气,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候身边的人打破了沉默,他将修好的风筝放到了宋云棠的眼前,清润的嗓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我夫人,与他们自然是不同的,不用因为旁人的话而担忧。”
自那晚她趴在自己的背上说那些话之后,他就知道她心里是有些自卑在的,很容易会因为他人的话而疏远自己,所以他要告诉她,他待她是特别的,除了自身的责任之外,还因为这个人是她,他才会这样包容以及纵容她。
桌上的风筝已经焕然一新,宋云棠看着上面半干的墨迹,白天留在心头的阴霾也随着慢慢消失,她伸手去触碰风筝的翅膀,感觉鼻头有些酸,她轻声道:“郎君能和我说这些,我很高兴,今天是我不好,对郎君的态度莫名其妙的。”
沈砚垂眸去看她,就见她鼻头微红,眼中也蒙了一层水色,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
他轻叹一声,温和道:“无妨,人总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是以后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说,说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宋云棠吸了吸鼻子,抬眸去看他,眼眶中一滴泪半掉不掉的,她颤声道:“郎君待我这样好,就不怕我会有恃无恐吗?”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眼角,然后温柔地拭去挂在她眼角的那滴泪珠,他失笑:“你不是一直在有恃无恐吗?不哭了,你那日在宫中说那种绸缎京中没有哪家铺子有卖,姨母正好有,我朝姨母讨要了一匹,正好可以给你做一身衣裳。”
宋云棠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那日确实是馋那位赵家庶女身上穿的缎子,可是也想过以沈砚现在的能力怕是没办法得到,所以她做好了没有的打算,反正她衣裳多了,其实也不差那一件。
没想到他记着了她的话,说不感动是假的,可也让她对他更加愧疚,想到自己因为外人的几句话就对他心生嫌隙,心道实在是不应该。
眼前的少女因为自己的话又有要哭的兆头,沈砚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怎么没发现她这样爱哭?
再这样下去,今晚也不用睡了,他轻声哄道:“明天一早还要去和老祖宗辞别,早点休息,你一向睡得早,再不睡明早要是起不来,岳母该说你了。”
宋云棠才将眼眶中的眼泪逼了回去,想到那匹沈砚特意为了她讨来的缎子,心里又开心了起来,她弯了弯唇角,带着哭腔道:“郎君也快些去沐浴吧,再不去水要冷了。”
终于把人哄好了,见到她脸上的笑,沈砚感觉自己一身的疲惫也跟着消失,于是让人进来伺候她就寝,自己则进了净室。
宋云棠半躺在榻上,她房中的架子床不似沈家的那样大,只有沈家的拔布床的三分之二,在沈家睡觉的时候她特意往里挤,与沈砚中间还能再躺下一个人,可是她自己的架子床却不一样。
正好可以躺下两个人,再没有多余的位置。
从前她和沁雪或晴雨一起睡的时候,因着女子的身材娇小,倒也没觉得拥挤,可是沈砚并不是文弱书生,若是和她躺在这上面,大约是没什么多余的空间了。
她正刚发着呆,突然见晴雨抱着一个包袱进来,便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晴雨一脸为难地说道:“姑娘,这是刚才青堰送来的,说是姑爷今晚穿的寝衣和明天要穿的常服。”
宋云棠这才想起来,沈砚从工部下值后直接来宋府来接她,本来就没有要留下来过夜的打算,如果不是娘亲非要人留下来,他也不用让青堰回去沈家拿了衣服来。
因着青堰的身份,加之宋云棠已经在床上歇下了,所以晴雨并未让他进来,而是自己接了衣物,只是她身份也同样尴尬,她是姑娘的丫鬟,如果要她亲自把这衣服送去净室,那也不合适。
先不说姑爷从来不让丫鬟伺候,她也从未想过要伺候除了姑娘之外的别的主子,所以她拿着那包袱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
她看了一眼在半躺在床上因为困意上来而懵懂地看着自己的姑娘,想起今天老夫人还特意找了她和沁雪二人,要她们俩尽快想办法让姑娘和姑爷圆房的事。
可是以她对姑娘的了解,姑娘大概是不想圆房,每天晚上快到亥时的时候就上了榻,在姑爷还未回来之前入睡,而姑爷似乎也迁就着她,并不着急的样子。
姑娘迟迟不与姑爷圆房,着急的就是老夫人和她们这群下人,眼见着白天三姑娘和三姑爷回门,看着他们二人状似亲密的样子,她自己也和老夫人一道急了起来。
万一这头成亲这么久的姑娘还未怀上,安远侯府那边就传来三姑娘怀上的消息,那外面的人都不知会在背后怎么说道姑娘。
晴雨拿着包袱的手不禁加大了力度。
对了!包袱!
眼下不就是个机会?
晴雨面上露出与方才一样为难的神情,对着榻上的人道:“姑娘,姑爷一向不让丫鬟在身边伺候,青堰现在也离开了,要不姑娘辛苦一下,给姑爷送去?”
说完她有些心虚不敢去看对方,同时也觉得自己很是机智,姑爷的外表好歹在京中无人能及,古书上有美人出浴令人着迷的描写,姑爷长得那样好,说不定姑娘见了就心动了。
宋云棠已经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此时身上也有了困意,要她再下去给人送衣服,倒是有些为难她,可就像晴雨说的,沈砚并不许丫鬟伺候,青堰又不能进来。
所以唯一能把衣服送去净室的合适人选,确实只有她一个。
她倒是没有犹豫太久,半晌过后还是下了榻,认命道:“给我吧。”
净室那边传来的水声仍旧在继续,她接过晴雨手中的包袱,想着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凉,要是郎君沐浴结束发现没有衣服穿,岂不是要被冻生病?
晴雨把衣服郑重地交给宋云棠之后,为了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很快就出去了,还顺带把门给带上了。
宋云棠听见了外间晴雨把门关上的声音,可她并不知道晴雨的小心思,抱着包袱走到净室门前。
里头的水声仍在,说明沈砚还在沐浴,她想着偷偷开了门把包袱放下,等郎君沐浴完一定能发现包袱的。
她不敢去想象里面的场景,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净室的门,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只是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水声传来的方向,可那扇用来遮挡的屏风只是装饰,完全没有遮挡住眼前的情景。
透过半透明的屏风,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沈砚果露地上半身,就连宽厚坚实的背部上面流下的水滴都能清晰地看见......
她的目光随着那水迹顺着脊背一路蜿蜒往下,流过腰迹,最后隐没在浴桶之下。
宋云棠慌忙闭上眼睛,感觉热气爬上双颊,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丈多的距离,她赶紧胡乱把包袱放在身旁的架子上。
耳边的水声突然消失不见,宋云棠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想要在他转过身的时候赶紧离开。
许是地上还残留了水,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手忙脚乱下扶住了旁边的架子。
“衣服拿来了?”
这时屏风后的沈砚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以为是青堰,于是擦了身体穿着亵裤转身要往这边走来,透过屏风却意外发现扶着架子的宋云棠,借着烛火,他看见她浑身僵硬地背对着自己,小巧的耳垂红得似乎能滴出鲜血。
沈砚怔然:“岁岁?”
她身旁架子上放着熟悉的包袱,他瞬间就明白了,大约是青堰从沈家给他带的衣服,可为何是她送进来的?
见她扶着架子一直都没有说话,沈砚猜到方才的动静大约是她差点滑倒了,怕她受伤,于是担心地往她那边走去。
宋云棠感觉到沈砚走到了自己的身后,害怕对方要做什么,立刻如炸毛的猫一样,咻一下转身紧闭着眼朝着对方伸手想要阻止他继续往前:“别过来!”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两只手掌触碰到了对方结实的胸膛,甚至右手还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她呼吸一滞,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沈砚站在眼前,而她的双手正撑在他的胸前。
猝不及防对上男人幽暗的目光,宋云棠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忙收了回去,磕巴道:“晴雨让我给郎君送衣服,我不知道,会打扰到郎君……”
眼前的少女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争着一双湿漉漉的双眼,精致的脸上满是惊慌,浅粉色的双唇微微张开。
沈砚的喉头滑了几下,感觉方才被她触碰的肌肤快烧了起来,可为了不吓到她,到底是强忍住了心里的冲动,声音微哑道:“可以出去了。”
宋云棠这才如释重负,忙把离开前顺手把包袱塞到了对方怀中:“快穿上,小心着凉。”
说完她落荒而逃般出去,但是离开前还贴心地替他把净室的门关上了。
沈砚垂下眼眸看着怀中的包袱,苦笑一声。
第44章
宋云棠回到榻上之后,双手猛地捂住自己的脸,脸上传来的滚烫不及方才触碰到沈砚胸膛上的十分之一。
她仰躺在床上,想着一会儿沈砚穿好衣服很快就会出来,想起方才在净室的场景,她脸上的温度又热了几分,忙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想要让自己在他出来之前睡着。
只是经历过方才的事情,她身上的困意已经没有了,不管她怎么给自己催眠,硬是没有一点儿困意,她正在床上滚着,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沈砚从净室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宋云棠立即老老实实地滚到了里侧,她抱着自己那床被子眨巴着眼睛不安地看着对方,直到看见他缓缓走到床前,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用被子把整张脸都埋了起来。
眼下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面他,见到他更会控制不住地去想他在净室中赤果着上半身的样子。
呜,她怎么像个偷看良家女洗澡的登徒子!
沈砚见宋云棠像是鸵鸟般把自己埋了起来,哑然失笑,方才在里面努力克制自己,就是怕唐突了她,榻上里侧得被子被拱起来,少女严严实实地藏在被子里,唯有露在外面抓着被子边缘的两只手透露出她的紧张。
就好像他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一样。
闷在被子的宋云棠等了许久,床边都没有传来任何的动静,她身上被子并不是薄被,埋在里头好一会儿,她自己快受不了。
只想着沈砚快些熄灯上榻睡觉,她才能解放出来。
就在她快忍不住要偷偷探出头的时候,床榻外次终于有了动静,她能感觉到身边的床褥陷了下去。
她不由地屏住呼吸,等了半晌发现又没了动静。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烛火熄了,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悄悄把盖住头的被子往下拉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替她做了。
被子被人从上面掀开一角,眼前突然一亮,她骤然看见俯身在她上方的沈砚。
温润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闷在里头不热吗?”
听出了对方确实在笑自己,宋云棠身上那点不自在也不见了,她用那双好看的杏眸瞪了沈砚一眼,毫不客气地从他的手中抢回了被子,只是她的力气没有对方大,所以效果甚微,于是娇嗔道:“人家本来都快睡着了,好好的郎君为何要吵醒我。”
明明精神得很的人,此时说完还故意打了个并不像样的呵欠,似乎就是为了证明她方才真的要睡着了。
“是我不对,睡吧。”
说着沈砚好笑地看着她,知道她是在躲着自己,索性替她盖好被子,动作娴熟得令宋云棠有些疑惑。
难道郎君经常帮别人盖被子?
可是他除了和自己睡一张床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莫非是郎君之前在翰林院值夜的时候和同僚睡一起的?
想想那画面就觉得奇怪,而且她听青堰之前说值夜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多余的人。
在心里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她就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睡觉不老实要踢被子,才需要沈砚时不时给重新给她盖好被子。
与沈砚这样一来一回,她倒是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还不忘催促他道:“烛火太亮了,郎君快去熄了。”
困意都上来了,使唤人倒仍旧很熟练,沈砚下了榻,吹灭了烛火,等他再次回到榻上的时候,发现里侧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无奈地在她身边躺下,发现她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了她说话。
撑着身体靠近了一点,这才听见她细细地呓语声:“哥哥,风筝。”
沈砚一愣,借着从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见她微微弯起的唇角。
抬手温柔地替她将散在脸上的头发拂开,指尖在她细腻嫩滑的肌肤上停留了一瞬,他哑声道:“现在才想起来,也不算晚......”
翌日宋云棠是被沈砚唤醒的,二人去了乐安堂与老祖宗请安之后,又去和裴氏一道用过早饭,这才离开了宋府。
沈砚并未和宋云棠一起坐马车,而是骑马走在马车前头。
宋云棠坐在马车里,身边正放着焕然一新的风筝,晴雨好奇地看着那只风筝,问:“这风筝看着有些眼熟,倒像是从前姑娘一直放在屋中的那只?”
沁雪笑道:“可不就是那只,说来也是巧合,谁能想到咱们姑娘一直宝贝着的风筝,竟是从前姑爷为了哄姑娘做的。”
“原来姑娘在很小的时候就与姑爷认识了,怪不得姑爷待姑娘与旁人不同,在沈家的时候不管姑娘对姑爷提什么要求,姑爷都会答应姑娘。”
“可不是,姑爷虽然性子温和,但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儿,可对姑娘,我还未见过姑爷不耐的样子,上次听云鹊说,因为孙嬷嬷和吴妈妈的事情,姑爷还处罚了好几个下人。”
“那日姑爷处罚下人时我正巧路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姑爷生气,那模样可比平日里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