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系在此一期间,用一切力量压迫冯国璋排斥李纯。冯虽然软弱,可是在李纯问题上却很强硬,他表示总统没有权罢免督军,如果他有罢免督军的权力,则他第一个要罢免的督军,不是李纯而是擅自率兵入关、劫取军火的张作霖。李纯如果有罪名,只是主和,主和并不犯罪,张作霖自由调兵威胁总统,比主和的罪大多了。冯请徐世昌电邀张作霖进京一谈,他说:“最好雨亭(张作霖)自己带兵去打秀山(李纯),不要逼我下一道不能执行的命令。”这时,有一部分奉军开到了韩庄,李纯连来三个电报辞职,可是他不甘示弱,在辞职电报中痛斥张作霖“派兵入关,要挟中央免纯职务,并劫夺军械,不允交还,种种情节,殊堪诧异。值此外患逼境,吉黑危在旦夕,全力御外尚虞不足,今反以大军入关,其用心奸险,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段祺瑞指使皖系的阁员在国务会议上通过议案:李纯经常请假,叫他离职养病,不开去本缺,派卢永祥代理江苏督军。冯国璋拒绝在这个命令上盖印,同时指使李纯即日销假以资抵制。段祺瑞又建议内调李纯为参谋总长,冯国璋也不同意。由于段的压力不断增加,冯才答应仿照以前处置陈光远的办法,给李纯以“革职留任”处分,段也不同意。
3月12日极端的主战派倪嗣冲又来天津,并电邀张作霖到天津共同策动拥段组阁和罢免李纯。而奉军就是这一天在距天津50里的军粮城设立关内奉军总司令部,张作霖自兼总司令,徐树铮以副司令名义代行总司令职权。
3月14日,冯国璋被迫只好亲到府学胡同段寓敦请段祺瑞再度组阁,段向冯表示拒绝。
第134章 北洋军进占岳州
当冯国璋在北京度他一生最痛苦也最受罪的日子时,主战派则在湖南开始了军事进攻。
北军照天津会议的决定,从湖北、江西两路进攻湖南。第一路曹锟的部队由鄂北移向鄂南,2月中旬集中蒲圻、嘉鱼一带。3月6日第七师师长张敬尧移驻汀泗桥。2月27日第二路总司令张怀芝到了汉口,3月6日转赴南昌。
曹锟本是直系,自投奔皖系后,成为主战派的王牌,这次出兵,他几乎把家当全部投入,除吴佩孚的第三师外,还有王承斌、阎相文、萧耀南三个混成旅。他任命吴佩孚为直军前敌总指挥,张敬尧虽然是援岳军总司令,可是如果讲兵力,吴佩孚所指挥的,远在张敬尧之上。至于第二路军所属虽有山东的第一师施从滨、江苏的第六混成旅张宗昌和安武军李传业等部,可是无论在数量上和素质上都不及第一路。
张敬尧虽然号称是北洋军中的骁将,可是在这次征南的表现上,是善吹而不善战。他于2月15日抵达汉口时,曾发出通电说:“敬尧百战余生,对于杀敌致果,甘之如饴,复何所畏?”一到蒲圻,又发出占领蒲圻的捷电,这个捷电使北洋主战派声势为之一壮,同声为这位百战余生的张将军鼓掌。可是隔了不几天南军方面的湘军总司令程潜却通电讥笑这封捷电,他说:“我联军(指南军)进驻岳州后分守湘边,并无一卒越及鄂境,北兵攻克蒲圻之说,不知从何说起?”原来南军从未占领湖北的蒲圻,张敬尧的北军在蒲圻也未发过一枪一弹,这封捷报只是吹牛的捷报。
北军方面,真正打前敌的是吴佩孚。南北停战期间,自蒲圻以南到岳州以北,都成了“无兵地带”。北军自岳州退出后,一直退到蒲圻,以避免和南军接触,所以说北军不战而退是不敢战,南军有险不守是不肯守,因为守岳州应该在羊楼司一带高地布防,结果吴佩孚的军队长驱南下,直抵羊楼司,吴师前进,才把蒲圻让给张敬尧接防,想不到张敬尧竟以此虚报战功。
这位吹牛吹出纰漏的张敬尧,只会抽大烟和纵兵殃民。对他的长官“秀帅夫子”则破口大骂,喊打喊杀。主战派号称包括16省区,平日只知道鼓动政潮,反抗总统,谩骂国会,结果还没有和南军接触,就闹出不少的笑话。加上军风纪之坏,让人民为之切齿。因此使这次打湖南的战争,让一个不怎么知名的吴佩孚出了风头。吴佩孚进驻羊楼司的捷电,比张敬尧的就真实得多,虽然羊楼司也是南军自动放弃的,可是究竟吴佩孚已经接触了南军的最前线了。
北军第二路军总司令张怀芝有两种心理使他战意消沉,一是因第一路军总司令曹锟取得了节制两湖的地位,希望北京政府也能给他相同地位的官衔;二是他手下的第五师师长张树元想取得继承他为山东督军的地位,使他放不下心。2月21日北京政府任命他为湘赣检阅使。他并不满意,于是天天说动身,天天都不动身。最后实在推脱不了才于2月27日到汉口。
张怀芝字子志,是山东东阿县人,30年前是县中一个破落户,白天在街上游荡,晚上则在庙里寄宿。有一晚竟然梦见庙神向他道贺,说他将来会做抚台,受此鼓动他就投军,一步一步往上爬,民国5年5月30日他继靳云鹏之后为济武将军督理山东军务,果然衣锦还乡,是个抚台身份了。他很感激庙神的显梦,乃重修庙宇,为庙神塑金以答神庥,山东人传为“美谈”。
张怀芝虽然出身微贱,可是做了大官后,对属员倨傲无比,常连名带姓直呼部下,如果加官衔则多一个字,如参谋长为参谋长儿,副官长为副官长儿。
当时督军可以随便把省长驱逐而自兼省长,张怀芝驱走山东省长孙发绪后,即亲赴省长公署,他把公署中各要员的姓名都写在签条上,装在口袋里,遇有公事要办,便随手在口袋里抽出一支来,抽中那个人的名字,就派那一个去办事,于是省府阖署的官员没有一个敢离职,都小心翼翼地等待督军兼省长在口袋中抽签条。省署内务厅长姚鹏是一位老名士,历任省长都很敬重他,有一天他因赴宴未归,刚好张怀芝抽中了他,找不到人,等他回来,张怀芝大呼:“责打军棍二百。”大家纷纷替姚求情,才罚他写了张“欠打”的条子了事。
有一天张怀芝在督署召见政务厅长陈干和济南道尹唐柯三,偶然谈到各县知事常有被告的事,陈干随口吹了一个牛,他说:“如果我当县知事,一定不会有人告我。”张怀芝点了点头,怎知第二天省长公署就发布了一道人事命令,把政务厅长陈干调委为泰安县知事。政务厅长等于今天的民政厅长,比县长大得多,把厅长降级为县长,除非是厅长犯了极大的错误,可是陈干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话,就从厅长降为县长,气得陈干弃官逃往北京,不敢回山东任职。
5年12月13日张督军忽然在盛怒中把儿子“绑送军法处讯办”。大家又向他求情,他挥着粗大的拳头说:“你们难道不晓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吗?”有一天他传见山东籍候补县知事180余人到署训话,他说:“你们各人有各人指定的省份,同样的地皮,何以不刮外省而向本省来刮!我年轻当兵的时候拿稳宗旨,不升官便去做强盗,我决不在本省做强盗,一因于心不忍,二则做强盗发了财,本乡本土知道财的来源,我不能逢人夸耀。你们这一批知事真是太不知事了!”
山东政费支绌,他提议官吏减薪以为之倡。大小官员一律按八成发薪,秘书把减薪名册呈上去,他动笔把本人减薪一千元的一项涂销。
湖南战争从7年3月上旬开始,由吴佩孚的直军担任进攻岳州,吴以第三师师长兼任前敌总指挥,指挥部队有第五旅旅长张学颜、第六旅旅长张福来,还有直军第一混成旅旅长王承斌,第二混成旅旅长阎相文,第三混成旅旅长萧耀南。兵力共5万人。助战的有北洋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杜锡珪所派的五艘兵舰,楚观、江鲲、江利、江犀、江贞。岳州既无险可守,江防上又没有海军,加以联帅谭浩明没有战志,因此岳州之战未经接触胜负形势已定。
3月10日吴佩孚宣告占领羊楼司。17日没有遇到坚强的抵抗便进入岳州。吴佩孚连续发出三通捷电,都是盛称南军奋勇抵抗,寸土必争,而北军神勇无敌,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其实都是夸大其辞。最妙的是北军援岳总司令张敬尧率部在吴佩孚军的后面也公然发出捷报说:“一星期下岳州,旬日之内可攻克长沙。”
北军虽然于3月17日进占岳州,但只是些先头部队。当天晚上,南军前线有一批部队不知道岳州已经放弃,盲目地退入岳州,刚入岳州的北军疑心中了埋伏,乃仓皇退出,同时通知海军炮轰,在洞庭湖配合作战的北军军舰乃不分皂白地向得而复失的岳州城乱轰一通。这支南军乃匆匆退却。18日北军才又第二次占领岳州。
北军第七师担任进攻平江。平江南军于3月17日撤退,北军第七师沿着通城平江大道前进,一路上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他们强指乡下人是南军便衣队,把路上的壮年人完全杀光,一路抢劫、奸淫,无所不为。妇女们纷纷逃到山洞里避难,又遇上倾盆大雨,饥寒交迫,有一个山洞中就发现300多名妇女奄奄一息,还有不计其数投井自杀的妇女。
张敬尧率军于18日开进平江,宣布“三天不封刀”,纵兵抢掠,三天后才布告安民,布告虽然出了,烧杀抢掠照旧公行。
北军展开军事行动后,连战皆捷,岳州攻克后,北京政府下令嘉奖,电文如下:
据第一路总司令两湖宣抚使曹锟,援岳总司令张敬尧,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杜锡珪,迭次电呈,分路规复岳州,水陆兼进,所向有功,先后于月塘嘴、羊楼司、通城、临湘、古米山、九岭、白葛岭、天岳关等处,连次激战,迭获胜利,节节进逼。三月十七日,攻破岳州。逆军顽强抗拒,相持不退,经我军奋力攻击,并由舰队掩护业于十八日将岳州克复各等语。此次出师攻岳,自开始攻击以来,为期不过旬日,屡夺要隘,遂克名城,实由该总司令等调度有方,各将士忠勇用命,用能迅奏肤功,拯民水火,览电殊深嘉慰。仍着该总司令等,遵照电令计划,督率所部,奋勇进取,并先查明此次在事出力各将士,分别等差,呈请优奖。其阵亡被伤官兵,并准优予议恤,以昭激励而慰英魂。第念岳州临湘一带,人民重罹兵燹,流离颠沛,弗安厥居,损失赀财,危及身命,哀我湘民,叠被荼毒,与言及此,惨怛良深!应由宣抚使曹锟,迅派妥员,各路查明,加意抚恤,安集劳徕,各安生业。用副吊民伐罪之至意。此令。
第135章 段祺瑞三度组阁
民国7年3月18日北军攻占岳州,捷讯到达北京,冯国璋仍想贯彻他的和平主张:“北军对南的军事行动以岳州为止。”他认为岳州既已收复,北洋派的声威得到恢复,而桂系又愿意谈和,则何必一定要劳师动众,对南用兵。他的主张正在拟成命令尚未发出时,3月19日接到了督军们的联名电报,这通电报以曹锟为首,包括长江三督在内,共有15省三特区的北洋军阀们,他们要求段祺瑞再起组阁,内云:“锟等互相约定,我公复任揆席,则同人誓当一致,共扶危局,否则亦惟从公高蹈,不问世事。全国安危,同人离合,均系我公一身。”冯接到这个电报,简直像接到哀的美敦书一样,没奈何只好再请段勉应众命,以北洋团体为重,接受组阁大命。段仍表示“无意于此”。冯则指天誓日地表示愿与段同生死,共患难。并且自动承认五个条件:(一)参陆办公处仍然迁回国务院,以靳云鹏为主任以代师景云。(二)国务院决议,总统保证不擅改一字。(三)阁员由总理选择,不必征求总统同意。(四)公府秘书长由总理推荐。(五)中央(指总统)致各省的电报,须由院方核发。
3月23日大总统令准署国务总理王士珍辞职,特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24日派张志潭为国务院秘书长。25日参陆办公处迁回国务院。27日令张敬尧为湖南督军兼署省长。28日令改海军总司令为特任,以蓝建枢为总司令。29日令陆徵祥复任外交总长,钱能训为内务总长,段芝贵为陆军总长,刘冠雄为海军总长,傅增湘为教育总长,朱深为司法总长,田文烈为农商总长,曹汝霖为交通总长兼署财政总长,吴鼎昌为财政次长。4月4日晋授曹锟勋一位,一等大绶宝光嘉禾章。授予张敬尧一等文虎章,二等大绶宝光嘉禾章。授予吴佩孚勋三位,二等大绶宝光嘉禾章。犒赏攻克岳州和长沙的将士各30万元。另以6万元赈济湘灾。
新任参陆办公处主任靳云鹏和徐树铮、吴光新、傅良佐四人是段祺瑞手下的四大金刚,四大金刚中以徐树铮最能呼风唤雨。新任国务院秘书长张志潭字远伯,是徐树铮很赏识的人,徐原来做国务院秘书长时,张是秘书,一切大小事徐都和张商量,徐曾告张国淦说:“远伯才气高,我希望他将来可以接替我。”段这次组阁后,徐树铮是扭转局势的大功臣,所以重要人事都是徐的安排。不过徐树铮后来却和张志潭闹翻。
段第三度复任总理,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通令各省,称北军为“国军”,南军为“敌军”,不许再用北军、南军字样。这表示段要把武力政策进行到底。而段的宠臣徐树铮得意洋洋地到北京来祝贺新内阁时,也公开表示“不打到广州决不罢兵”。
段确定了对四川、湖南、广东三省进兵的第三期作战计划:(一)湖南战场仍以直军为主力,俟湘东之“敌”肃清,即抽调张怀芝的第二路为进攻广东主力,同时令江西的“国军”向南雄推进,福建的“国军”向潮汕推进,会合广东境内龙济光军四路进攻。(二)以奉军为进攻四川主力,分为两路,一路由鄂西入川东,一路由陕南入川北,会合陕军和刘存厚的川军进攻。
同时电前线将士予以嘉奖,电云:
据第一路总司令两湖宣抚使曹锟、总司令湖南督军张敬尧等,迭次电称:“各军自三月十八日克复岳州后,节节进攻,分途收复平江湘阴两城。二十五日,由同山口进窥长沙,逆军处处死抗,经我军协力痛击,星夜追逐,逆势不支,遂于二十六日将长沙省城完全克复”等语。此次各军激于义愤,忠勇奋发,由岳州取长沙,曾不数日,力下坚城。该总司令等督率有方,各将士忍饥转战,嘉慰之余,尤深轸念。所有在事出力官兵,着先行呈明,分别呈请优奖,仍即督饬各军,乘胜收复县邑,以奠全湘。所有地方被难人民,流离荡析,并着查明,妥为抚恤。用副国家绥辑劳徕之至意。此令。
段对于北军在湖南战场的胜利,认为武力统一指日可以实现,而北军一定可以击败南军。其实这时刘存厚在四川已不能立定,龙济光在广东也节节失败,可是段完全不在意。
段内阁这次组织后,冯国璋是完全低头了,就是主和的实力分子长江三督也不敢唱反调。这时政局中的大红人是徐树铮,李纯也竭力拉拢徐,江西督军陈光远公开表示接受第三期作战计划。到此时期,直系已完全屈服于皖系。
段论功行赏,徐树铮应居首功,于是他到了北京,不仅段内阁的人事他有决定大权,对南军事也由他主持,同时他还包办了新国会的选举。4月7日另一皖系大将倪嗣冲来到北京,极力主张以临时参议院代行国会选举权,即日进行总统选举。可是徐树铮认为新国会在三四个月内就要成立,由新国会选举总统是合法的,因此不必提早总统选举,而且提早总统选举是不合法。
徐树铮这时策划的新国会就是后来著名的安福国会。
自段祺瑞第三度组阁后,徐树铮就成为那时期的政坛宠儿。他也踌躇满志,以段阁后台自居。有人说当时的北京政府,一切军国大计都在段手中,而段则一切取决于徐,他简直是内阁中的内阁,总理下面的总理。
段祺瑞刚愎,可是他却宠信徐树铮。小徐才气高却不成熟,他做任何事都使人侧目,段的政治麻烦多数出在小徐身上。这一时期,小徐极力排斥直系,这是段所乐见的。可是他也不容段系中有其他的红人,靳云鹏和小徐都是名列段手下的四大金刚,靳云鹏当了参陆办公处主任,小徐是不高兴的,于是他专门和靳作对,靳只得请假不办公,军事大权便落到小徐的手中。国务院秘书长张志潭本是他推荐的,不知怎的他也不满意张,张也只得辞职。段的文武两大幕僚都和小徐闹翻,其不能容人,于此可见。奇怪的是,段也不能容人,可是却容一个飞扬跋扈的徐树铮。
徐树铮迫走靳云鹏后,段系内部便起了分化。
这时候,徐树铮想做直隶督军,他想把曹锟再升一级,升曹为两湖巡阅使兼湖北督军,调湖北督军为江苏督军,这样既解决了李纯,又打击了直系,更为自己开了一条路,实在是“一石二鸟”的如意算盘。他认为曹锟由一省督军上升为两省的巡阅使,又仍掌一省督军,应该会心满意足的,如果曹锟同意,自己的直隶督军便垂手可得。不料这个消息传出后,曹锟大为光火,认为这是明升暗降,故意调虎离山,因此4月4日打了一通电报给北京政府,请辞两湖宣抚使,在未获批准前先请假一个月,以便到信阳鸡公山养疴。当时北洋军人常用辞职或养病来威胁政府。与曹的行动配合的,是前线总司令吴佩孚亦致电北京,称因所部作战疲劳,请将全军调回直隶休息。这是表示吴部随时可以撤军北返。
曹锟是主战派的第一号大将,湖南的捷讯刚好挽回了北洋派威信,而吴部又是湖南战场上的主力,如果曹锟真的倦勤,吴部真的撤回,则段祺瑞武力平南的政策就功败垂成,付诸流水。因此,徐树铮这一遭碰了大钉子。段为了解释误会,特要徐树铮亲自跑到汉口来向曹锟道歉,劝阻曹锟不要辞职或请假,也劝曹令吴佩孚不要从战场上撤退。
徐树铮在汉口同时部署了新的作战计划,他打算把调往四川作战的奉军改调到湖南战场上,用以监视直军,以防直军作战不力或撤退。
段原来部署的第三期作战计划是西战场与南战场双管齐下,现在徐则把西战场推迟一下,集中全力解决南战场。徐这计划段没有完全同意。
段祺瑞三度组阁前,一切有利的情势都倾向于他,可是等他上台后,情况就两样了,皖系和主战派的军阀拥护他是自有打算的,希望因为作战而能分到日本的借款和军火,同时因为作战而各自可以截留国税,买马招兵。奉军入关前劫夺了一批军火,段上台不久,第三批从日本运来的军火又在塘沽被奉军劫收。
如果照第三期的北军对南作战计划,一个月打下湖南,三个月平定两广,至多半年内就可以完成全国武力统一。可是天下事就是那么不如人愿,在湖南作战的直军,于占领长沙后,借口饷械不敷,进兵缓慢。
段鉴于前方军事进行不如理想,而主战派内部又不和睦,乃决定自己“南巡”到汉口召集一次大规模的军事会议,会议的目的是消除前方厌战气氛,积极地打仗,同时要消灭主战派内部的裂痕,尤其是直皖两系的裂痕,从而促成北洋派的大团结,以便部署对西南五省的全面进攻。因为北京的政治形势已成一面倒,新国会召集后,总统即将改选,今后段将是北洋派唯一的领袖,所以更有必要先进行大团结工作。
段在国务会议上提出南巡计划,全体阁员都加反对,他们的反对也是有理由的,不久之前冯国璋以总统之尊曾往“南巡”,使得人心惶惶,如今总理又要南巡,岂不更增政局的不安,加深了时局的复杂性。
段不顾阁员的反对,决定南巡,先发电给李纯、陈光远、张敬尧、张怀芝到汉口参加这个会议。
4月20日段由京汉铁路南行,21日经过郑州,河南督军赵倜登车随行。22日抵汉口,本当在大智门车站下车,但是为了到刘园访问曹锟方便起见,改在循礼门下车。从循礼门到刘园的曹锟司令部,沿途军警林立,断绝交通,禁止临街偷望,真是十步一岗,五步一警。武汉人民第一次看到内阁总理的威风场面。
可是,段所召集的督军会议却异常冷落,被邀请参加会议的四个督军,没有一个前来汉口参加。李纯和陈光远是主和的直系,心中有所顾忌,自然不敢赴会;而主战的张怀芝和张敬尧也托词“军情紧急”而不与会。原来张怀芝和曹锟有了隔阂。曹锟驻节汉口时,《顺天时报》载说他曾在青楼中选到一位姨太太,张怀芝是曹锟把兄,就去电责曹不应“军中行乐”。曹大为光火,认为张根据“无稽之言”破坏他的名誉,从此便和张断绝往来。至于张敬尧则不敢离开长沙,因他自知在湖南不受人喜欢,卧榻之旁又有他人鼾睡,吴佩孚有战功又有人缘儿,如果他离开长沙,吴佩孚可能会取他的督军位子,所以也不敢前赴汉口。
段觉得张怀芝是第二路军统帅,如不与会,汉口的督军会议势必流产,所以一定要张来,并命他接到电报立刻动身。24日张怀芝到了汉口,段在曹锟和张怀芝之间做了调人,张向曹道歉了事。
段祺瑞在汉口主持的军事会议,参加者有曹锟、张怀芝、王占元、赵倜四个督军,徐树铮当然也参加,其他各省江苏、江西、湖南、安徽、山西、陕西、奉天督军则派代表出席。
段在会议上说明团结北洋派的重要性和贯彻对南作战方针的决定,然后提出第四期作战计划,发交有关各省按照计划执行。关于总统问题,主战派内部存在不同的两种意见:一种是主张以临时参议院代行选举权,选举总统;一种主张迅速召集新国会以便如期进行总统的选举。段决定采取后一种办法。
曹锟和王占元联合请求恢复陈光远的原官,撤销王汝贤、范国璋二人的处分,对冯玉祥不咎既往。这样一来,汉口的督军会议变成了对直系的缓和态度。这是因为曹锟态度大变。天下事就是如此奇怪,曹锟以直系的一分子,忽然转变为督军团盟主和主战派领袖,段祺瑞再起组阁,他是重要的一分子,现在他表示要对直系和好,也正符合段的北洋派大团结的要求,因此汉口会议便促成皖系对直系和善的决定。
汉口军事会议结束后,曹锟、张怀芝、倪嗣冲于4月26日联合电请政府迅速召集新国会。北京国务院于5月4日通电否认要以临时参议院代行国会的一切职权。
为了真的表示对直系的宽大,以达到北洋派大团结的目的,段又电约倪嗣冲、卢永祥两人先到南京等候。25日晚段由汉口动身,乘楚材军舰东下,因马力开得太足,撞沉了招商局的江宽号,溺死乘客近千人,楚材号负伤停驶,段换乘护送舰楚泰号鼓棹疾驰而去。26日在九江和陈光远见面。27日到南京和李纯见面。并且在李、倪、卢三人间做和事佬。27日晚由津浦路北返,28日回到北京。
段在南巡期间,全国掀起了反对中日密约的浪潮。原来段在任参战督办时,以参战为名和日本洽商借款,名义上是编练参战军,实际是拿日本借款进行个人建军工作,并以一部分作为征南战费和筹备新国会之用,这些交涉不要说冯国璋不知道,连北京外交部也不知道。段组阁后,日本更提出四项条件:(一)共同出兵西伯利亚,由日军指挥华军。(二)发行军用票。(三)临时管理中国交通、军械、实业、经济、教育、外交。(四)合组运输大同盟。日方要中国严守秘密。3月24日中日双方交换照会,消息当然关不住,于是全国便掀起了反对中日秘密外交以及反对继续用兵的高潮。段在武汉也受到压迫,武汉各团体和商会都派代表直接请愿停止内争,段自然不予接见。段的苦恼是刚好压制了直系主和,可是全国性的反战,使他“武力统一”的政策又受到打击。因此他的南巡,毫无成绩可言。
第136章 南方军阀各行其是
北方直系和桂系纠缠不清,如果西南军人真能在护法旗帜下拥戴孙中山,那么南北局势就会改观了。可惜西南军阀们对孙并不支持,桂系对国民党也不合作,因此南方局势也和北方局势一样复杂。
在广州,桂系有桂系的力量,地方军人是地方军人的力量,国民党是国民党的力量,6年11月30日,广东新任督军莫荣新前赴江岸迎接来自上海的伍廷芳,被人行刺未中。广东地方派军人也和桂系发生摩擦,省长李耀汉以辞职为示威手段,国民党程璧光等乘机推胡汉民继任广东省长,但是警卫军将领联名通电反对更动省长,李耀汉又于12月1日自动复职。李以肇庆为大本营,俨然自成一国,与在广州的福军司令李福林、警卫军统领兼警务处长魏邦平等联结一气,桂系对他们无能为力。
在广东还有一支滇军,共有两师,是第三师和第四师。这时也发生了分化,唐继尧因为在四川作战不利,下令调这支滇军回云南,准备移赴四川作战。滇军第三师师长张开儒置之不理,第四师师长方声涛是福建人,自己想向福建发展,已把师部移驻东江,准备协助陈炯明的粤军进攻福建。因此滇军遂分为两支力量,同时滇系和桂系都争取这支军队的领导权。唐继尧委托李烈钧为驻粤联络员兼驻粤滇军统帅,桂系也委托与滇军有历史的李根源督办北江防务。李烈钧和李根源同是士官同学,又在护国之役并肩作战,可是这时却为了滇军领导权发生了摩擦。
直系和桂系勾结时,直系要求桂系取消自主,解散军政府和非常国会。桂系没有完全照直系的要求做,是因为自身也有困难,一方面北方主战派还叫嚣讨伐,不能自乱阵容;一方面国民党也有武力,尤其是海军,因此投鼠忌器。不过桂系并不拥护国民党,而是暗中勾结西南各省的实力派,组织“护法各省联合会”,以拆护法军政府的台。
桂系的骑墙手段,让孙中山大为愤怒,因此亦积极充实国民党的实力,争取广东地方派军人为同盟军,派人到各县招收民军以扩充自己实力。广东督军莫荣新通令各县,要把孙所委派的招兵委员当作土匪就地枪决,单是增城一县就有69名招兵委员被杀。孙痛感两广军阀太没有革命观念,因此想带兵到福建另谋发展,但桂系又不肯给予物资支援。12月下旬又有两个招兵委员在广州被捕,孙写信给莫荣新要求保释,莫竟连信都不回就把两人枪决了,这使得孙忍无可忍。
民国7年1月3日,孙中山以大元帅名义密令海军、滇军和地方军人举行一次军事突袭,以推翻桂系在广东的统治。海军豫章、同安两舰接到命令后,按照指定时间开出广州,向观音山发炮作为起事信号。炮弹打到观音山,广东督军莫荣新急忙传令熄灭灯火,避免目标暴露,同时不许开炮还击,并打电话到海琛舰的海军总长办公室,请程璧光调处。程立即派海琛舰向豫章、同安两舰传令停止炮击,并令两舰开回省城。这两舰发炮后没有获得陆军响应,又接到长官命令,只好开回省城,两个舰长且受撤职处分。
程璧光虽是国民党,可是他不赞成激进,且反对广东内部分裂。早在6年11月15日孙中山曾命令海军炮击观音山以驱逐前任督军陈炳焜,就因为程璧光反对而未实现。这次孙因为获得地方派军人所表示的支持,才避开程璧光而直接下令,如果当时各方都支持孙的决定,桂系是可能被赶出广东的。无奈当时大家都为自己打算,意见不统一,行动不坚强,所以孙想驱逐桂系出广东的计划遂告流产。
莫荣新应付海军战舰的攻击是冷静而不还击,这个手段非常高明。
第二天国民党元老和桂系对这一突发事件一致主张进行调解。孙中山向桂系提出五个条件:(一)承认军政府为护法各省的最高领导机构;(二)承认大元帅有统率军队的全权;(三)承认广东督军由广东人选任,必要时大元帅得加以任免;(四)被捕民军代表交军政府处理;(五)广东外交人员由军政府任命。莫荣新回答说:第一至第三条须向陆巡阅使请示,第四、第五两条修改为“须得军政府的同意”。莫荣新的答复,等于一个条件也没接受。不过护法军政府和桂系之间的紧张情势总算告了一个段落。大元帅府新任参军长黄大伟发表了一个文告,公开指斥桂系军阀“戴冯拒段,停战乞和”,不过末了说:“督军勇于认错,愿意表示歉忱。”
1月9日孙中山招待各界人士说明这次事件真相,强调“军政府是中华民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如果说不承认军政府,又不承认北京政府,中国岂不是一个无政府的国家”。接着孙指出军政府成立以来,由于地方当局不合作,以致形同虚设,贻误戎机。至于谈到这次炮击观音山的问题,孙表示:莫督军既未开炮还击,又能接受条件,军政府有了生路,也就不必苛求了。最后用光明磊落的口气说:自己愿意率一支军队北伐,以减轻广东人民的负担,宁可在外面讨饭,也不愿加重广东地方的困扰。
孙中山下令炮击观音山一事,莫荣新并未向外宣布,他对这事的布告是把这次事变说成是龙济光党徒的破坏行为。不料孙却公布了内情,可是莫荣新仍于9日下午发出一个布告,咬定这是龙党造谣生事,冀起内讧。并说:
本督军年已六十余,从戎四十余年,生平无所畏惧。以后如有叛徒扰乱治安,自应立即剿办。倘夜间变起仓卒,尔商民人等应即闭门静坐,以待解决。
在海南岛虎视眈眈的龙济光对莫荣新的说法予以讥笑,他通电说:
顷接莫代督支日电称,江夜有龙党在省城内开炮,意图扰乱,经派队探剿,天明时匪党四散无踪等语。查敝军出巡,只在阳江高雷各属,尚未开赴省城。如果江夜有人在省城开炮,其势当亦不小。省城为根本重地,军警林立,何至当地毫无捕获,致令四散无踪。莫代督电称系敝军所为,似系于仓卒之间,未加细察。惟济光负有地方之责,筹防未及,致令匪徒滋扰,阅电之余,惶悚无地。省城兵力不敷,如须相助,请即电知,自当兼程前来,以尽职守。
龙济光的“相助”就是进兵广东大陆,6年12月11日他在琼州发出通电接受北京政府所任命的两广巡阅使。这个职位原来是陆荣廷的,皖系要联龙倒陆,所以改派龙为两广巡阅使。而陆荣廷居然于12月14日发表盐电表示“遵命交卸”。不过莫荣新、李耀汉都通电不承认龙为巡阅使。莫荣新、李烈钧、程璧光、陈炯明亦联名要讨伐龙济光。
龙济光接奉两广巡阅使名义后即电令两广督军克日取消自主。同时即派兵在徐闻登陆,占领雷州半岛及沿海数县。这时桂军正集中力量于潮梅地区,与被段祺瑞收买的莫擎宇以及由福建开来援助莫擎宇的北军臧致平旅作战,潮梅虽然收复,又遇上广州局势紧张,所以龙济光所派的军队得以深入广东内陆,进占阳春和阳江一带。
西南的困难和北方一样,且有过之,西南两大军阀,陆荣廷进行大广西主义,以桂军控制两广扩及湖南;唐继尧进行大云南主义,视川黔为势力范围。结果在广东有粤桂滇军之争,在四川有川滇黔军之争。而唐陆互争西南盟主,只求北洋势力不渗入他们势力范围内,而以一致对外的美名向北方军阀讨价还价。西南各省内亦有野心较小的军阀与北方勾结,如四川的刘存厚、湖南的陈复初、广东的莫擎宇,都勾结北方。
在这种复杂情势下,孙中山的处境是多么地困难。
当李纯和主战派展开电报战时,西南各省实力派联名通电支持李纯,挽留和声援他。谭浩明故意地把曹锟列为直系主和四督之一,欢迎他宣抚两湖,早日过湘一叙。
7年1月20日滇、桂两系军阀所策动的“护法各省联合会”,在广州成立,各省代表在督署举行宣誓,并推举唐继尧、陆荣廷、程璧光为联合会的军事代表,伍廷芳为外交代表,唐绍仪为财政代表。尽管北方主战派要真刀真枪,讨伐南军,可是西南方面仍希望赖直系的折衡,南北能够和谈,所以西南实力派除成立了联合会,准备拆广州军政府的台而外,又预先推定岑春煊为南方议和总代表,并且仍通过李纯催促北京政府从速和谈。
南北分裂局势已成,皖系的武力统一政策无法实现,直系的和平混一政策也无可能。于是有人便提倡“联省自治”。主张以省为自治单位,由各省省议会制定省宪法,然后依照美国的联邦制,联合各省组成一个“联省自治政府”。他们提倡地方分权制,反对中央集权制。
早在袁世凯称帝时,梁启超就主张地方分权,后来梁领导的研究系加入了主张中央集权和武力统一的段内阁,因此就把这一主张扔在一旁,现在他们又旧话重提。
联省自治的策动者是熊希龄,他有一封长信给岑春煊说:“今欲行中央集权之统一政治,此后日见其难,实不如改行地方分权之联邦政治,当可徐善其后。”
联省自治的呼声,正符合西南各省议会及各团体所提倡的,以本省人治本省的要求。这个政策也符合各省小军阀和地方主义者保持地盘和权位,因此联省自治的要求一时大为蓬勃。
谭延闿是第一个响应这个学说的人。他和熊希龄有深厚的关系,他本来寄望于桂系支持,可是当南军占领长沙后,谭浩明一手控制湖南军政,根本不把谭延闿放在眼中。冯国璋虽然在6年12月7日任命他为湖南省长兼署督军,但桂系却置之不理,使他逗留上海,无法回到长沙,因此这时他在岑春煊之后,以“调人”姿态出现,与岑联名电请北军不进攻岳州,他表示愿回湖南进行调解。
桂系鉴于北方主战派一定要进攻湖南,与其因控制湖南而冒战争危险,倒不如放弃湖南,让谭延闿回来,将湖南划为南北的军事缓冲地带。冯国璋亦认为谭延闿回湘可做挽救和平的一线希望。如果谭能说服桂军先退出湖南,则主战派没有理由再坚持军事进攻。
谭要求在他返湘前北京政府再下一道停战令,可是冯没有这个胆量,只责成谭在返湘经过汉口时和曹锟王占元直接协商,俾能将军事进攻推迟一步。
北军在湖南要发动攻势时,北方的直系和南方的桂系仍做挽救和平的最后努力。谭延闿在桂系授意下,于3月3日由上海到南京,他提出一个和谈的先决条件,就是南军愿意先退出岳州,但北军也不进驻。与谭延闿的奔走同时的,还有各省省议会,他们准备在南京举行联席会议,推进南北和谈。李纯把谭延闿的建议转达到北京,同时主张把国会问题提交各省议会联席会议解决。
桂系透过直系进行和谈的努力是徒劳无益的,因为直系这时对于南北和谈已发生不了作用,冯国璋已完全屈服于北洋主战派。所以李纯的建议和主张,冯无法明确表示,只复电要谭延闿自己到汉口和曹锟等协商解决。3月10日,北军已经向湘北进攻,谭延闿只好扫兴地回到上海。
第137章 湖南战役
在北军进攻岳州前夕,桂系不知怎的,谭浩明竟丝毫未做作战准备。南军的部署是:湘军赵恒惕师在岳州,刘建藩部在平江,桂军马济、韦荣昌、陆裕光等部则在湘军的后方做总预备队。这种部署表示桂系对于抵抗北军根本没有决心,不止是没有决心,而且还有私心打算在这场战争中,胜了既保全实力又有战功,打败了则先退却。
如果说桂系懂得政治,会利用政治矛盾,倒是很正确的,自民国5年倒袁以来,陆荣廷统治广西,兼及广东,一直是用政治手段。他对北方是采取联冯抗段的策略,利用直系牵制皖系。他所希望的,是制造直皖矛盾,扩大他们的矛盾,达到北洋分裂和直皖战争的目的,如此桂系即可坐收渔人之利,所以他不愿意真的打仗,尤其不愿桂系首当其冲和皖系作战。桂系最好“坐”以待变,“拖”以求变。
当北方主战派抬头,皖系已经挥军南下时,桂系知道湖南战争无法避免,认为湘军和桂军无法抵抗北军,这是场没有希望的战争,因此桂系的决定是尽量保全桂军的实力,战争爆发时,宁可让湘军在前线,桂军则设法在必要时安全撤退,保存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