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不平警惕地看着周围的行人,丛佩儿在一旁与朱允炆闲聊着,话里话外透着对安全二局的骄傲。
朱允炆瞥了一眼丛佩儿,道:“安全二局交给楚芸打理就是了,你现在怀有身孕,应该留在院子里休养,何必跑出来陪我,莫不是想问庞焕去了哪里?”
丛佩儿微微摇头:“庞焕走的时候告诉我了,不能说,也不准问。我只是想知道,他多久可以回来。”
朱允炆背负双手,面色凝重:“多久回来?我也不知道。”
丛佩儿吃惊地看着朱允炆。
朱允炆认真地说:“你放心吧,庞焕不是被发配了,他负有重要使命,事情办完了,自然会回来。只不过,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如果你觉得羊市桥的宅子冷清,不妨搬到慈宁宫去,有太后与皇后在,至少不会寂寞。”
汤不平听闻,见丛佩儿犹豫,不由着急,低声提醒:“还不快谢恩。”
丛佩儿含笑婉拒:“太后、皇后已经差遣了侍女来照顾我,还赏下众多用物,在这里住着挺好。只是,我想给庞焕写信,可以吗?”
“不行。”
朱允炆拒绝了丛佩儿,看着她悲伤的目光,严肃地说:“信你可以写,但没有人可以送到他手里。”
汤不平拉了拉丛佩儿的胳膊:“这件事你就不要问了。”
丛佩儿见此,只好点头。
朱允炆松了一口气,庞焕现在在哪里,自己都不知道,还怎么给他送信,再说了,任何信都可能会暴露庞焕的身份,这种事可不能做。
“哇!”
女孩的哭声吸引了朱允炆等人的注意力。
朱允炆走上前看去,只见一个彪横的大汉,短衣半敞,露着茂盛的胸毛,口中吐着浓重的酒气。地上有一破碎的酒坛,酒水流淌了一地。
在大汉前面,是一文弱中年人,护在一个小女孩身前,女孩的腿上带着擦伤,血渗了出来,正痛得大哭。
“撞碎了某家的酒坛,快赔钱!”
大汉声音很大,样子凶狠。
中年人神色有些不安:“要赔多少?”
大汉伸出了五个手指。
中年人连忙从袖子里找出宝钞,凑到了五百文,递了过去,大汉见状,大手抬起,一巴掌就将中年人打倒在地,恶狠狠地喊道:“是五两银子,如此羞辱某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爹爹!”
女孩更害怕,哭得更伤心了。
“五,五两?”
中年人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喊道:“你这不是讹人吗?这明明就是清平桥酒楼的酒水,最好的也不过二两银子。”
“谁告诉你这是清平桥的酒水,这是文昌巷的酒水,五两,少一个子就拿你送官府!”
大汉威胁。
中年人拿不出五两银子,上下搜完了,也才只有七百文,大汉见状,呵呵冷笑起来:“拿不出钱来,就把你女儿抵挡掉算了,一个便宜货,折你五两银子,不让你赔。”
“休想!”
中年人怒斥。
大汉吐了一口唾沫,向前走了过去,见中年人阻拦,大手又是一个巴掌,直将中年人打倒在地,然后将手伸向女孩。
女孩惊慌失措,大喊着“爹爹”,中年人却被打得晕痛,一时无法动弹。
大汉抓住女孩的衣服,一发力便举了起来,喊道:“你们都看到了,是她撞碎了我的酒,他爹拿不出来钱赔偿,用她女儿抵了。”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见大汉彪横难惹,没有一个敢出言帮助的。
丛佩儿嫉恶如仇,伸手刚抽出腰间的九节鞭,才想起怀孕之后就没有佩鞭子,看来只能用拳头教训教训这个地痞了。
丛佩儿刚移动脚步,一条胳膊就挡住了丛佩儿。
汤不平一步上前,护在朱允炆身旁,双手微沉,手腕已蓄势待发,朱允炆瞳孔微微一凝,丛佩儿陡然也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场中。
白色锦裙舞动,一双乌皮靴横踏大汉胸膛,大汉吃痛,手一松,女孩便落了下去,一只袖手伸出,托住女孩肩膀,回旋一步,安然落地。
朱允炆定睛看去,只见出手之人是一女子,眉如山黛,眸如星辰,红唇皓齿,英姿不凡,额头之上是一红色抹额,抹额眉心处,垂着一枚血色玉珠,宛若胭脂一点,一袭白衣,紧束细腰,左腰间挂着一柄弯刀,弯刀刀柄满布火焰状的器身纹。
汤不平低声对朱允炆说:“看其装束与弯刀,应是女真人。”
朱允炆眉头一抬,说:“前几日奏报,说建州女真阿哈出进京朝贡,后在途中小恙,于扬州休养,不日入京,莫不是他们中的人?”
第七百六十七章 女真之女阿晓穆(三更补)
汤不平拿不准,按理说,建州女真使臣入京,礼部与会同馆的官员需要接待,可这周围不见朝廷官员。再说了,使臣也不应该只一个女子吧?而且使臣入京也走不到中城的珠宝廊这一条路,他们是从正阳门直接去会同馆的。
女子安抚着女孩,说出的虽然是汉化,却明显不够熟悉,有些字调不对。
大汉吃了亏,抬手拍了拍胸口,正想发怒,却见眼前女子白衣若仙,美得恰到好处,不由嘿嘿一笑:“小娘子,够劲,来来,让某家抓你住,看你如何泼辣!”
女子冷眸看去,愤怒地喊道:“你无耻,再敢冻书(动手),废了你。”
大汉又哪里会将一柔弱女子放在眼里,借着一身酒胆与莽撞,大踏步走了过去,狰狞一笑:“废了我?啧啧,等下莫要求饶!”
拳头带风,直冲着女子的肩膀砸了过去。女子手掌轻轻推开女孩,后退一步,让过一拳,骤然移步上前,右手半握,中指指骨凸在外面,如闪电般撞在了大汉手腕处,大汉感觉手腕骨似乎脱节,惨叫一声,不等再出手,就看到了女子微微跳跃,一双秀手伸了过来,随后便是双耳轰鸣!
女子并没有停手,双手忽掌,忽爪,不断在男人胸口怕打、抓划,一套招式凌厉生风,浑似山林中的猛虎,直至最后一掌,拍在大汉胸口下侧!
咔嚓!
肋骨声断裂地声音传出,大汉倒在地上,哀嚎起来。
汤不平低声对朱允炆说:“这一套招式确是女真族的散手,只不过这女子手下留情,否则最后一掌,足以震断人的心脉。”
宫廷中并非没有女真人,比如司礼监的一个奉御名为亦失哈,其就是海西女真。洪武年间,海西女真中有一部臣服大明,安全局对女真族的了解,多是从这里取得。
丛佩儿有些不满,看着出尽风头的女子,嘴角动了动:“华而不实,明明可以一招分出结果,非要如猴子一样跳来跳去。”
朱允炆淡然一笑,拍着手走了过去:“姑娘好身手,重创如此恶霸,当得是大快人心,不知如何称呼?”
“要你管,坏人!”
女子说完,冷哼一声就去安慰小女孩。
丛佩儿见朱允炆被奚落,不由噗嗤笑了起来,汤不平也无语地守在一旁。朱允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也没贴“坏人”标签啊,咋就说自己是坏人?
小女孩的父亲站了起来,对女子千恩万谢,女子很豪爽地表示:“小事。”
看着小女孩与中年人离开,女子鄙视地看了一眼朱允炆,朱允炆郁闷至极,出口道:“你做了坏事,还说我是坏人?”
“我做了坏事?”
刚想离开的女子顿时不乐意了,转身走向朱允炆理论,目光突然看到朱允炆身旁的汤不平,不由地又止住脚步,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我做了什么坏事,你若说不清楚,就别想走!”
女子喊道。
朱允炆指了指地上哀嚎的大汉:“你把他打伤了,一走了之,他伤好了找不到你,就会把怒气都撒在刚刚离开的父女身上,到时候谁来救他们?若因你而家破人亡,你说你是不是办了坏事?”
女子吃惊地看着朱允炆,好像,貌似是这个道理,老虎打不死,伤好了还是会咬人的,可怎么办,总不能把人打死吧?
这里是大明,不是建州,父亲叮嘱自己可不能惹出麻烦,否则就会被关起来。
“如果我帮你解决问题,不让他再欺负人,你如何感谢我?”
朱允炆笑道。
女子看了看大汉,又看了看西面街道,那父女已不见踪迹,想了想,终开口道:“那我把刀送给你。”
朱允炆瞥了一眼女子腰间的刀,点了点头:“正好我家里缺一把菜刀……”
“这不是菜刀!”
女子连忙喊道。
朱允炆没有听她的解释,看了一眼汤不平:“让他回去,不要再闹事。”
汤不平走到大汉身前,抬手将其轻松地提了起来,低语几句,大汉瞪大双眼,连忙掏出了所有钱财,然后磕头求饶,灰溜溜地跑了。
女子不由惊奇,到底是什么话能把一个恶霸吓成这样。
朱允炆捡起了地上的碎银与宝钞,笑着说:“不错,有十二两银子呢,那,前面有一座酒楼,你敢不敢去?”
“有何不敢?”
女子有些心疼自己的腰刀,取下来也没舍得立马送出去。
朱允炆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楚芸,让丛佩儿先回去,只带了汤不平上了前面的酒楼。
花灯初上,街中正是热闹。
酒楼之上,朱允炆看着紧握着腰刀的女子,问:“在下年六百,还未请教?”
“阿晓穆!”
朱允炆微微点头,没错了,这是建州女真头目阿哈出的女儿,文书中提到过此人,只不过她怎么一个人脱离使臣队伍跑到京师来了?
“听你口音,汉化并不熟悉。”
朱允炆不动声色。
阿晓穆没有多想:“是啊,我学习汉话还不到两年。”
朱允炆指了指阿晓穆拿着的腰刀:“是不是应该送我了?”
阿晓穆无奈,但一想已经答应,只好忍痛割爱,递给了朱允炆。
朱允炆深深看了看火焰纹装饰,拔出腰刀,寒光一闪,映出人影:“好刀。”
“那当然。”
阿晓穆很不舍地看着。
朱允炆将刀归鞘,对阿晓穆说:“若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女真族的人吧?”
“你……”
阿晓穆猛地一惊,刚想问朱允炆为何知晓,但看了一眼腰刀便明白过来:“你还是有些见识。”
朱允炆哈哈一笑,说道:“听闻女真部落中有个名叫猛哥帖木儿的很是厉害,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你竟然知道猛哥帖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