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萱在人界不知待了多久，仙界却只是过去了五十年。
　　而这五十年里，魔族阵法动荡是一回事，凤栖天那边又是一回事。
　　清重与各势力的仙尊们共同开了一次会议，几乎所有人都判定，魔族那边已经发现了魔阵复苏的消息，早在多年以前便开始了空间通道的联系。
　　至于为何拖了五十年，首先是因为魔界本身不像人妖仙三界这般互相扶持稳固，它不断漂泊，不能稳住自己的根基，其次，便是仙界这边对他们的干扰。
　　而现在，他们似乎已经将兵力大面积投入了凤栖天，近几年来，凤栖天的动荡一直不曾减小，虽然不知凤栖天内部的情况如何，但已经有脆弱的空间节点会渗出魔气。
　　看样子魔界已经放弃凤栖天了，圣灵这种生物，天生会比普通人与妖都更不惧魔气，也更强。
　　他们现在想要透过空间节点直接渗透到妖界。
　　不过幸好一百年前妖界便有所准备，这件事刚有苗头，便掐断了。
　　两界还互换了队伍，妖界的人到他们仙界来协同，仙界也派了人去妖界协同。
　　双方共同监督，共同抵御。
　　然而却无人知晓，这时候的仙界之主，脑海中却全是另一件事。
　　清重坐在洞府中稳定心神，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几千年前的事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还有最近魔族的事。
　　两件事情宛如一冷一热不断争抢着她的魂魄，她无法专心对待其一，而无论是哪一个都让她深深感到不安。
　　若有人看见这副景象，必定会道出，清重揽月仙，生出心魔了呀。
　　不错，乾衍是她的心魔。
　　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心魔已经在她的魂魄上根深蒂固了。
　　是她一次次与他的相谈中，接近中，还有逐渐的失望中，一点点扎根进心脉的东西。
　　乾衍，或者说贺兰绪，他表面端庄矜持，内心却是个随性的人，或许也不该说随性，而是冷淡。
　　他修因果之道，故而仿佛能看到四周人身上所有的因果线，不止能够看到，还能够轻轻牵动。
　　他只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清重坚信他能看到一些事的结果，这才对他失望。
　　相比知晓她对他的感情，他更像是通过操控这些丝线来获取力量，他从一开始便将目光放在了那所谓的“神境”。
　　她知道他不会回头来爱她的，又或许知道了她有心魔，会有所改观？
　　但她要的却不是这样，她不要他回头，也不要他同情，那样不干脆的情义，灭不掉她的心魔，她也不需要什么道侣，爱人。
　　若这个世道没有他贺兰绪，她清重本该才是这个时代的仙主。
　　故而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只要杀了乾衍，她的心魔也会迎刃而解。
　　当然，无论最后仙主之位落到谁头上，他的仙界，他辛苦牵起来的因果线，她都会好好帮他打理下去。
　　然而当年百密一疏，确实，乾衍不是那么容易被杀的，她将他追杀入妙元界，他那时候便已经是濒死状态。
　　她通过自己仙主的权限与妙元界的天道取得联系，让她帮忙追杀，最后却只得来了一个失踪的消息。
　　天道追寻一个人，看的也是他在此界的因果，乾衍修此道，那个位面本就没有他的因果线，现在挣脱了也是在情理之中。
　　然而清重却不打算修缮妙元界的飞升通道了。
　　她当然知道放乾衍回来她会有大麻烦，这次不止是心魔了，斩草要除根，就算除不了，也不能让它在冒出新芽……
　　她的心魔原本未除，却也已经被压制了下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寻不到贺兰绪的踪迹，心魔已经愈发严重，她知道这般随着时间段流逝会发生什么，所以时间越流逝，她便越心急。
　　而魔族的事又让她无瑕分心……


第1001章 那便再杀你一次
　　当初她找到水云间的时候本已留下记号，但她的分身被林若萱所毁，她间接也受了伤，留在水云间便是等待乾衍带人来围捕，这才离开。
　　她自然也在水云间留下来一些后手，然而被乾衍发现了，那可是他从前的体内空间，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切断了空间，抛弃多余的部分……
　　他躲在水云间中，恐怕自己也不会知晓水云间会飘向何方……
　　水云间，乾衍，贺兰绪，他的名字，他们的从前一同批过的文书，一同说过的话又开始在她面前浮现。
　　直到她感知到他人的气息靠近，都不能分辨到底是自己的心魔幻觉，还是真实景象。
　　直到贺兰绪望着她开口，道：“心魔，清重，你就这么恨我？”
　　他的语气平静，却又不像是询问，但也不像是叙述。
　　这时，清重睁开眼看着面前这张脸，似乎才反应过来。
　　她轻声道：“乾衍。”
　　她站起身来，拖着身后蝉翼似的薄纱，“你回来了。”
　　乾衍看着她，从前他们是那么熟悉，有什么事，他们总是一同商量，若是仙主这个位置能够分成两半，她定是与他并肩同坐高台。
　　清重也同样看着他，他的容貌不算俊美这一类，却也不锋锐，若定要形容，不如说是带着一种出尘的神性。
　　自己从前怎么不这般觉得？清重想到了什么，在心头冷笑，果然，这是她的劫难。
　　“嗯，我回来了。”
　　天谕山深处剧震，众人望去，只见仙主居住的揽月山关闭，一圈银色的光晕升起，模糊了阵中的仙山云雾。
　　天谕山的仙尊们互相感应了一番，看不出什么，不过仙主在他们悬天阙内部，难道还能出事不成？
　　想了想，他们又回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月眠山上，贺兰绪白衣轻扬，轻抬指尖，一朵透明的金色的莲花浮现。对面清重青衣拂过青峰，一把弯刀也落入了她的手中。
　　两人相望，两人皆是头一次见对方这般神情。
　　就算是三千年前的那一日，贺兰绪未曾见过清重眼中的这一丝疯狂，清重也也未曾见过他冰冷眼眸里的这一丝决绝。
　　贺兰绪这些时日以来的仇恨与愤怒，似乎都变作了深不见底的海底深渊，隐藏在他天神一般的容颜之下，冰冷又沉寂。
　　而清重从前便是那般冷淡，到了这时，她的冷淡中，终于展现出来一丝疯狂。
　　“你既然回来，那我便杀你一次。”
　　贺兰绪道：“为什么呢？清重？”
　　清重那双清冽的眼睛看着他，冷声道：“为了我自己。”
　　……
　　姜若清是由师父带大的。
　　那年他与爹娘，还有六个月大的弟弟，途经这座山时，路遇劫匪，他的爹娘为保护他和年幼的弟弟将他们推开了。
　　那时候他已经五岁了，眼看着劫匪杀了最疼爱自己的爹爹，娘亲将怀中的弟弟塞给他，让他独自逃跑。
　　他放声大哭，他怀里还在襁褓中的弟弟也在哭。
　　两个孩子的哭声响彻养仙山，他带着弟弟边跑边哭，不知过了多久，恐惧过后终于意识到了迷茫，又担心自己的哭声引来劫匪，故而忍住了哭泣。
　　但对于怀中哭泣的弟弟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学着娘亲的模样，坐在路边一遍又一遍的轻拍他的后背。
　　坐在路边一是因为他已经跑不动了，二是因为，跑到这地方，他不认识路。
　　无论是方才失去爹娘的恐惧，还是此刻迷茫的恐惧，都深深包裹了他，他坐着歇了会儿，又怕劫匪追上来，所以又只好继续往前走。
　　他这一走，却没发现，四周已经安静了下来，此时刚刚入夏，树林中蝉鸣不断，然而渐渐的，蝉鸣没有了，他身边的树林本就陌生，这再一走，竟然走进了一片竹林。
　　此山名为养仙山，从他记事起，这座山便叫这个名字，他娘曾对他说，传闻这座山里，住着一位神仙。
　　而今日，他穿过青影幢幢的竹林，只见竹林中央有一座小竹屋，一个白发女子的身影从屋中走了出来，她长袖长袍，穿着不常见的衣服。
　　姜若清本是害怕的，但当这女子一转过头来，他心想：他这是见到了这位“神仙”。
　　那女子见到他带着弟弟，似乎愣了一下，那张漂亮的容颜虽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但姜若清后来想来，那张容颜上似乎是透露着一股平静的无语。
　　这女子便是他后来的师父。
　　那时候他还不懂人情世故，也看不出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只当她是神仙下凡，当即就抱着弟弟跪了下来，给她磕了几个响头，把他师父给磕蒙了。
　　据他师父当时所说，她当时刚刚睡醒呢，出门就见一个幼崽抱着一个更小的幼崽对着她邦邦磕了几个响头，她又不是他祖宗，他磕她做什么？
　　后来他师父带着他回了那条路，那时候他爹娘已经都没了气息。
　　他又放声大哭，连带着怀里的弟弟也跟着哭。他师父更无语了，只能先将他们带了回去。
　　她问了他们的名字，那时候他师父还总是唤他的原名，后来她下山想帮他们找领养人，还为此专门染了黑发，结果这养仙山周围一圈都是贫苦村子，一个孩子就罢了，还是两人，没人可收。
　　当然，姜若清也不想走，他师父可是神仙，虽然那时候他才五岁，却觉得天底下都不会再有他师父这么好看的人了，他师父赶他走他都不走。
　　他师父终于收下了他……虽然不是自愿的。
　　他师父说，她不入世俗，他们的仇恨不要带入她的竹林，便以他们的姓氏重新给他们取了名，他叫姜若清，他弟弟叫姜若宁，待他们及冠，便放他们下山去。
　　他师父还说了，她准确来说，不能算他们的师父，因为她不收弟子，只是询问他们想学什么。
　　姜若清见过她打猎的样子，不假思索，道：“我想学武功。”
　　若是他有武功，就可不怕劫匪了。
　　而师父出诊的时候经常带着弟弟，姜若宁则选了医术。
　　在两兄弟眼里，他们师父就是万能的，没有什么不会的，就连他们的屋子，都是师父一点一点自己收集材料搭建的。
　　那一段失去父母的日子，师父便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第1002章 无论我是什么，对于你们来说都没区别
　　师父还有一条雪白的狗，名为梅小花，那狗说来奇怪，只对师父摇尾巴，时常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另外，师父还带了个妹妹，小九比他们大，他们便称之为姐姐，不过姜若清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位小九姐姐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好像是某一日吃晚饭的时候，她很自然的就从师父屋里出来，坐到了饭桌上。
　　不过后来的日子里，他与弟弟都越发确定，他们师父定是神仙，包括小九也是，不然为何他越长越高，小九却一直没变？
　　小九不喜欢他拿身高来说事，他们还是得叫她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