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避开师兄是因为唯恐害他,可往日言行,又有哪些不是被“无情”二字所影响呢?
无情无情,总是要先有情才斩断。
否则对象也不会必得是夫妻一人。
可他们之间不论是何之情,也因无情二字面目全非了。
墓上穆轻衣之后空着的几字,反倒再贴切不过。穆轻衣与师兄,既无以往,也无来日了。
洛衡和游子期率先飞身而下,穆轻衣虽然修为低微,但会几个法术,在飞舟上捏诀试了一下,反而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有红莲众抬头,看见飞舟,骤然高呼:“有大能,快走!”
穆轻衣:“........”
洛衡也本能回头看往飞舟。但他虽然是散修,却没过过红莲众那样被四处打杀的日子,也不会因为看出飞舟的品阶高便误以为飞舟上的人是大能。
所以他只皱了皱眉,然后便说:“可能是灵气融合的原因。”
所有人喉咙都是一紧。因为这既指寒烬,又指师兄。好一个无情道啊,三人修为,迭加一身。
确实是因为祝衍灵气和自己融合,威力出乎意料的穆轻衣:哈。
她索性负手,等到众人回来,万起抓了一个昏迷的红莲众,穆轻衣则握着手炉,像是灵气消耗过度,又体寒怕冷了一般。
众人沉默一阵,楚玲珑出来检查飞舟的防御阵法,捏诀修复时,裘刀才说:“师妹,日后若非性命相要,你的功法便别再用了。”
柳叁远也闭眼,声音滞涩道:“的确如此,从前师姐带你去秘境,不让你出手时,我们还极为不平,问师姐为什么这样偏袒你。”
但刚刚洛衡说,任何道都是这样,越是精益,越可能改变道心,皈依此道。
她才筑基,便已淡漠到此地步,若是越进修为,不就将似人非人了吗?
可天道好像就喜欢在这种地方作祟,他们才说完,穆轻衣修为波动,好似要进阶了,他们紧张地等待一会儿,却又没有异常。
穆轻衣心知肚明这是天道在警告她,金丹之后就有劫雷,她就算急也不急于这一时。
穆轻衣只能平静道:“我知道,我会有所克制。”还可以打架都不用去了,计划通。
洛衡却唤醒那红莲众:“刚刚斗法中我听到只言词组,似乎红莲众在此献祭就是因为有根骨奇佳的孩童,你们可追问当日灭门一事。”
穆轻衣视线移动到那人脸上。
裘刀万起他们极尽手段,那人鬼哭狼嚎,就是不承认曾听说过什么刘镇穆家,还有周家,裘刀只能咬牙厉声问:
“那你们偏偏拿根骨奇佳的孩童献祭,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之前红莲众无缘无故死了很多,于是长老很着急,他们很着急,所以扩大了搜寻范围,一到村落发现便献祭,找根骨,根骨是因为他们天赋好,献祭更有效!”
“献祭给谁?!你们杀人成全自己功法,这么多邪修,总有一个指定对象......”
那人呜咽:“给究盛长老,长老,长老说他弟弟死了,他要找,找佛宗报仇。”
洛衡突然掌心向上,邪气缓缓溢出,勾勒出一个画面:“你说的究盛长老之弟,可是此人。”他看其他人神色不解:“红莲众有自己的认人方式。”
一般是图腾,此人死后尸身腐烂,但衣物还完整,有怪异图案。
那人惊惧:“是,是。”然后竟又晕了过去。
穆轻衣心道不好,原本以为是孤魂野鬼,结果人家有个教,还有个长老哥哥,不仅能认出人还知道是谁杀的,那不是露馅了?
回到万象门讲经的元清默默感知本体情绪,开始想办法。
洛衡说:“此人身死之地在万象门与佛宗交界,也有可能是认错了人。”后半句他没说,但显而易见。
周渡杀死对方后便反修红莲,其他人不会想到真正杀死邪修的是他,万象门又没有其他修为高深的修士在,长老均已闭关。
只有可能是佛宗。
但穆轻衣知道没这么简单,只是沉默着没有发言,盘算着怎么让马甲把红莲众的事调查清楚,把周渡摘干净。
楚玲珑这时突然出声:“有人来了。”
飞舟打开禁制,一艘更加富丽堂皇的飞舟出现在对面,似乎也是为追缴红莲众。
看到他们,对方为首的男子先扫视一眼众人,然后颔首:“吾乃东都岛金门城城主,适才剿灭匪徒,幸得相助。”
裘刀警惕,没说很多红莲众都是因为误以为出现大能而逃走的,东方朔却说:“相逢是客,吾欲请诸位进城一观,不知可否?”
穆轻衣感觉到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往这边扫,眼皮一跳,下意识招呼穆珀玉过来。
果然下一秒,这人就道:“这位不行。”
众人一愣,下意识看向穆轻衣。
东方朔目光冷凝:“她身上有罪业。”
穆轻衣:“.......”
旁的人解释:“诸位有所不知,东都岛身处边界,鱼龙混杂,若是问心无愧,就会直接走金门城登岸,我们城主可辨人修为纯净与否,以此判断。若是心术不正之人......”
万万没想到这群人被点出,既不是震惊失望,也没有因为不信城主这话,而坚称此人修为是靠正道所得,而是目光冷冽:
“既是修道,如何得道,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罪业天定,难道道也是天定的没有个中例外吗!”
东方朔皱了皱眉,还是那女子先说:“无碍,既然不便我们绕道便是,裘师兄,你们去吧,我带珀玉往别处登岛。”
“等等。”东方朔又开口:“这人又为何既是精怪,身上又有药人血迹?”
穆轻衣边听着,边想,好家伙,全自动扫描仪。
但句句踩他们雷点上。
两拨人不欢而散,最后要绕道时东方朔再次请他们入城,这次没有说穆轻衣和穆珀玉不能进去。所以裘刀他们勉强压下不满。
但东方朔传音了穆轻衣:“你身后侍从神魂与你有联系,你入城来,不怕我发觉?”
穆轻衣还真的一顿。
但讲真,我都抬脚了你告诉我,我再转头就走,不是更可疑吗?这不更坐实了吗!
还不如进来呢,至少这样她还有机会让裘刀他们脑补,虽然不知道他们会脑补什么但是已经逐渐放下了心。
于是穆轻衣就和没听到似的,跟随入了城。果然人声鼎沸,人间气息浓厚,还有很多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以往有散修经过,总会稀奇,但我自家族传这一身本事,能看到心地纯净没有杂质的,却往往是凡人。”
裘刀也想起穆轻衣说的不如当个凡人,哑声:“确实如此。”
东方朔再度沉默了,去看穆轻衣。
不知为何,他总对这个筑基修士很在意,即使只能模糊感觉到她神魂与很多人有牵连,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红莲众被他们赶跑,他也需要知道红莲众的目的,他也不会让这一行可疑的人入城。
席上东方朔和洛衡相谈甚欢,穆轻衣根本不感兴趣,恹恹吃了几口,借口离席,却见有人跟上来。
柳叁远捏着符纸,哑声:“你不去看师姐,也是因为无情道吗?”
穆轻衣沉默。
柳叁远抬起头:“师姐虽是宗门第一符修,剑符两道都精益,可只有对你,无论你说要什么符,都会画给你,师姐那日闭关,我还以为师姐终于要有所进益,可是不慎画出留影符,才知道师姐是昏迷了。”
穆轻衣眼睫一颤。
好家伙,她说那段时间跑了那么多人,她还以为是自己无为而治有效了,结果都是因为看到了马甲惨状。
以为她干的想复仇啊?
柳叁远这些日子也很痛苦:“师兄已经中蛊而死,寒烬也因此自裁,少宗主,能否请你告诉我,师姐是不是也中了什么绝命之术,无法解决,才昏迷以作打算。”
“她昏迷之前,是不是也将宗门托付给你?”
穆轻衣决定推卸一波:“师姐剑符双修,我怎么能与师姐相比?只是师姐有事暂时无法分心,故而暂时交托给我。”
柳叁远:“你说师姐只是暂时交托于你,但是离开宗门时,少宗主之位却没有回师姐手中,你也是师姐眼中唯一可托付之人!”
柳叁远心中悲切:“穆师姐,你一定有什么缘由,不能告知我们,否则,师兄师姐还有寒烬,不会这样信任你。”
“.......”
这时殿内突然爆发喧哗
穆轻衣没法回答柳叁远的话,立刻赶回去,却见万起对城主东方朔的侍从拔刀,眼睛鲜红:
“你说天道有眼,让修习了红莲的金丹以上修士惨死,可为何我师兄没有失去理智,最后还是身陨!
药人逆天而行却只是被他人利用,自身何其无辜,也因置身福地而亡!裁断是非,究竟是看人还是看道!”
“可见所谓天道,你们所谓以道断人,也是狗屁,修行了功法便是坏人,是药人便是贪心不足,谁教你们的大道理,难道他们就不是因受蒙蔽而死吗!”
裘刀还坐在席位上,但是手按着刀,可见情绪也积累到一定地步。
穆轻衣真是服了。
她被当众那么说都没有动怒,就是希望他们来社交,赶快把事情解决完,他们在这和人吵架?
东方朔果然情绪稳定,起身,先是道歉,说自己属下有失偏颇,然后才说:“可我与我祖辈也是以断道为生,此前数年,从未出过错。”
穆轻衣可不想打辩论,直到感到穆珀玉的动作,才回过神来。那个少年模样的精怪走到堂中,似乎是疑问:“你不记得我?”
对哦,穆轻衣回想起来了,可能是寒烬死后,这部分记忆被搁置,都调动不起来了。
穆珀玉,也就是碧玉说:“当年你妻子难产,你广开悬赏,求一个善缘。”
东方朔皱眉:“我不认得你。”
穆轻衣开口:“他写给过你一封信。信中说他不便离开宗门,但愿送你一柳条,蕴含百年灵力,或许可祝你妻子转危为安。”
她当时也是好心,百年柳条难得,可她的系统捏出来设定是多少年就是多少年,只是当时想反悔捏个千年的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很容易露馅,才作罢。
她没想到这样的事还会有后续。还是寒烬的后续。
东方朔一愣,出言不逊的那个下属已经反应过来:“是恩人!当时城主夫人便是因为见到那枝柳条。”
裘刀却颤声:“不止柳条。”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穆轻衣的视线。
在场知道内情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谁都没有开口。
裘刀是心神俱震,穆轻衣是觉得,有办法了。原来也是马甲帮过的人之一。那你还说我的道有问题。这不是你自找的。
东方朔也瞬间直起身,快步走到穆轻衣面前,然后一鞠躬:“当年多亏那柳条,我夫人才有了生产的力气,只是不知您与当日寄信之人,他.......”
别说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