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刀哑声:“元清是佛宗派来调查师兄一事,他已耳闻目睹良多,却没有传回佛宗,宗门也没有放下万言榜,难道这一切还不够昭彰他们的态度吗?”
师兄虽死,但终究是修了邪道而死,即使告知仙盟,仙盟又怎可能因此还他清白,还连累这一村人,落个勾结邪修的下场。
裘刀现在才明白师兄当日为何铤而走险,为何不愿意留下莲花村的村民,被人污蔑有嘴难辨会招致多大祸事,难道会有人比师兄更明白吗?
万起哑声:“那邪修是东都岛的,循着他的身份,我等定要查到他的行踪!”
跟在他们后面的萧起思忖:东都岛?也太远了,别说有修为能跟在本体后面的就只有自己一个,就算其他马甲赶过来,也不能现身,很容易出事。
她当时可是只想解释周渡马甲的事。
没想到裘刀也说:“药人最初也起源自东都岛,若是从小豢养的药人,用的可能就是东都岛的秘法,穆家说不定也和东都岛有关。”
穆轻衣:“.......”你们是真能给我找事。
她只能假装不知,但偷偷摸摸叫了祝衍马甲过来,然后从他那扒了几个法器保命,才招手让他回去。
没办法,既然有bug,就跟去看看能不能把这个bug也补上吧。
而且她心里其实有个邪恶的想法。
那就是她的道虽然不是无情道,但是众人都认可了,天道暂无计可施,说不定还会给她空子钻。
要不她就试验一下再死一两个马甲会不会修为提升?
筑基修为实在是太没安全感了,至少也得金丹吧?
第二日裘刀他们来说明,穆轻衣却说:“师兄之事我已告知师尊。”
众人一愣。
裘刀喉咙滚动,穆轻衣则说:“东都岛我也要随行。”
万起攥紧手中剑。
一行人登上了飞舟,裘刀却哑声问穆轻衣:“师妹为何如此信任仙尊,是仙尊褫夺你的少宗主之位,也是仙尊命人张贴万言榜的不是吗?”
他们还像是蝼蚁般,被天道捉弄,祝衍却几乎得道,他不信祝衍也看不穿天道。
他夺走穆轻衣少宗主之位,如今却更像是推她下山,让她得了这份修为。
“现在想起时,当时人人都赞师兄修为深厚,是仙尊高徒,可是仙尊却一再偏袒师妹,只是不教师妹修仙。”
万起也咬牙:“他这般引导师兄教导于你,为你寻灵药法器,难道不也是一种洞悉你无情道道法的所为吗?”
穆轻衣只是看着他们,不曾开口。
裘刀再说:“仙尊收你与师兄为徒之前,便已是出窍期修为,要推断你命缘,道法,实在不难。既然如此,师妹可否告知我,是何时开始修炼此杀道?”
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又是何时得知这一切,暗中推波助澜默许了这一切发生!
从之前时他们便不满仙尊对师兄的处处忽视,可是到底穆轻衣当时被允许入门时,仙尊也未曾开口,要一并收下。
是穆轻衣无名无份蹉跎了几年,仙尊才松口收做弟子。
而仙尊虽然偏袒穆轻衣,可是却不曾教她修仙,总是细枝末节上得到一些特权,默许。
可如今呢?修为深厚的大弟子死了,小弟子不再是少宗主,却被他逼下山来别有一番机缘。
不管是谁死,他的弟子总是得益的。
传闻他自己就是无情道,对穆轻衣的修行当然别有想法!
穆轻衣却好似能看穿他们想法,也联想起往日传言:“师尊并非无情道,他只是往日随灵雾仙君修行。”
“灵雾仙君就是杀夫证道,千百年来唯她一人而已!”
穆轻衣淡淡:“没错,唯她一人而已,所以若是师尊也是此杀道,步入出窍期便和其他人一样因满身罪业被天道绞杀。”
她出窍期修为都是法器堆的,师尊马甲每次出现都要耗费大量灵气维持修为表象,才能不露馅,哪来的无情道?
不过本体晋升,马甲确实也得到一些好处,比如仙尊马甲现在快元婴了,之后还要找个地方渡劫雷。
也是个头疼事。
裘刀却执着追问:“既如此,仙尊并非无情道,万象门虽然包罗万象,各道大行,可也无人修无情,师妹又是为何走上这道呢?”
穆轻衣沉默。
游子期却还在想着,周渡发现了那名邪修,是红莲功法,便反修之事,忽然一愣。
洛衡也极擅推算,淡淡道:“是他游历天下,告诉你曾有这样的道法。”
裘刀却恍惚一瞬:“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吗?”
穆轻衣:“当初入宗,我虽然被一道收入门下,可是仙尊并不愿收我为弟子,我与师兄天资也天差地别,所以自暴自弃,不想再入道。”
这段他们确实记得,记得当时师兄本来修为突飞猛进,可是某日突破境界,竟还是回去找了穆轻衣,而且一定要她修行。
两人大吵一架,穆轻衣说:“不修行也不会怎样,不过是早死罢了。”
师兄只是盯着她:“如果你死了,那我怎么活呢?”
那是他们第一次深受师兄对穆轻衣感情震撼,可是穆轻衣还是默默的,她既不主动修行,也并不逃早课。
她只是愚钝,只是惫懒,只是万事敷衍塞责。
然后师兄蹲下来和她一起收拾,她才会说:“要是我是你就好了。”
“要是我是你,就不用努力修炼了。”
他们一直觉得就是这种抱怨,这种日复一日的迁怒,才会让师兄觉得穆轻衣修为不得寸进,自己难逃其责。
可是这和师兄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想让她活着,好好做一个修士,然而这对没有仙缘的人来说,太难了,的确无异于逆天而行。
“但某一日,师兄忽然带回来一个道法,告诉我,无情道可以让所有人入道,只要道心够诚,就可以修成。”
众人一愣。
游子期皱眉:“但是无论是大道无情,还是无情杀道,都没有成册的典籍,只能靠自己摸索,而且公认更易入道的无情杀道,还需杀夫杀妻.......”
他又慢慢停住。
穆轻衣:“我们那时年纪尚小,哪里知道什么大道无情呢?那是超脱众生才可能修得的术法。”
“所以师兄只是想身死助我入道。”
他想做那个先被她杀死入道的人。
他们已经猜到了,可还是觉得震撼。
世上多杀夫杀妻证道后又被心魔所困的堕落修士,也多被杀之后痛彻心扉报复仙尊的凡人,可没有哪个凡人会百求道法,只是想让另一个人活下去。
游子期之前问这样的道你还修得下去吗?可是若有一个人捧着这道法来,剖出一颗心也愿意助你,你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穆轻衣轻声:“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入的道,实际上,无情道没有典籍,没有道法可传授,也只是传闻,没有人能辨别真假,我只知道入道之后,我便筑基三层。”
从此之后,没再动过。
万起却发抖:“仙尊也是在你筑基之后,才松口收你为徒。”
师兄当时还极为高兴,哪怕穆轻衣早入门,却今日才拜师,次序要重排,落在他们许多人之后,他也很高兴。
仙人垂眉敛眸,把穆轻衣指去和师兄一道居住,很多年间,他们洞府相依,是万象门内感情最好的师兄妹。
仙尊一定那时便看穿穆轻衣是无情杀道,而且还成功入道。
他不知师兄一颗赤城真心,然而却放任师兄和穆轻衣接触。
遥坐高台上,举目无人间。
他们本以为仙人是最接近天道的存在,会慈悲为怀,然而却像诗中写的一样,眼中根本没有世人。他只在乎,他们的道。
游子期:“会不会就是他......”
然而众人都没有答话。
飞舟起行,万起就盘腿坐在裘刀身边,他们关系本来已经极为僵硬,可是万起坐下时却没有留意,可见他心神震荡。
裘刀偏头,万起还在低声喃喃:“红莲功法,红莲功法......”
万起闭眼,咬牙:“就是因为他眼见穆轻衣因为无情杀道痛苦,离群索居,他才想让她换一种方式入道,甚至不惜试验红莲,连红莲都不能改变师兄的道心。”
若是红莲真的没有那么大危害,不再是邪修功法,比起无情杀道,自然也是好上千倍万倍。
游子期也明白了。
所谓反修和修行红莲功法,不过是周渡权衡利弊之后最有利的选择,他深知自己最坏不过一死,才冒险一试。
谁能知道穆轻衣于杀道如此容易精益呢?数年未动,短短几月竟然已经可以一脚踏入金丹。
不是穆轻衣选择了无情杀道。
而是无情杀道选择了穆轻衣。
飞舟掠过千山万水,抵达东都岛附近时居然出现冲天邪气。
游子期豁然起身:“红莲众!”
这是红莲众献祭才有的邪气!
“那是什么?!”
游子期咬牙:“很多邪道都没有典籍,红莲功法之所以有,便是因为修行此道人数众多,且以教入道,所以红莲教众,即红莲众会随身携带功法,吸引百姓入道。”
裘刀拔刀:“你口称普通散修,却对此秘闻如此了解,你根本不是为报答那婆婆而来!”
洛衡此时伸手,压下裘刀的刀:“他是,只不过隐瞒了一部分缘由,他是为报当日恩情,也是怀疑周渡是红莲众魁首。”
游子期垂下眸。
裘刀却扯起嘴角,笑了几声:“你一路所见所闻,早够你消弭怀疑,你却仍然没有告知我等,可见世上旁人,又会如何想我师兄呢?你可惜他死了,可惜他死了就找不到红莲众的踪迹了!”
穆轻衣出声:“够了。”
吵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
她盘算着死的邪修应该没能力留下什么周渡马甲的破绽,但既然有关系,参与一下也是好的,免得他们得到另外线索,往不对的方向脑补。
“既然是邪修,能出手便相助一番吧。”
裘刀红着眼睛看穆轻衣。从前她还会因仙尊不愿细查而出言反对,今日他为师兄不平,她已经一言不发了。
萧起说得对,这无情道好大的威力,数年相识,竟比不过他们和师兄的同门之谊.......
说什么师兄是见到穆轻衣的痛苦,而想借红莲功法让她可以摆脱。
其实她入道多年,难道无情道对她就没有一点影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