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演的是哪一出戏——她竟看不懂一丝一毫。
“白楹。”
晏缙没有解释,他只是颇为郑重地唤出熟稔的两字,声音越发低得让人听不清其中包含的情绪——
他一双凤眼中的黑宛如化不开的墨,“白楹,我要进入孽火狱。”
这句话宛若一颗惊雷落在白楹脑中。
白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禁低声重复:“孽火狱……?”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晏缙:“你疯了?!你去孽火狱干什么——”
话音刚落,白楹
脑海却不由自主浮现一个女子美丽苍白的模样……那位女子偶尔出现在晏缙口中,甚至其救命仙药也长在孽火狱中。
但白楹不愿意相信,晏缙进入孽火狱是要为神女凝之取得救命仙草……这猜测未免过于可笑。
可如果不是这样,晏缙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站在白楹对面的晏缙弯了弯唇,他凝视着白楹,出声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我要去取能救神女凝之的灵药。”
内心的猜想终于化为他人口中的事实,白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她微微张口,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是……是为了凝之进入孽火狱?”
声音带着几分强忍的沙哑。
晏缙毫不躲闪地答道:“是。”
“凝之是你什么人?你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白楹蓦然提高声音,胸口又闷又怒:“你去孽火狱不就是送死吗?!”
少年眼眸落在阴影中,沉甸甸地看不真切:“……我不能让神女死。”
……神女不能死?
白楹只觉得晏缙说出口的每一字都极其荒谬,但她仍然被这些话裹挟着险些失去理智。
胸口极其沉闷,脑中更有一股猛然窜出的怒火,白楹不禁怒极反笑:“神女凝之不能死,所以你要去孽火狱送死?难道——”
“你要先替凝之探一探地府的路吗?!”
面对白楹这极为挖苦的话,晏缙神色不变,“神女已经被寒骨症侵扰数十年,这一次孽火狱大开是唯一的机会,我必须去孽火狱。”
年轻剑修说这话之时,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为了神女,你连江长老的仇都不顾了吗?”白楹的声音越发无力,越发愤怒。
晏缙沉默地站着。
“……神女,是不是也是你……把婚书退给我的原因?”白楹眼角发酸,她不甘地望着晏缙,将手中皱得不成样子的婚书举到身前。
晏缙眼睫微微一颤,却不回答。
第72章 从此之后,再无关系
白楹无力地垂下右手,她别开眼看向院中一角,忍住几乎抑制不住眼角莫名其妙的酸涩。
“就算你想去送死……”她艰难开口:“……但,但我现在既然发现,那就不能眼睁睁——”
白楹手指微微一动,就有符箓自乾坤袋中飞入她的掌心之中。
那符箓是最为纯正的朱红色,撕开之后就能通知怀剑派其他长老,亦能阻止晏缙去往孽火狱。
“白楹!”晏缙清喝一声,他背后的那苍剑应声而出,带着剑鞘飞至他手中,猛然架住白楹想要撕开符箓的动作。
这时剑鞘上突然爆发猛烈的凛冽灵力,瞬间就将白楹手中的符箓化为齑粉,亦将白楹手背划出道道红痕。
一滴又一滴的血从白楹手背上几道伤痕中渗出来。
霎那间,白楹只觉得心中最后一丝期望破碎。她眼眸中青光一闪,从手心骤然涌出一簇青色火焰——
那火焰猛地朝着晏缙周身卷去,将他围在一层又一层的青色异火之中。
晏缙站在毫无热度的青色异火之中,他紧握那苍剑,一动未动。
“白楹……”隔着晃动的火焰,晏缙定定地看着白楹,低声开口:“白楹,收起你的异火……今天,我非去不可。”
青色异火猛然颤动。
白楹咬牙切齿,一字接一字地从喉咙中挤出:“你……你那是找死!”
晏缙不发一言,只是紧握的那苍剑剑身轻颤,发出清越的剑鸣声。
他说道:“白楹,不用阻止我了……”
以往散漫松缓的声音落在白楹耳中,却像一根绷紧的弦。
隔着青色异火,晏缙的面容都显得有些模糊。白楹更是无从分辨晏缙此时此刻的神情。
她愤怒又绝望地吼道:“……你就这么想死吗?昔日几百年修为的修士都没能从孽火狱中出来,你才修炼多少年?!”
“江长老的仇你都不报了?!就非要把命落在孽火狱那个鬼地方才甘心吗?”
“你和神女凝之才认识多久?凭什么为她付出性命?你们难道情深意切到如此深厚的地步吗?”
晏缙握住那苍剑的右手微微发白。
白楹眼角发红,她狠狠一挥,一大簇符箓从乾坤袋中飞出浮在半空之中,“我绝不会……绝不会让你去孽火狱送死!”
只是没等她撕开符箓通知他人,异火之中的晏缙猛然挥剑,似有千百剑影朝着四面八方的青色火焰冲去!
白楹眉头紧皱,咬牙操控着浑身的灵力控制包围着晏缙的青色异火,不肯为剑修与剑影让开任何一条缝隙。
剑影与火焰相对,相触之处开始颤抖。
晏缙握着那苍剑的右手青筋凸起,他双眼沉沉地看着火焰之外的白楹,少女手背上的红色伤痕越发明显。
晏缙的声音忽然响起:“白楹,你为什么一定要管我?”
白楹微微一怔。
被青色异火包围的晏缙冷冷开口,宛如一个置身事外的人:“你是白家人,我是怀剑派弟子……即使你由我师父教导了几年,即使我们因缘巧合之下定下婚约……”
他的声音越发漠然:“但你迟早要回白家,而我们的婚约迟早也要解除……”
“说到底,我们只是在怀剑派上相识的人……”
晏缙忽然轻轻嗤笑:“将来桥归桥,路归路——”
“我的事情,也与你毫无干系!”
晏缙漠然不动的模样,让白楹觉得陌生无比、遍体生寒。
她握住发白的指尖,轻轻张开唇,但千言万语哽在喉中,让她说不出话来。
白楹心中发涩,就连操控的青色异火也在这一瞬间忽然停滞。
就在此时,晏缙将那苍剑展向前方,一声剑鸣响起。他持着剑,一剑带着冷冽灵力朝着包围自己、但又始终隔着一步距离的灵火斩去。
青色异火中露出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晏缙猛然从中掠过,像一只离弦的箭飞出。
“晏缙——!”
白楹嘶哑的惊叫也没能使他停下瞬间。
看着晏缙瞬间飞出去,白楹心跳都停了一瞬,她忙低头想要拿出通信符箓告知游长老等人,这时才发现,所有通知符箓方才都被方才晏缙挥出那一剑的剑影刺破。
少年的背影已经变得极小,瞬间消失在白楹眼中。
白楹的一颗心慢慢往下沉,逐渐沉入深不见底的潭底。
一股巨大的惊慌攥住她的心,她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她……她或许再也见不到晏缙了。
*
每百年一次的孽火狱裂口大开,师廆山便会派许多弟子守卫在孽火狱周围——
一是怕有普通人误入孽火狱以至丢了性命,二是担心有人乘着孽火狱大开而行伤天害理之事,三是要阻止普通修士去孽火狱中“寻死”。
是了,师廆山将想要进入孽火狱而修为没达到仙门十二重的修士,都称之为想要“寻死”的修士。
可六月中旬的一天,却有一名玄衣少年从天而降,使得一手颇有气势的剑法,逃过众人的阻拦,硬生生冲入孽火狱。
当时守卫孽火狱的师廆山大弟子,就在少年冲入孽火狱之后,立刻识得少年的剑法出自怀剑派——但他亦不知道这名怀剑派的弟子姓谁名谁、为何要进入孽火狱?
但在少年刚刚冲入孽火狱的半天后,师廆山弟子们就见到怀剑派一长老带着几名弟子前来。
其中有一少女并未穿着怀剑派弟子服、身后也并未负剑,在一身青衣的衬托下,脸色尤其惨白。
可一天、两天、一个月过去,师廆山弟子们也没见到那名少年自孽火狱中返回。而前来的怀剑派长老与几名弟子,也在等候了整整一个月的时候,转身离开。
此后没过多久,师廆山弟子就知道了进入孽火狱的怀剑派弟子名叫晏缙,亦是几年前怀剑派瞻方之比中罕见拔出仙剑的那名弟子。
师廆山的守卫弟子们都清楚——
即使这位弟子曾拔出过一次瞻方仙剑,如若好好活着将来说不定也能有大造化。但这次下孽火狱,只能说这名怀剑派弟子是不知天高地厚,把生命当做儿戏。
如若他进入的那一瞬间立刻掉头返回,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可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月,只怕那名弟子已经葬身在孽火狱中。
等到十一月初的时候,守在孽火狱周围的师廆山弟子已经在一天一天数着枯燥的日
子还有多久结束,还有多久可以返回师廆山。
就连他们都快忘记四个多月前闯入孽火狱的怀剑派弟子。
可就在几天之后,有一名女子带着几位女修而来——
那名女子单薄而美丽,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眸更是宛如蒙着一层雾气。她一身白色纱裙,更显得她柔弱缥缈。
而在她身后的四名女修修为深厚,面容肃静,身穿绣着金边的白衣。
就在大部分师廆山弟子摸不着头脑、搞不清状况的时候,作为在场修为最高的师廆山大弟子却立刻识得来人:“凝之神女?”
一声宛如惊雷,让在场所有觉得日子枯燥的师廆山弟子精神一振——神都的三位神女之一,唤动仙器的神女,竟然来孽火狱了!
“凝之神女,您为何来此处?难道是……”大弟子也是极为惊讶,片刻后他神情一肃:“难道是追踪着妖魔而来?”
凝之微微摇头,唇边浮起极浅的苦笑:“我此次并不是为追踪妖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