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诡异的是,从玻璃往外望去,小叔游聿行竟然没反对,仿佛在医院里就该听那男人的一样。
能让游聿行放心,把好兄弟屈历洲交给不专业的游夏,可能只有另一个好兄弟能做到。
这里是万屿医院,能在这里说一不二的,也许这位就是许家的掌权人,许靳风。
她很快得出结论。
游聿行和许靳风守在门口,眼神微妙,莫名让她觉得,这病房里跟斗兽笼似的。
她就是被推进来的一只活饲料,他俩好像挺期待看到,她自投罗网送入虎口的场景。
当然,游夏也没空想那么多。
她拎着药箱返回屈历洲身边,屈历洲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游夏以为屈历洲是受伤疼痛,或者累了。
却不知道,屈历洲正百无聊赖地搓捻指腹的血迹,凌乱散落额发,阴影自然遮住眼底孤郁的暗翳,舌尖顶腮又划过后槽牙,是在考量着某些足以令游松原生不如死的可能性。
这是张单人沙发,游夏不得不在他面前蹲下来。
算是第一次,她自愿降低视角,去仰视屈历洲。
她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一定是这样,她告诉自己。
“手。”她把手掌摊开。
屈历洲乖顺到不可思议,把受伤的手轻放在她掌中。
手形大小悬殊,他微蜷曲起手指,方便她操作。
游夏观察他的伤口,还好只是小伤,不算很深。她夹起棉球蘸碘伏,轻轻摁压在他伤处消毒。
豪华单人病房里一地狼藉,气氛静得吓人。
他们“夫妻”之间,通常由屈历洲来扮演主动者。
可这次他安静了。
游夏察觉到自己,在屈历洲长久的沉默注视里,感到阵阵难以扼制的心慌。
她选择先打破僵峙:“你不是出差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听到你出事,就赶回来了。”屈历洲诚实而简洁地回答。
游夏知道,对为她受伤的老公抱有盼着他走的想法很不应该,但就是忍不住试探:
“那下一趟出差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洁白的无菌纱布在他手上缠裹,一圈一圈绕紧,他却没有急于回复她。
游夏在用冷静包扎来掩盖七上八下的心。
她的图谋会不会太明显了?
会不会被屈历洲看出来,她想要背着他做点什么。
但她更害怕屈历洲说出差取消。
她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来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会见情人。
屈历洲在这时开口,反问她:“你很希望我走吗,夏夏?”
是疑问,是声色低迷的疲累,又钩织丝缕的叹息和失落。
她的丈夫将自己置身近乎于尘埃的低位,问她是不是希望他走。
“我……”游夏愣了。
她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但他这么问也不奇怪,毕竟屈历洲是明锐多智,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游夏妥善包扎收尾,收拾药品的行动透露忙乱:“怎么会,你走不走和我都没什么关系。”
原来是“和她没关系”。
连希望或者不希望,都不屑于给他么?
屈历洲倏尔凉淡地勾唇轻笑,眼底划过晦涩不经的自嘲。
刚才情绪激动地跟游松原打架,把吊瓶架扔出去时太过混乱,输液袋弄破了,盐水洒她一身。
她不敢再看屈历洲的表情,着急忙慌地起身说:“我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方才转过身,手腕就被男人扣住,蓦然被一股不容挣逃的力道扯回去。
游夏还没来及找准重心,身体就一下子被箍在男人双臂之间。
两人一站一坐,屈历洲紧抱着她,颤抖深吸。
她站在男人岔分的□□,自己错步的足尖只承担部分体重,更多的是被动倾靠在他身上,被他拥在身前。
“屈历洲,你……”
做什么啊?她想这样问。
但话说到一半,就被屈历洲骤然收紧的手臂勒断后话。
“抱一会儿。”他深陷在她的味道里,嗓音闷得泛起鼻音。
游夏发现了,屈历洲今天真的很怪。
如果帮她出头是为了,在小叔游聿行面前演戏,那她倒还能理解。
但或许屈历洲从小就是个自持有礼的人,今晚却拳拳到肉格外猛烈,可能打破了他修身养性的自我要求?
所以屈历洲不大高兴?
游夏只能想到这一层。
只是这层,就够她断了反抗的心思。
“行吧……两分钟。”她非常不习惯与人亲密,但此时也只能用生硬的语调纵容。
毕竟不管怎么说,至少今晚屈历洲经受的坎坷,都是因她而起。
得到她的同意,屈历洲的动作不再犹豫,原本扣住她腰背的双臂下移,一手勾住她膝弯牵引,另一手顺势滑落,兜住她的腿根往自己怀里揽,直接将她搂抱上沙发来。
游夏被他带得脚尖离地,上身前倾攀上沙发,双腿弯曲跨坐在他大腿上,挤在一张算不上宽敞的沙发,面对面相拥。
她愣神,感受到他的手在抱她上来后,又极有分寸地回到她软薄的背部,紧拥着她。
箍得她都快喘不上气了。
游夏轻喘口气:“松点……”
她在这样的动作里仰头,下巴搁在他颈窝,
他一分力气都没有松。劲实小臂圈揽住她的脊背,倾泻源源不断的热温。
游夏觉得自己是被他一个人包围了。她只能缩在这里,他怀里。
他像座为她量身定制的囚笼,也用暖热的躯体为她筑就堡垒。
他就是如此铭心刻骨,用尽力气地深拥着她。
在游夏感到骨头勒得发疼时,他利落地放开她。
刚好两分钟。
“去吧,夏夏。”屈历洲说着平常的话语,却像暗中做出了某种决定。
残留在她身上的,他的体温还没有散去。
已经没有束缚,游夏还呆呆坐在他腿上,怔愣几秒,才“哦哦”地跳下去,往浴室去。
她还不忘折返病床边,把手机取走,生怕自己不在场,情人突然打电话来。
攥紧手机的细节,都被屈历洲看在眼里。
还好浴室里干净浴巾、换洗睡衣一应俱全,她挑了条墨绿色吊带裙换上,褪下的病号服扔进脏衣篓里,稍微整理好头发就重新打开门走出来。
至于这些和家里完全一样的常用物品,到底是屈历洲吩咐准备的,还是家里管家贴心送来的,她都不敢多问了。
“皮肤过敏药四小时补涂一次,已经到时间了,患者游小姐需要帮助涂药吗?”
她出来时,室内已经被快速收拾好了。一位护士站在门口,有礼貌地提醒上药。
屈历洲疏淡温沉的嗓音从室内里处传出,“她不需要,谢谢。”
嗯?
我说不需要了吗?
游夏张张嘴,眼看着护士欠身关门离去。
算了,屈历洲表面谦和内里疏离的性子,可能是不喜欢外人在吧。
反正她刚换衣服从镜子里照过,身上的过敏红疹基本都退了。
自己涂个药,没所谓。
“药呢?放哪了?”她从洗手间往屈历洲那边走。
屈历洲起身,走到床头药品柜,抽出恒温冷藏的特效药膏,
——在她昏迷时,他为她涂过的那支,已经用掉一点。
“这里。”他说。
游夏跟过去,伸手接:“我去洗手间涂……”
他却没把药膏放进她手里,而是用缠着纱布的那只手,拉过她手腕,让她坐在沙发。
他的确耍了些心机,知道用受伤的手来拉她,她就会顾忌顺从。
屈历洲沉矮下身子,单膝半跪在她腿边,笃定地说:“你不需要她帮助,但我可以。”
“?不用了…吧,有的红疹在身上,不方便。”游夏毫无防备,只是对他的好心有些不习惯。
屈历洲拆开棉签包装袋,将药膏卡在虎口里,扭旋开盖子,口吻清淡:“你没醒前,我帮你涂过一次,我比较熟练。”
“啊?!!那不是给你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