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最后确认一次时间。
她计划着,还能上去酒店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
毕竟她可不想带着无聊丈夫的味道,去见迄今为止,唯一能让她感兴趣的男人。
离场走向贵宾通道,两座透明玻璃厢式电梯可以带人上天下海,一览沿途风光。
她扯掉面罩,正思索等会儿应该穿什么衣服出门,心不在焉的步子越发接近电梯。
面前人影绰绰晃动,她后知后觉回神,定睛一看。
电梯门前站着一对人在等。
下一刻,她浑身汗毛立起,惊异得瞬间顿住脚步。
这对男女中,女士穿着休闲的职业西装裙,身姿高挑纤窈,始终站在男人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应该是秘书角色,游夏大致猜测。
但那个男人——
她认识,并且熟知,她百分百肯定!
那是她的小叔,游聿行。
他竟然也来港岛参加宴会了!
男人西装革履,穿着的是英伦风深棕垫肩西装,肩脊平阔,体态明锐昂扬,收腰剪裁显更突显他精壮有力。
发型一丝不苟,气质是压倒性的冷漠。
绝对不是游夏的偏见,而是亲身历练过的,亲眼看见过游聿行杀伐手段的,那种深刻认识。
对游聿行,游夏充满尊敬和畏惧。
她从少年时期就明白,他是给予她无数帮助的长辈,也是苛刻而负责的严师,更是游家毋庸置疑的唯一掌权者。
以至于游聿行向她提出和屈家联姻的任务时,她毫不犹豫地照做。
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至少她的婚姻对游家来说,一定对。
而此刻她那寡冷少言的小叔,正低下永远高昂傲视的头颅,任由纤姿动人的女秘书为他抽拆绑在后脑的面纱系带。
女人在游聿行发丝间游走的手匀直细白,右手中指带着明显的写字茧,却不会降低美感,反而在一片灵巧无瑕的腻白中,增添几分知识女性的高智美感。
她为他取下疏密织花纹理的纱网面罩,蕾丝边勾惹,轻擦过他挺立的鼻尖,在他浓邃冷眸中划过一层暧昧阴影,然后女人随手撤离,拂散涟漪痕迹。
游夏已经离他们太近了,她就站在他们后方中间位置,近到可以倒映在光可鉴人的电梯外门。
取下黑纱后,游聿行一眼就发觉镜面多出的一条人影。
叔侄在此刻目光交汇,在电梯门清晰的反光里,互相对上视线。
游夏立时头皮发麻,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游聿行认出侄女,缓然侧过脸来,回过头看她。
游夏不由自主地脑中轰鸣,下意识转身想逃遁。
刚一转过来,就看见屈历洲单手插兜,逆着会堂的万千华光缓步踏出,向她漫步而来。男人步调风流而温驯,仿佛只为她的需求增减清儒特质。
谁懂在下达媒妁之命的长辈面前,看见婚姻盟友的救赎感?
游夏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对屈历洲是怎样的爱搭不理,还拿着他的钱财死命挥霍。
现在她满心满脑都是——演!快演!
联姻的命令是游聿行给的,是游夏亲口同意的。
她在谁面前都可以对婚姻态度摆烂,就唯独不能让小叔看出问题来。
游夏卡在游聿行开口叫她之前,拎起裙摆飞奔向屈历洲,速度快到刹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两手松开裙摆,还不忘死死搂住他的腰,不准他有任何抗拒乱动的苗头。
她用尽浑身解数,蹭动在屈历洲的颈侧撒娇:
“老公,高跟鞋穿太久小腿好痛…我们回去会场坐一会儿,你给我揉揉好不好嘛……”
第15章 今晚他单臂抱起她像抱婴儿
虽然夫妻关系虚假,但屈历洲是温和谦卑的绅士。这点游夏没有怀疑过。他好脾气,有耐心,懂沟通,从来不计前嫌,对她有求必应。
比如她说腿疼,他就会应着她的话,弯下腰来检查她的腿,“怎么突然腿疼?”
如果放在平时,她也许能发现这个男人多少带了点含沙射影的意味。
因为游夏刚刚还在会场内健步如飞。
莫名神色复杂地说腿疼,似乎没有什么可信度。
但她没多想。或者说,太信任丈夫的服从度。
她满心认为只要自己向屈历洲提出指令,他就会乖乖陪她回到宴会场内,这样就可以暂时避开游聿行。
游聿行也住在卢布姆又怎样,只要她和小叔不打照面,躲过去这次巧合的碰面、那么各自回房之后,她还是能按原计划出门找男人。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她直接卡在了屈历洲这一步。
屈历洲这次竟然没依着她。他缓慢站直身子,明显没有任何打算带她掉头会会场的意思,而是对她展露出温柔安抚的表情,低声劝哄:
“再坚持一下就到房间了,这里吵,上去再休息,嗯?”
游夏眼角抽动,硬着头皮用娇柔的语气反驳:“不要,人家坚持不住了。”
背对游聿行,游夏才敢对屈历洲瞪起警告眼神。
事实上,屈历洲有什么忌惮她的必要呢?
甚至他可以直接熟视无睹。
就像现在,他直直迎上她盛气凌人的视线。
蓦然,屈历洲唇角弯起淡淡弧度,笑意微妙。
他再度沉身低腰,右臂圈住她的大腿根,腰腹发力略微收紧,一只手臂就将她轻松地抱起来。像抱一个婴儿那样,让她倚坐在他的臂弯里。
游夏被吓得不轻,瞬间忘了自己还在演戏,语气不善地斥他:“干什么你……啊!”
她话说到一半,被男人托着臀向上颠了颠。
惊惶里她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呼吸不稳,鼻腔里泛出摇颤的轻哼。
就算她跟屈历洲再不熟,也能从他的行为里感知到几分恶劣。
游夏从牙缝里挤出所剩无几的耐性:“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谁知屈历洲这人下一个动作,是腾出手二话不说脱下她脚上的高跟鞋,让她光着脚,想下也下不来。
男人笑意带着明明暗暗的宠溺:“不是说腿疼?那就别逞强。”
就这样,屈历洲单手抱着她,另一手拎着她的鞋子,带她向电梯的方向走。
游夏无法动弹半分,被迫窝在他怀里,双手扶撑在他肩头稳住重心,以这样的姿势离自己的小叔越来越近。
好像她真的是个被屈历洲宠坏的小公主。
跟随在游聿行身边的秘书,似乎是出于不参与老板的家事,女秘在游夏和屈历洲出现之后便悄然离去,如此进退有度,踪迹神秘。
于是此刻电梯口,只剩游聿行一人。
他恹然撩起眼皮,微侧眸,朝他们二人瞥去一道漠然审量的目光。
他的视线沉锐肃寡,带有近乎灾难性的压迫力,径直穿透光影朝游夏投来。太过猝不及防,让游夏根本来不及躲闪,生生撞进他眼里。
瞬间神经像被凝滞,心跳一秒冻结。
是的,她最怕游聿行那双眼。
男人鼻骨英挺更拉深眼窝,眼尾薄韧锋长,眸色漆黑流涌森寒的光,冰冷,孤傲,如万丈深尺的海底,低温凉寂。
感受到怀中女人越发僵硬的身体,屈历洲不禁觉得好笑,挑了下眉梢,眼底谐谑的笑意渐深。
面上仍是一派斯文淡雅,提醒她:“夏夏,叫人。”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
“……小叔。”没办法,只能收敛着性子。
“嗯。”
简短回应。
在这之后,廊间转瞬溺陷尴尬的静默。
就在游夏以为三个人要一直这样尴尬下去。谁知,游聿行倏尔眯起眼,从游夏身上撤回视线,缓缓睨向抱着她的屈历洲,情绪莫辨。
气质冷如薄锋利刃的男人,这时蓦地来了句:“你不叫?”
谁?让谁叫?屈历洲?!
让他叫什么?
游夏觉得不可思议,不会是让屈历洲也跟着…叫小叔……吧?
就算屈历洲再怎么没脾气,再怎么谦逊有礼,可……
“小叔。”屈历洲在这时开口,截断她的思绪。
游夏一脸惊悚地低头看向屈历洲,却发现对方风度依旧,神态坦然从容,温文尔雅,清贵如玉,全然没有半点被为难的窘迫与不悦。
游夏又不动声色地偏眸,偷偷观察了一眼游聿行。
男人站定宛若一尊不可逼视的神塑,削利冷硬的骨相,锋凌孤美,浮华靡丽的灯影描摹在他侧颜颌线,折散凌厉眩光。
方方面面,都斥足上位掌权者强势威慑的气场。
但倘若细心留意,会不难发现几分促狭的调侃意味,出现在游聿行从来淡漠冷苛的神色中。
“对了,这次港岛的码头招标。”这次轮到屈历洲先开口。
游夏立刻竖起耳朵来听。
他还是那样情绪平静,游夏却敏锐捕捉到他慢条斯理的腔调里,伏藏着些许回敬的玩味,“还没感谢小叔忍痛割爱,甘愿拱手相让。”
“多随一份礼给侄女而已。”游聿行收回那丝难以捕捉的笑意,率先迈步走入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