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听了话不赞同,梗着脖子反驳道:“我那怎么能叫咋呼,我那是活泼!”
江见气哼哼的, 抓着云桑腰的手都用力了几分,云桑本就热,贴在他身上更热了。
“就要见你师父了,别搂搂抱抱的,不庄重。”
好歹也是长辈,云桑可不想在头一遭见长辈的时候显得轻浮不正经。
将江见攥在她腰间的手掌掰下去,云桑语重心长,神情再正经不过。
江见手掌空空,不甘心地嘁了一声,但还是很听话地改为牵手了。
随着两人走到竹屋前,老者再次走了出来,面貌焕然一新。
凌乱的衣衫整理好了,蓬乱的头发也用布条扎了一个髻,方才赤着的脚也穿上了鞋,正无比正经地站在屋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正朝着他这边走来的小年轻。
“凌老头,我回来了~”
显然和老者熟稔过了头,江见一开口便是没大没小的,听得凌沧海吹胡子瞪眼的。
“没规矩,要叫我师父,臭小子!”
竹屋隔空架起,真正的竹地板与松软地面有着一段距离,也正是如此,竹屋到地面有一架竹台阶,每踩一步都要吱呀轻响,瞧着总有几分脆弱。
背着手,凌沧海下了竹阶,终于忍不住将目光明晃晃地落在了云桑身上。
见长辈本就是一件让人心慌的事,云桑难免紧张,尤其眼下被老者打量着,她局促之下嘴便秃噜了起来。
“师父……”
也许是平日里江见总是师父师父的挂在嘴边,也可能是方才老者教训江见的那番话,云桑顺嘴便将这句师父喊了出来。
她本不是想唤这一句的。
空气
寂静了几息,耳畔是江见压抑不住的低笑,凌沧海见少女脸乍然间红了起来,忙不迭瞪了江见一眼,温声给云桑找台阶下。
“没错,没错,就叫师父,江见也这么叫,小丫头你没叫错。”
师父的态度让云桑少了几分尴尬,她捏了捏江见的掌心,示意他不许再笑,出来说话。
“怨不得你今年回来的有些晚,原来是这个缘故,你和这个、嗯这个小丫头是……”
凌沧海第一次觉得话有些烫嘴,毕竟这事不大好问。
江见受了几下捏掐,也不笑了,想做出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但心情的明朗让他嘴角始终噙着浓郁的笑。
“不明显吗?这是我娘子,以后就是你徒媳妇了~”
少年声音清亮,这一声在谷中萦绕了许久才散。
凌沧海听到这个回答,不出意料地点了点头,虽心里有万千疑问,但知道这不是深究盘问的时候。
尤其是,凌沧海看了一眼少女绞着手指的小动作,更不好让人提心吊胆了。
于是,凌沧海二话不说,像一个寻常老人一般笑呵呵起来,话语慈和。
“原是徒媳妇,一路走来想必累坏了吧,快别在这站着了,进屋去歇歇。”
“饿不饿,家里不少东西,我立即同江见去做饭~”
“还有这身上的厚衣裳也快换了,一定热坏了吧?”
初见长辈的局促褪去,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情,云桑腹诽果然是师徒,如出一辙的热情,尽管对她的情感不同。
想着接下来江见还要出山去拿东西,云桑连忙摆手推拒了即刻用饭的需求,言自己想要先去休息一番。
江见带她去了右边的小竹屋,差不多的样式,要比师父的更大一些,竹子看着也更新些。
小竹屋里家具简单,除了睡觉用的床,便是一副桌椅,还有一副简易的木架,想来是挂江见随身衣物的。
出乎意料的是,云桑摸了一把椅子,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灰尘,想来是师父在家时常打扫的缘故。
“好热,终于可以把这些衣裳脱下来了!”
一进去,云桑便开始扒拉身上的厚衣服,一层又一层,只留下最里面一件薄薄的春装。
一股脑将那些脱下来的衣裳挂到竹制的衣架上,云桑看见墙上有一把竹扇,云桑捞下来就给自己扇凉。
徐徐清风吹拂在云桑有些薄汗的脸上,云桑身心都通畅了许多。
因为是竹子做成的缘故,当云桑往床上一坐,床立即吱吱呀呀响了一通,不过这并不代表它快要散架了,只是特性罢了。
江见看完了云桑一系列动作,兀自在屋里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屋内仅有的几件简陋的家具上,眉头微蹙。
以前他倒是不在意屋里有什么,甚至只要有个床榻能让他睡觉就够了,他很好满足。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的娘子不能跟他一样随便对待。
“娘子先凑合一下,待我得了空闲便给娘子做些别的家具。”
云桑人正舒坦着,困劲开始上来,精神恹恹起来,也不深究江见做家具的事,只嗯嗯了几声,整个人没骨头一般摊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竹扇。
江见本就是极喜爱自己的娘子的,见着人露出少有的慵懒娇态,就像他不知何时看过的猫儿,心中更是爱得发痒,恨不得扑上去好好贴一贴蹭一蹭,解了他胸腔中的躁动才好。
脚下才要动作,然看见云桑越来越耷拉的眼皮,他暂时压下了内心的躁动,抬脚过去,给人脱了鞋子,将一旁的薄被拉过来给云桑盖上。
“娘子安睡,我很快回来。”
云桑抵不住困意来袭,要不是知道江见成不了事,她都要以为自己真有了身孕,才会动不动就犯困。
浅浅打了个哈欠,云桑放下竹扇,寻了个舒服的睡姿语气黏糊道:“知道了,你快去吧,我睡了。”
云桑说完,眼皮子便不受控地阖上了,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呼吸趋于平稳规律。
江见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临走前凑过去偷摸亲了一下那张他眼热许久的粉扑扑面颊,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竹门被阖上,天光被掩去了大半,带着淡淡竹香的屋内昏暗静谧,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
……
没了姑娘家需要迁就,江见一趟来回速度成倍提升,带着一堆东西再度回到河谷时,云桑还在酣睡,像是困了几辈子。
江见回来的时候,凌沧海刚挎着竹筐从竹林出来,竹筐里是一堆菌子和嫩嫩的竹笋,预备做今日的晚饭,笋子清炒,菌子随机配一只倒霉的鸡。
再去菜地里揪一把水灵的波棱菜,打上几个鸡蛋煮上一锅鲜美的汤羹,再蒸一大锅饭,今晚的饭便成了。
要不是人来的突然,合该再丰盛些才是,凌沧海想着。
看见江见从外面回来,将大包小包轻手轻脚地放在屋门口,那副小心翼翼的体贴模样看得凌沧海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这个毛躁的小徒儿有一天也能被调教成这样,真是开了眼了。
“回来了,正好,随我洗菜去,我有话要问你。”
有徒媳妇凌沧海自然是欢迎的,但是他得将人家姑娘的情况了解一番,尤其怕这个徒媳妇是这臭小子用些见不得光的法子得来的。
江见看出了凌沧海的意思,也没推拒,活动了一下手腕就跟了上去。
师徒二人和谐地走到了溪边,一人洗笋子一人洗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偶尔能听到凌沧海抑扬顿挫的各种语气。
“你在人家失忆的时候讨人家当媳妇,你好意思吗?”
溪边,凌沧海话语带着几分不赞同,摇着头叹息道。
“这不是我从小你教我的,别闲的蛋疼管人家的事,我们不是做慈善的大善人,见到个可怜人就去发善心,娘子没了过往记忆,又没有依靠,我照顾她,她给我当娘子,这多公平啊!”
回应的是江见振振有词的话语,他在外头飘摇多年,做的都是些事结账清的公平营生,在这事上江见自觉当初也是秉持着公平的,问心无愧。
而且因为这人是娘子的缘故,他还破例了许多呢。
“那有没有可能当初人家姑娘其实不想跟着你,只是想活着才依了你,只是委曲求全,其实心里压根就不喜欢你呢?”
凌沧海的年纪不是白长的,他吃的盐比江见吃的饭更多,说话也能说到点子上。
这句话直接让江见将手里的一个菌子捏得稀巴烂,气都喘不匀了。
“没有的事,娘子她、她喜欢我的,至少、至少现在肯定喜欢!”
说着说着,江见高涨的情绪蓦地降了下来,嘴也没之前硬了,但还是拼命在缝补,不想让让师父看笑话,也不愿承受那个很可能存在但被他下意识忽略的事实。
“哦,是吗?”
“那日后若是人家想回去找家你又当如何?”
天色已近黄昏,斜阳洒在溪水上,水面上浮出细碎的金光,刺痛着江见恍惚的眼。
良久,他将手里烂掉的菌子扔到一旁,重新拿起一个新的菌子清洗,神情带着几分落寞,但依旧坚定道:“若是她想,我便依她。”
“娘子不开心,我也会难过的。”
少年眼中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神色很淡,但能看出是在笑,凌沧海怔怔瞧着,忽地笑了出来。
“你个臭小子,长大了啊~”
云桑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昏黄了,她环顾了仍旧只她一人的竹屋,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在这呼呼大睡,也不知江见回来了没有,师父又在忙活什么。
下床,推开竹门,看见门口那一堆东西,再目光远望,看见了溪边那一对老少身影。
云桑没急着去寻江见和师父,而是忙忙碌碌地将江见放在门口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搬进去,把它们放在合适的位置。
江见的竹屋修的不小,虽然家具少,但也正是如此有很大的空闲,完全盛下了这些
东西。
搬最后一趟的时候,溪边的两人也忙活好了,往回走来。
昏黄的天色里,明显有道白影身形雀跃轻快,像一阵风似的飘到了她身畔,嘟嘟囔囔说着话。
“哎呀,娘子醒了也不说一声,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了,何苦娘子一趟一趟的费事。”
云桑习惯了江见的大惊小怪,只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重活,我也不是什么风吹就倒的身子骨,不必如此操心。”
江见对她的好太过直白浓烈,甚至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也要纠结,云桑不敢想自己在他眼里是多么脆弱。
“对了,你刚刚跟师父在做什么?”
一筐子笋子和菌子都被凌沧海拎走到了他那边的厨房,云桑不晓得。
这让江见想起方才师父交代他的事情,一边解释一边拉着人往鸡圈那边走。
“我和师父洗菜呢,菌子和笋,菌子配鸡,正好要去逮只肥鸡,娘子瞧瞧想吃哪只,看中了那只我去抓来。”
云桑愕然一笑,有种掌握指谁谁死那种生杀大权的错觉。
这让云桑莫名生出些怪异的罪恶感,同时在心里为某只即将赴死的肥鸡道了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