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乍起的笑声吓宋窕一激灵,缓过神猛地看过去,才发现居然是梵靡。
梵靡端着一盘点心,笑嘻嘻地走过来:“梁城越找人来给你送吃的,我想趁着离京前再跟你见一面就替她们过来了。”
看了眼盘中的点心,宋窕问:“你要走?”
“陛下给北疆边境拨了一万人,可能得去个两三年。”
心里有些空落落,宋窕有些难受。
梵靡更干脆,揪住她的脸:“干什么啊,一副苦瓜相,我是去建功立业的又不是去送死,再说了又不光我一个人。”
“啊?”
怕她误会要去的是梁城越,梵靡急忙解释:“还有振国公的那个老来子啊。”
是兰殊。
宋窕下意识想起那张懒散至极的脸,在印象中那位小公爷好像经常是一副对很多事情提不起兴趣的没精打采。
见她不说话,梵靡转移话题:“关于他的事也算是焰京的一套故事了,毕竟是振国公的老来子不说,他母亲还比振国公小了十六岁。”
“十六岁?!”
宋窕是真的被吓到了。
原以为她比梁城越小了六七岁已然差距甚大,没想到是见识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一天,宋窕此时格外来劲。
两个人从兰殊开始,聊到了焰京大大小小的各种事。
若不是已经察觉到充满杀气的新郎官已经逼近,梵靡是断然停不下来的。
瞅着来不及从正门跑路,干脆就跳窗了。
听到脚步声已经至门口,宋窕也是着急忙慌装模作样地重新披上盖头,还让鹿耳帮着整理。
“你先出去吧。”
随着梨花红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男人冷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被他这么说的人自然是鹿耳。
恭敬地行了个礼,鹿耳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地看了眼自家姑娘。
耽误事的人总算走光,梁城越身心皆愉悦不少。
被十几杯陈酿灌下,他虽然不至于烂醉如泥,但多少神智也有些混沌。
怕外衣上的酒气惹小姑娘不快,特意脱下来挂到一旁。
淡淡瞥了眼安放于桌上的合卺酒与挑盖头的玉如意,原本迷糊的瞳孔顿时清亮。
小狐狸装得很乖,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肩膀却紧绷着,想来他走的每一步都是踩着她的心窝。
“这一刻,我肖想了许多年。”
鲜红的盖头被丢到一旁,男人将那杯合卺酒推给她:“如梦中的如出一辙。”
于惹眼的喜烛下,宋窕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那火光所照还是外相映心。
她抬着脸,看得直入迷。
清凉的酒一饮而尽,梁城越接过已经空了的小杯,开始盘算接下来应该怎么说。
虽然二人已经相熟不必经历盲婚哑嫁的尴尬,但身份的转变,还是让他又喜又忧。
打破这份沉寂的,是宋窕。
她歪着头,唇瓣上的口脂娇艳欲滴:“我听说,梁国公府写在最顶头的家训是一夫一妻?”
说来也有意思,偌大的焰京城内,罕有名门世家的家训与妻妾一词有关。
即使有,绝大多数还是教诲子孙善待妻妾。
但梁家这一句,绝无仅有。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是多少女子的美梦,又是多少女子根本不敢奢求的承诺。
而宋窕也不例外。
她早就想过的,将来无论用什么手段,婚前签下协定也罢,还是找族中耆老见证也好,总之她接受不了二女甚至更多人共侍一夫。
遇见他,她由衷庆幸。
“阿窕,我家男子没有纳妾的习惯,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更不会有。”
“梁氏子弟,忠君,更钟情于妻。”
梁城越将人缓缓搂入怀中,一字一句,温柔至极。
凤眸狭长,是世间难见的纯粹。
其实许久之前宋窕就觉得好玩,这人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经历的大起大落和过手的人命更是难数,可那双瞳孔,却是从一而终。
这样的人,才最是难得。
不等开腔,宋窕突然觉得发间一轻,是梁城越在帮她卸钗环。
“我、我自己来就行。”
她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但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被面前人按住。
那只大手搭在她的肩头,再往上便是主人如潺潺流水似的笑声:“阿窕,帮妻子卸首饰这种事,我还是挺期待的。”
影影绰绰的形状映在床帐上,有什么说不清的热。气在横冲直撞。
轻柔的动作懵懂又笨拙,像是街头巷尾那些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明明每一步都歪歪扭扭,偏偏极其要强,非不要旁人搀扶。
宋窕就是这样的人,明明也是第一次,却要命地攥紧主动权,亲得梁城越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得了个分开的空隙,他托着她的后脑,声音沙哑:“阿窕,不是这样亲的。”
水汪汪的眼睛无辜极了,带着最不通情/欲的澄澈:“那该怎么亲?”
男人的音色更是低沉,仿佛在那一瞬间化为勾/人的男妖精,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引/诱。
“来,我教你。”
第52章 赠海棠
随着冬日将近, 旭日来得越来越晚了。
风一阵阵地刮到门上墙上,饶是素来喜欢赖床的宋窕也有些睡不安稳。
下意识攥紧了紧贴肌肤的软被,又动作小心地去看他的睡颜。
与平日里的张扬俊逸比, 他睡着时眉头是微微锁起来的,好似有什么常年缠着他的梦魇不远离去。
心血来潮,宋窕抬高小臂想帮他把眉峰揉开, 但指尖还没触及额头, 就被猛地捉住。
睁开眼睛的梁城越挑眉, 那股日积月累练就的警觉被压抑下去, 换上一张枕边人熟悉的笑容:“嗯?”
被抓包的宋窕倒也不惧,反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一直皱着眉。”
闻此言论, 他松开了那只, 然后自己揉了两下,声音有些硬邦邦:“没,可能是小时候经常做噩梦长大了就习惯了,无妨。”
“你这样可不行。”
宋窕更贴近他, 忘了二人现在身处的位置是怎样的亲密,尤其是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 原本遮在身上的被子也显得狭小。
梁城越有些不好意思承认, 刚刚在阿窕抬手的时候, 雪白肌肤明晃晃,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但好像, 也不算太不该。
毕竟昨天晚上还看了好多次。
不仅看了, 他还咬了。
梁城越故作镇定, 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任由她折腾:“我可不想每天早上醒来看到苦瓜脸。”
“阿窕, 你是不是忘了,也就这几日特殊,不然往常的这个时候我都去上朝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夹着两分低沉的笑意,听起来勾人极了,尤其是那双波光粼粼的凤眸,简直就是妖气横生。
听懂这话是在揶揄她赖床的习惯,宋窕撅起嘴,干脆怄起气:“随你!”
二人随便闹了几句,便准备起来了。
按理来说,梁国公府没有需要宋窕晨昏定省、请安问早的女眷长辈,而老国公更是个一扎近枕头就能睡到三竿日上的性子,这些繁缛礼节自然是权当不存在。
但今日特殊,宋窕想着早点起来收拾,能赶上大哥他们一起送外祖父回琅琊。
热腾腾的汤摆在手边,却得不到持勺人的半点青睐。
“你别看了,我都不好意思吃东西了。”
被他这样明晃晃地盯了一早上,葱白的五指捏着筷子,动也不是停也不是。
宋窕愤恨地瞪过去:“去找个镜子看你自己的脸去。”
梁城越莞尔,倒是听劝,的确不再把目光黏在她身上了,但表面乖乖吃饭的皮子底下依旧不老实:“我生得哪有阿窕好看,看阿窕吃饭都觉得心神舒畅。”
边上站着的鹿耳和绀青默不作声地憋笑。
屋外寒气凝晶、呵气成霜,怕她冷,梁城越特地安排人于马车内多备了一条毯子,选的还是那辆提早好几天就将车厢封盖严实密不透风的那辆。
将宋窕扶上车后他没着急跟上,但倒是看向旁边面色冷淡的陆斯年。
“我听说今日上朝你主动向陛下请旨,要去台州赈灾?”
陆斯年颔首:“想赌一把,要是成了少说也能升两级官。”
梁城越有些无语,头次觉得这人变得这么市侩:“台州的灾害不比当年南境的差,这本身就是个烫手山芋,你也太不给自己留退路了。”
被说教的人倒是洒脱,耸耸肩:“既然目标一开始就放得高,那就得做好把苦难都咽下去的准备,放心,我心里有数。”
单从脾性上讲,梁城越与陆斯年是真的很像。
他们都是执念甚深的人,是看准了一件事不做到誓不罢休的倔强性子。
“对了,”想起来好玩的事情,陆斯年将手臂搭上梁城越的肩,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外祖父说想跟你单独说点事情,记得一会儿去找他。”
梁城越突然心里一慌:“应该不是跟阿窕有关的吧,不然你也应该跑不了啊,咱俩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