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城越哭笑不得:“怎么这么急,连路都不看。”
揉着发痛的鼻头,宋窕哭唧唧地说:“明明是你。”
小姑娘又眼窝泛红,但男人显然已经很有经验了,不急不慢地拿出刚刚跑去买的核桃酥。
甜腻香气充斥鼻尖,欲落不落的泪珠早就没了形状,波光粼粼的清眸盯着那一小包松不开。
宋窕不是贪吃的性子,但刚刚受了委屈,就想吃点甜的,再听两句好话。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好话啊,我想想。”
梁城越认真地琢磨了会儿,嘴角带着勾人的笑,指尖去抚发她发红的琼鼻,笑貌俊逸:“不如我待会带阿窕去蕴彩阁选首饰?”
若按以往,宋窕肯定是会乐呵呵地应下来,但这次他说完,小狐狸的表情分毫未变。
甚至,好像还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嫌弃。
果然,她叹了口气,很认真地说:“幸亏国公看上的是我这么肤浅的人,要不然肯定得说你不解风情。”
“……”哪有说自己肤浅的。
但聪明如他,还是抓到了重点:“所以这个方式,阿窕还是可以接受的吧?”
小狐狸习惯性地扯住他袖口,还晃了两下,像个落寞的孩童:“首饰可以有,但好听的话也得有啊。”
少女微微俯首,气若兰兮,声音不大,就跟有一根小羽毛在不停歇地撩拨他的心,虽装作不经意但实则悉心把握,尺度分毫不差。
梁城越心里一紧。
果然早该知道的,面对她,他向来没有招架之力。
“那阿窕想听什么?”
“就,中秋那夜你说的话,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他当什么呢。
那句话说多少次也无碍的啊。
“娶汝为妻,乃心之所念。”
小姑娘终于高兴了。
但某人似乎尝到了甜头,开始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这次,轮到宋窕面红耳赤吵着让他快停下。
面颊燥热沸腾,那些话根本就不能细想,宋窕垂着小脸,气得不愿意看他,嘟囔一声:“登徒子真没骂错。”
梁城越倒是笑得坦然自若,毕竟那些话他还是可以收敛着说了。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眸色一凛。
冷斜视向身后方,便瞧见身裹藏青色圆领衫的男人驭风而来。
此等轻功,方圆百里难觅。
这身装扮,又来得突然,盎然是是扎眼非常。
“公子,不好了……”
男人是匆匆赶到的,额前发缝中聚了一层汗,也顾不上擦拭:“老国公他遇刺了!”
那一刻,男人脑中的最后一顶天柱摇摇欲坠。
他甚至觉得有些耳鸣。
那名暗卫也怕吓着他,急急忙忙又追加了句:“公子放心,虽伤了心脉但未有性命之忧,刚刚已经请太医去看了。”
即使如此,这件事对梁城越的打击也甚为可观,他一把揪住面前人的衣领,他压抑愕然与怒火:“谁干的?”
暗卫有些不敢说。
但在男人毫不收敛的汹涌气势下,还是败下阵来:“是,是葵阳将军。”
因为离得不远,这五个字宋窕也听得仔细。
她下意识抓紧了男人的袖子,后者毫无反应。
怕他难以接受,宋窕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抿唇不知如何说。
丝丝缕缕的风从眼前吹过,卷起几片飘零的金叶。
又顺势掠起发丝,它们爬到脸上,痒痒的。
不久便听到从男人喉间溢出来的冷笑:“不管是谁,欲刺杀勋爵功臣,这是死罪。”
暗卫领命,脸上没有出现多余的表情,行了一礼便迅速离开了。
鬼魅般的身形,悄然而去。
穿消息的人前脚刚走,梁城越又去看也被吓得不轻的宋窕,扯出一个自认应该没那么吓人的笑脸:“我先送你回去吧。”
攥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宋窕倔强地摇头,眼神坚定:“我想跟你去国公府。”
她想帮他。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也好。
至少,能让他在这个最脆弱痛苦的节骨眼上撑过去。
梁城越脚程很快,起初怕吓到宋窕没敢用轻功,但看到小姑娘不仅不担心甚至有些期待,只能怪自己想多了。
将背上的少女稳稳放下,一眼就看见跪在府邸正门的雀翎。
有趣的是她的大臂似乎也被什么人伤了,即使上了药缠着纱布,也在渗血。
没心情听她说别的,丢下句“先帮我照顾阿窕”就大步流星地冲向里屋。
厚重的血腥味越来越近,他甚至不敢细想。
那种来自心脏深处的压迫感再次席卷全身,这种感觉他很熟悉,这辈子都忘不了,上一次体验,还是得知父母战死沙场的那天。
那时的他还不懂生与死的界限,直到那个老头拉着他的手,哭得比他还撕心裂肺,并且告诉他,死,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时的梁城越才明白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
他不想,也不能接受任何亲人离开了。
更何况,跟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只剩下那个老头了啊。
脚步更快,如得神助。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眼神无助的像个丢了糖块的孩子:“陆太医,我祖父他怎么样了?”
年迈的太医面泛愁容,捋了捋下颚的山羊胡,又无奈地看了眼那位大晟的英雄:“那刀虽然刺得深,但所幸没有直击心肺,老国公命大。”
男人松了口气,但心还提在嗓子眼:“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问到此处,太医便不再说话了。
于此,梁城越便全都懂了。
不是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可为什么还要让这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横遭此祸呢?
麻木地行了个礼,面色苍白:“有劳太医了。”
等到他慢慢走出房间,就又看见雀翎。
她有眼色,这种时候自然不会将宋窕带在身边。
“葵阳她……”
话没说话,就被台阶上的男人抬手打断。
狭长的凤眸尽是杀气,但出口的还算讲道理:“她死不死我不在乎,更没工夫搭理,我只要祖父醒过来。”
……
梁回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久到那时的他还少年热血意气风发,因为一个空有名号的军衔就沾沾自喜了好一阵。
那年他在西境的边关战场上,救下了被特派来监军的七皇子。
其实大家伙心里都知道,当时的陛下派七殿下来不是为了鼓舞军心,就是找个由头让他死在敌军的铁骑下。
可他没想到,殿下不仅活下来了,还带着敌国的降表一同回到焰京城。
至此,声名大噪。
再后来,一切急转直下,他犯了个大错,导致自己必须从十万将士与爱妻之间做出选择。
他选不出,爱妻替他选了。
那年他二十六,抱着逝去妻子的尸体哭了一夜。
都说梁国公府是与天神做了赌约,说满门必荣光,但所谓满门,不过区区几人。
他是独生子,也只有一个儿子,到二十年后,更是只有一个孙子。
……
暗沉的淤血一口吐出,鹤发老者的眼睛变得亮晶晶。
“看来是没死。”
“那一刀刺得那么深居然还活着,老梁你命很大啊。”
陆老太师与振国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手上也不忘端来碗乌漆嘛黑的药。
刚刚苏醒的梁老国公愁容深深,虚弱得嗓音都甚是无力:“这是什么?”
陆老太师道:“刚刚太医说如果你能醒,就喝这个。如果醒不来,为了减轻你的痛苦,就让准备点迷药干脆收尸。”
“呸呸呸,我能活一百二!”
被气得不行,粗糙的大手将其一把端过来,咕咚两下变见碗底。
着急到他本人都忘了素来最不爱的就是这苦死人的黑药。
振国公向陆老太师使了个眼色:还是你有办法。
咽下最后一口苦哈哈,老国公瞥向胸前的包扎,有些咬牙切齿:“葵阳那孩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