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道:“我家里有位上了年纪的大闲人,他会很高兴的。”
知道这是在说谁,宋窕不自觉生笑。
所以这么形容自家长辈,真的不会被打吗?
宋窕还没见过那位与外祖父、振国公齐名的老梁国公,虽然很小的时候听外祖母说过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大片空白。
只知道他是与外祖父、振国公还有先皇出生入死的兄弟,知道他凭一己之力将走下坡路的梁国公府力挽狂澜。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记忆了。
额头忽然吃痛,宋窕撅着小嘴去看那个罪魁祸首,双颊气鼓鼓的,像只刚上岸就受了委屈的小河豚。
即使他压根没用力,宋窕还是气呼呼地说:“你欺负我。”
梁城越歪头,故意笑着:“有吗,没人看见啊,阿窕你可不能给我乱扣罪名。”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宋窕想了个能治住这家伙的法子。
佯装很生气,宋窕偏过头就是不跟他说话,还做出要离开的架势。
可能是演技太过逼真,也可能是身后人没什么经验,反正有人信了。
少女的袖子被风轻轻掠起一角,男人刚想去抓,但顾虑太多,总担心下意识的越界行为会吓着她,便眼睁睁看着袖角从指缝溜走。
鼻前的柔软气息是她特有的,还有摸不清是来自身上还是发丝间的馥郁甜香,令人上瘾。
“我其——”
“启禀国公,正门外有人想见您。”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冷冷扫过去,眸底的浅色深潭翻涌沸腾。
焰色被遏制,他强装笑意:“知道了,本国公等会儿就过去。”
宋窕的小心思也因此没了下文,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能撒小脾气,于是说道:“既然国公还有事情那我就先走了,正好我也要去见外祖父。”
梁城越颔首,没多说什么。
跟着引路的小厮回到正门前,已经看不到陆斯年的身影了。
反倒是那负手而立的一抹玄黑,极强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应话。
他不动声色地作揖:“见过王爷,王爷千岁。”
被唤作王爷男人笑眯眯地打招呼:“扶光啊,你若是无事,陪本王走走如何。”
这不是询问,是告知。
梁城越耸肩,自然没有拒绝。
眼角余光瞥向对面酒楼屋檐瓦片上蓄势待发的神射手,深知其实他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位尚不足不惑之年的蜀王爷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更是先皇最疼爱的小儿子。
传闻他三岁便过目不忘识得百家姓,九岁便与状元郎深辩,更是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世人都说,若这位蜀王爷早出生个十年八年,继位者可能就换人了。
毕竟先皇暴毙身死时,他才十岁。
虽说对方说是陪他走走,但其实在二人身后十几尺的距离开始,几乎是三步一眼线。
梁城越觉得后背都快被人盯出洞了。
“王爷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蜀王笑眯眯地回道:“还好吧,毕竟平时总要出府玩玩的,跟梁国公走在一起就很有安全感,毕竟——”
他陡然睁开了眼,森然的眸光隐在善意的笑容下,如狼窥肉。
“你会保护本王的,对吧。”
说完,又恢复成那张羔羊脸。
梁城越勾唇:“应该吧。”
送走蜀王后,梁城越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又跑了趟陆斯年那边。
正好看到陆侍郎在教儿子写字。
他便站在旁边等了会儿。
好在对方很懂,差人将怀里已经不耐烦的小子接走了。
梁城越说完刚刚的事情,又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眼男人挂在腰间的荷包,有些眼馋。
察觉到那股不善的目光,陆斯年伸手去触荷包上的鸳鸯图,故意气他:“别想了,小五从小就最烦女红针织。”
悻悻收回眼,某人佯装完全不在意且无所谓的样子:“一只荷包而已,我有的是钱,可以买到全焰京断货。”
陆斯年也不客气,直戳钢板最软处:“啧啧啧,这样一听更可怜了,买那么多,都是别人家姑娘做的荷包。”
“……”拳头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个事情,因为某些因素,在写《郡主》之前会让《福报》插个队,是个十几天就能完结的小短篇,预计只有六七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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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越界者
踏上梧桐大街, 蜀王“顺路”去了趟刑部大牢。
去见见他忠心耿耿的门下客。
阴森潮湿的大牢黑黢黢的,一条道走到尽头,两侧牢房都已经住满了。
按照刑部的规矩, 这条道走得越深,牢中囚徒犯的罪便越重。
东方黎自幼身体不大好,快走两步都会轻喘, 也是托了这点的福, 那些手段阴辣的家伙从不把他放在眼里。
听到逼近的脚步声, 蜷缩在牢房最角落的人身形一抖, 脱口而出:“王爷?”
被唤的人放慢速度,低声应答:“徐相受苦了,是本王害了你。”
徐庭身着乌漆嘛黑的囚服, 其实这件衣服原本是纯白色的, 只是时间太长牢中又太脏,这才左磋右磨成了现在的样子。
像个披头散发的疯子。
但眼神一如既往的锐利。
隔着铁牢门,东方黎郑重其事:“这场戏我们做得很成功,徐相再等三日便可出去了。”
徐庭先是点点头, 又想到哪里不对匆忙换成摇头,面上泛急:“徐庭现在不过一介死囚, 王爷不必操劳, 若不是您当年救我, 十年前我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东方黎惯会拿捏人心, 不急不慢地说着:“徐相乃我大晟肱骨, 当年若不是本王主动提出你是断然不会做这等下流事的, 说到底还是本王误了你前程。”
“王爷……”
“丞相再信本王一起吧, 我们想知道的真相, 已经近在眼前了。”
徐庭哑然, 恭恭敬敬地后退两步,又行了一礼。
那是臣子跪拜帝王的礼。
……
从大哥新府回来后,宋窕辗转反侧,一夜未休。
她拨开遮盖视线的凌乱青丝,盯着铜镜中的憔悴面容,有些不知所措。
白日与外祖父的见面历历在目,仿佛一根根小刺,将她的心扎了个稀巴烂。
怕吵道屋外候着的小丫鬟,她蹑手蹑脚地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两本年岁久远的小册。
她已经从外祖父口中得知了当年的事情,那是有关母亲的事情,以及,那个形象已经在她心中轰然崩塌的父亲。
其实大哥新婚的时候她就问过大哥,既然他与大嫂感情那么好,那父母当年是不是也是如此。
大哥当时具体说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现下回望,那闪躲的眼神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那时候的她还太单纯,看不透罢了。
小小的火光亮起,逐渐可以将近在咫尺的手册一寸寸看仔细,上面都是母亲的字迹。
据外祖父说,母亲很喜欢在怀孕时期给未来的孩子写信,说这样做可以将当下的种种心情在未来也让孩子知道。
大哥二哥以及四哥都看过,只是她不知道。
因为当年母亲过世时,有关她的所有一切都被怒气中烧的外祖父带走了,可他又不舍得扔不舍得烧,便一路留到了现在。
纸张泛黄,却不破烂,看得出是用心保护的。
小五展信安:
虽然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已经多大了,不知道你是男是女,但母亲相信,你一定是个很乖的孩子。
母亲这段时间翻阅了很多典籍,一直想为难该给你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今日见到了那个梁家的小子终于想好了。母亲想着,你若是个女孩便取个窕字,若是个男孩就摘下那个宝盖头,单名兆。
但总归,宋兆不好听,所以母亲还是希望你是个女孩。
对你的将来,母亲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平安喜乐就够了,毕竟凡人来回几十年迢迢一生,能活成这个四个字,已然不易。
最后,千万别学你大哥,那孩子总是喜欢把什么事都压在心里,这样不好。
这段话的篇幅很短,没一会儿就能来回看个两三遍。
看完第四遍,整颗心像是被一直不知名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的呼吸也开始紧促困难。
吸了吸鼻子,宋窕收起小册,若无其事地将它们收好。
斟酌好一会儿,她朝门口的人唤了声。
“绀青。”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传来回应,不过对方似乎有人昏昏沉沉,生活也略显沙哑:“姑娘,怎么了?”
小册被一股脑地收起来,她又翻出来一套新的文房四宝。
“你可不可以帮我送封信给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