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把脑袋埋进布袋里,使劲吸了吸,“钱的味道真好闻啊!都说铜臭铜臭的,我觉得是香的。”
胭脂见如意喜欢,就抓了一把给她,“拿去玩吧。”
如意只拿了两枚,“这就够了,放在我的钱袋里招财用。”
如意已经把鸡蛋皮都剥了,整颗鸡蛋放在皮蛋瘦肉粥里,用小勺碾碎了再吃。
此时红霞已经把皮蛋吃完,平日她话最多,这会子嘴巴疼也憋不住,说道:“今天有两件大喜事,你知道不?”
如意喝着自制的皮蛋瘦肉鸡蛋粥,说道:“看饭堂一片欢腾,就知道有好事发生,但乱哄哄,我听不清是什么,你说说看。”
红霞说道:“我们东府大少爷的婚事定下来了!昨儿松鹤堂腊八节家宴上宣布的,你猜是谁家的女儿?”
如意笑道:“我一个丫鬟,那里晓得主子们的事情,猜不到,胭脂,你告诉我呀。”
胭脂正要张口,红霞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说道:
“你最聪明了,脑子活泛,你动脑子想一想,我看你猜不猜的出来。”
如意一遍吃着肉包子,一边想: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外戚一般和外戚联姻,或者和公主下嫁的家族联姻。
咱们张家不就一直是这样么,东府先侯夫人王氏,嘉善大长公主的女儿,现侯夫人周氏,庆云伯府的姑娘,周太皇太后的娘家。
西府先侯夫人孙氏,是会昌侯府的孙女,孙太后的娘家;现侯夫人崔氏,永康大长公主的女儿。
东府大少爷是长房长孙,要继承张家主支爵位、族产和祠堂的,将来的大少奶奶是宗妇,出身不是公主的女儿,就是太后或者皇后的娘家外戚。
先帝独宠咱们家张太后,后宫无妃,只有正德皇帝一个儿子,一个公主都没有,更无从谈起公主的女儿,所以不可能和公主家结亲。
那么,就剩下太后和皇后。
太后本来就是咱们张家的,那么,就剩下皇后的娘家……
我知道是谁了!
如意一拍桌面,“是夏皇后的娘家,庆阳伯府的小姐!”
当今正德皇帝的皇后姓夏,正德帝登基后,封了岳父夏儒为庆阳伯。夏皇后是庆阳伯的大女儿。
红霞和胭脂齐齐拍手道:“如意好聪明啊!被你猜中了!”
红霞笑道:“是庆阳伯的三小姐,夏皇后的三妹,后天咱们张家就要去庆阳伯府纳彩,过年之前就能把婚期定下来呢。可算是把咱们大少奶奶盼来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如意又开始吃花卷,说道:“真好,结亲的时候咱们又有打赏了。”
红霞戳了戳如意的额头,“你真是钻钱眼里去了,一心想着打赏,还有件喜事,你想不想知道?”
怎么说话跟帚儿似的吊人胃口……如意咬了一口花卷,“我不想,我就不问,看你憋着难受我就舒服了。”
红霞笑着就要拧如意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胭脂轻轻把她的手拍开了,“吃饭的时候别逗她笑,小心呛着了——如意,三位小姐要搬进颐园来住了。”
“什么!”如意听了,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嘴里的花卷都不香了,“都搬进来住?那个小姐搬到承恩阁?我的活已经够多了,不想再伺候小姐啊!”
看房子、给王嬷嬷搭把手,每个月算账发月钱,如果再加上伺候小姐,那就是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了!
不知道现在不干了,离了这园子来不来得及?
红霞听了直笑,说道:“你的承恩阁又高又冷清,广寒宫似的,爬上去腿都疼,那个小姐愿意住到承恩阁啊?东府大小姐和二小姐要搬到梅园里住,你们西府三小姐喜欢湖边的听鹈馆。”
自打那次松鹤堂服侍的人跟着老祖宗去了一次承恩阁,腿都爬酸了,第二天都说腿疼,从此承恩阁就有了广寒宫的外号,又高又冷又远。
“哦!”如意松了一口气,不住承恩阁就行了,她拂了拂胸膛,继续喝粥,喝了两口,问道:“不对啊,三小姐都能单独住一个大院,怎么大小姐和二小姐要住一起?”
红霞是东府的丫鬟,说道:“我们大小姐和二小姐打小就亲热,姐妹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但关系一直很好,梅园很大,足够两个小姐一起住,再说了——”
红霞压低声音说道:“大小姐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大少爷娶了大少奶奶之后,肯定要把大小姐亲事定下来,大小姐住在梅园顶多一两年就要出嫁了,两姐妹不得抓住机会多相处相处啊。”
是这么个道理。如意说道:“以后你们两个除了伺候梅花和仙鹤,还要伺候两位小姐,多了个活计。”
胭脂说道:“打赏也会变多,挺好的,反正平日闲着的时候多。”
红霞点头道:“你们两个是西府的,不晓得我们大小姐多有钱,出手可阔绰了,有一次,我只是把她的手炉换了新炭,她顺手就把一个银镯子赏我了。”
胭脂听了,更加心生向往。
如意听了,心里想更深远一些:红霞的姨爹是二管家来禄,手里有钱,所以大小姐打赏她就要多花一些”血本“,要不然,寻常的打赏,红霞也看不上啊。
比起东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如意更加关心自家西府的大小姐张容华,毕竟和花椒有关系嘛,她把香油拌的疙瘩头丝塞进花卷里吃完,问道:
“三小姐住听鹈馆,这个名字好奇怪啊,水边的房子一般叫什么听涛,听风的,听鹈是什么意思?我就想到了我经常爬上爬下的梯子,什么梯子还能听?”
红霞笑的捶桌,“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鹈馆,就是辟鹈(念屁梯)鸟,长寿湖里最常见的一种水鸟,胖的像鸭子似的,冬天的时候飞到南方,暖和了才飞回来。”
如意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叫听鹈馆,前面那个字不好听,所以只留后面的鹈字,要不然,就成了听屁馆了。”
第四十一章 小丫鬟被架挑大梁,三两语弹压老嬷嬷
红霞和胭脂听了,笑得趴在桌子上,好久才坐起来。
“始作俑者”如意面不改色把桌子上所有食物全部吃光,还问:“三位小姐什么时候搬进园子?”
红霞说道:“过年之前都就搬进来了吧,老祖宗有心亲近三个孙女,东西两府还不得抓点紧。”
胭脂见如意脸上并没有喜色,反而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你在担心什么呢?她们横竖不住你的承恩阁。”
如意说道:“我在想,三位小姐搬进园子,以后,这月钱该怎么发呢?以前梅园和听鹈馆是空的,每个地方只有几个丫鬟婆子看房子,月钱都归从王嬷嬷这里领。”
胭脂点点头,“没错,上个月的月钱就是我和红霞把梅园几个人的月钱从王嬷嬷那里领出来的。”
如意说道:“三个小姐搬进来,她们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教养嬷嬷,每人至少十来个人吧,伺候的人月钱从哪里支?”
真是屁股决定脑袋,以前如意只在承恩阁看房子时,才不会想到这些事,现在她要算每个月的月钱,听说颐园要住进来三位小姐,就不禁想到月钱的事情。
红霞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各府管各府的呗,东府养大小姐和二小姐房里,西府养三小姐屋里,反正东西两府分家十几年了。”
如意说道:“各府管各府的小姐是没错,可是,分的这样清楚的话,以后你和红霞等人梅园旧人依然到王嬷嬷这边领月钱——你们还要伺候两位小姐啊,一个人干两种活,月钱却不变,太不合理了。”
因家中清贫,胭脂很在意赚钱,问道:“不是说,还有两位小姐的打赏吗?”
如意说道:“月钱是细水长流的,看似少,积少成多啊。而且月钱的等级不仅仅是钱多钱少,还有关地位——也就是你们在颐园有没有面子,比如我,现在升了二等,松鹤堂的枇杷和碧莲都不敢惹我了。”
“还有啊,一般来说,领谁的钱,就听的谁的话,你们以后是听王嬷嬷呢,还是听大小姐二小姐的?这都得搞清楚,要不就乱了套。”
红霞胭脂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便说道:“我们面皮薄,你去帮我们问问王嬷嬷,这个月月钱怎么领,以后我们听谁的。”
如意笑道:“你们就是不在意,我也得搞清楚啊,这个月的月钱是我算,也是我发,可不能出差错。”
吃了饭,如意把蝉妈妈的份例放在食盒里,提到承恩阁,“天气冷,妈妈热一热再吃。”
蝉妈妈把份例放在蒸锅里热,说道:“方才王嬷嬷打发了人来,说要你去一趟紫云轩,马上就去,不得耽误。”
如意把算盘塞进毡包里,扭头就走,蝉妈妈在后面追,喊道:“手炉!把手炉带上!寒天腊月的,小心长冻疮!”
如意回去,把手炉踹在袖子里抱着。
紫云轩,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少爷即将迎娶夏皇后的妹妹,这一门婚事门当户对,据说夏三小姐秀外慧中,和大少爷很是相配,王嬷嬷很高兴,今天换了一身新的大红缂丝的袄裙,看起来喜气洋洋。
王嬷嬷穿得像一团火似的,连鞋子都是大红绣鞋,如意说道:“嬷嬷越来越年轻了,看来八段锦确实有效,改日我也学学。”
王嬷嬷说道:“我刚教会三小姐,好容易得了空,你可别缠我啊——叫你来,是有事情跟你交代。”
“算账是吧,我把算盘都拿来了。”如意从毡包里取出算盘。
王嬷嬷说道:“不是算账……你早上应该也听说了吧,大少爷要定亲,三小姐也要搬进颐园。”
如意有种不祥的预感,“是听说过——反正三位小姐都不住承恩阁,这事跟我有关吗?”
“当然有关系了。”王嬷嬷说道:“头一件,你晓得我是大少爷的奶娘,东府后天就要去庆阳伯府纳彩礼,如今周夫人病着,家事都交给来福夫妻,我不太放心。”
自打上次为了月钱和亲姐姐甩账本撕破脸吵架,王嬷嬷现在开口就是来福夫妻,不提姐姐姐夫,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彩礼的准备、安排谁抬、多少辆车、车上的披红挂彩、谁跟车跟轿等等,一样都不得出差错,所以这两天我少不的去东府盯着点,颐园的事情就交给你,你就在紫云轩值房里替我做事。”
“我?”如意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会啊,我只会看房子,打算盘。”
王嬷嬷说道:“很简单的,颐园的事不多,且都有旧账可以参考,你循旧例就行了。每天办了什么事情,你记在账上,每晚跟我讲一讲。”
如意问道:“若旧例上没有呢?”
王嬷嬷说道:“你去东府找我问,离的又不远。”
如意又问:“若是嬷嬷恰好不在东府呢?”
王嬷嬷说道:“你就去松鹤堂找腊梅,她是我外甥女,也是东府大管家的闺女,又在老祖宗那里当差,东西两府的人都会给她点面子。”
如意听了,忙道:“不如请腊梅姐姐来紫——”
话没说完,王嬷嬷就打断了,“刚升了你当二等,是干什么吃的?”
如意赶紧把“云轩”两个字咽下去。
王嬷嬷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我既然看好你,你就错不了,好好干,将来升一等指日可待。你在这里顶我的差,我每天茶、点心、一日三餐的份例都给你吃。”
真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如意被王嬷嬷拿捏的死死的,被架到这个份上了,如意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是。”
王嬷嬷穿上银鼠皮的披风,拿起手炉,就要去东府。
如意追到门口问道:“三位小姐搬进来,梅园和听鹈馆的旧人怎么安置?她们月钱谁发?到底听谁的?”
一说这个,王嬷嬷就皱起眉头,“都是那个老不死的来寿家的撺掇着老祖宗把三位小姐挪进园子!添多少麻烦事!只顾着讨老祖宗欢心,不管我们办事人的死活!”
如意心道:哦,原来又是来寿家的主意……不过,这个也不意外,确实是来寿家能干出来的事情,老祖宗想和三个孙女亲近,谁都看得出来,但只有来寿家的敢张口建议三位小姐搬进园子来住,又得罪一大片人!
如意说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到底怎么办?”
王嬷嬷说道:“这关系到东西两府,还有颐园官中的账目,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这三处一起讨论着解决——这大过年的,又要多出事来,还嫌不够乱!”
如意问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定下来,二十五号就要发月钱了,今天九号,就剩十来天了。”
王嬷嬷说道:“你先等等,商量好了会告诉你,反正最迟不会拖到二十四。”
二十四!
这好比新娘上花轿现扎耳朵眼嘛。
但如意只能接受,连王嬷嬷都不能拍板的事,她也只能等。
王嬷嬷走了,值房有热炕,但是如意不敢坐,她回想着上个月跟着王嬷嬷去东府要月钱的经历,当家主母周夫人病了,大管家娘子来福家的没坐在炕上,而是坐在东边的罗汉榻上,主子不在,空出的位置也得留着,不能坐。
如意就坐在以前做账的那张桌椅,屁股刚刚挨着椅子,就有办事的人来了。
此人倒算是个熟人,三小姐的奶妈,赖嬷嬷。
都是西府的人,如意热情迎接,请赖嬷嬷坐在自己上首的位置,还亲自倒了茶,捧给赖嬷嬷,“嬷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