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他就是个孽障!人怎么会有佛的慈悲目!他定时那转生的妖孽扮成了慈悲的佛,是来蒙骗世人,是来抢他的皇位的!
昭帝的身上开始冒冷汗,他无端地觉得身子发虚,心口慌乱得紧,连喘气都变得吃力窒息。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昭帝的手指痉挛着,额间青筋暴起,满面赤红地盯着洛瑾玉。
“父皇连夜梦魇,儿臣担心父皇,特来此照看。”洛瑾玉轻声道,端起一旁的药汤,用药匙慢慢搅凉,喂至昭帝嘴前,“父皇,这是王太医熬制的静心汤,您……”
洛瑾玉话未说完,昭帝徒然暴怒,伸手便打翻了汤药,目眦欲裂地望着洛瑾玉:“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在此没日没夜的守着,是不是想等着朕驾崩,你好替朕坐上皇位!”
瓷碗碎裂一地,几块瓷片飞溅过洛瑾玉的手腕,顿见血痕,洛瑾玉垂眼扫了下手背的血痕,又抬眼对上昭帝泛着红血丝的阴冷双目,素来淡然的眉目竟也皱了下。
“父皇,儿臣并无此心。”
“并无此心?”昭帝大笑了一声,扶着塌边大声道,“那你来告诉告诉朕,你因何能守在榻前几日几夜不睡,你为的是什么啊?莫不成,我们瑾玉这么有孝心?”
昭帝瞪大双眼,鄙夷地说完,洛瑾玉平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道:“父皇大约是忘了,儿臣十岁时生病,卧床不起,您全然不顾大臣们反对,守在儿臣榻前几日不曾合眼,只为了确保儿臣睁眼便能瞧见您,这样儿臣便不会害怕。”
洛瑾玉话落,昭帝愕然片刻,抬着浑浊的双眼不住打量洛瑾玉,似乎是想从洛瑾玉的身上找到当初那个小皇子的影子,然而盯了许久,他似乎只看见了他那双麻木的令人生俱的双目。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昭帝疲了身子躺回榻上,洛瑾玉默然地望了他两眼,只开口答了句是,便弯身将地上大块的碎瓷片用手帕包好,放在一旁,随后唤了婢女来收拾。
洛瑾玉一走,屋内霎时更空荡起来,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昭帝抬眼,只听门外的声音雌雄莫辨,尖细得紧。
“陛下。”
“进来吧。”昭帝话落,高进微低着头,推门而入。
“听闻陛下梦魇,奴才特意为陛下寻来这安神香,陛下不妨试一试?”高进话落,见昭帝疲倦地点了点头,立刻笑着赶至了香炉前,趁着换香的机会,偷偷将香炉里未燃尽的小药丸藏于袖中。
“高进。”昭帝在榻上倏然开口,高进撒香的手顿住,连忙收了香赶至昭帝榻前。
“陛下您吩咐。”
“朕病倒这几日,朝中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朝中很是安稳,有大殿下处理公务,陛下您尽管放心。”高进赔笑道,昭帝闻言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说,有大皇子在,朕在不在也无足轻重了?”
“奴才不敢!”高进连忙叩首,小声道,“奴才这般说,是担心陛下忧虑朝政,想让您不必为此忧心。”
“你倒是有心。”昭帝道,“你只管说便是。”
“是。”高进开口道,“奴才听闻,前几日北边防着敌国的燕云十四塔有三塔塌陷,中间的防护城墙更是破损不堪,此外,最南边的河水已有部分开始解冻,河水逆流,淹了大批农户,还有……”
高进低声念着,昭帝的脸色却是愈发难堪。
“这才刚开年就灾祸频出,这一年,恐怕不利啊。”昭帝话落,高进俯首道,“此外,还有朝臣提及了今年的祭天大典,声称近几年各地灾祸不断,需得请天地气运相助,以平定人间妖邪之气。”
“大办,今年是得大办。”昭帝连连点头,抬眼看向高进道,“一会儿宣礼部尚书和太史监觐见,这祭天大典朕需得好好同他们商议。
“是,奴才领命。”高进俯首告退,刚退了没几步,便听昭帝又道,“还有,把小哲子也叫过来,他在洛子羡身边待的久了,倒是越发不愿向朕主动汇报老二的行踪了,若朕不寻他,他这眼线怕真当自己是个奴才了。”
第55章 明暗交织
二皇子府内, 一片静谧,下人有条不紊地打扫着庭院,洛子羡站定在檐下, 抬眼望着庭前的雪。
“小哲子走了多久了?”
“回殿下的话,已经两个时辰了。”婢女应了一声,洛子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拢着袖子慢悠悠地坐回椅上, 闲闲地望向院外。
往常这小哲子进宫顶多也就一个时辰, 这次竟然两个时辰都不见踪迹, 可见昭帝定是将他调查得十分仔细。
眼下洛怀琢被禁足,洛瑾玉又因赈灾粮之事颇受百姓好评,加之叶景策在大殿上的求娶, 这位大皇子可谓是风头正盛。而他这个不成器的老二平日里虽不起眼, 但此时此刻却也是枚可用的棋子,此时多加扶持,未尝不能暂且替代洛怀琢,避免洛瑾玉的一家独大。
洛子羡百无聊赖地想着, 只觉他这父皇可笑得紧,明明年轻时极珍爱自己的儿子, 如今年岁渐大, 却将自己精心培养的孩子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洛子羡的一双狐狸眼向外瞟着, 淡漠的神情显得他没了往日的生机, 反而带了几丝慵懒和倦意, 眼见着自己候着的人出现在院前, 洛子羡这才掀了眼皮, 打起几分精神。
“回来了?本宫可等了你许久了。”洛子羡闲闲地打了个哈欠, 抬眼看向小哲子, 悠然道,“去哪儿去了这么久啊。”
“回禀殿下,您前几日不是说鸿运馆那海棠糕好吃嘛,奴才就想着买回来些,让咱们府里的厨子钻研钻研,也好做给殿下您吃。”小哲子躬身将手中的油纸包递到洛子羡面前,洛子羡扬了扬眉,俯身接过,盯着油纸包笑了一声,慢慢道,“去了宫中一趟,你就给我带回来几块糕点?”
洛子羡话落,小哲子的手徒然一抖,胆颤地看向洛子羡:“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奴才没懂。”
“这话很难懂吗?”洛子羡不解地看向小哲子,“本宫自以为平日里将你带在身边,已经帮你完成任务了,让你在父皇面前好交差,怎么,本宫这般善解人意,你都不知道说实话来感恩本宫?”
洛子羡声音淡淡,浑身上下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小哲子不可置信地盯了洛子羡半晌,见那狐狸眼轻飘飘地瞥下来,连忙叩首,胆颤道:“奴才欺瞒殿下,实在罪不可恕,还望殿下责罚。”
“哎呀,瞧瞧你,怎么吓成这样子。”洛子羡笑道,“本宫若真要责罚你,你觉得自己还能完好无损地跪在这儿?”
小哲子不敢言语,但见洛子羡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懒散道:“本宫自问待你不错,你呢,虽是父皇的人,但跟在本宫身边的时候也算老实,做事倒也尽心尽力,本宫不会为难你。”
洛子羡话落,小哲子小心抬眼,见洛子羡微微笑起来:“小哲子,这做人啊得聪明些,选择什么样的主子,可就是选择了怎样的人生。”
“这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洛子羡轻声道,“父皇已经老了,替他做事,你猜猜自己会有以后吗?”
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小哲子闻言,惊恐地看向洛子羡,但见那人风轻云淡地拢了拢袖子,把玩着手中的暖炉,丝毫不在意他惊惧的眼神。
坊间传闻二殿下洛子羡风流潇洒,是个闲散浪荡子,而今看来,此传言真是大错特错,此人分明是个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的性子。
良禽择木而栖,昭帝确实已然老了,就算是未老,自己也不过是他众多眼线中的一个,何时能熬出头来。
可洛子羡不一样,他如今锋芒未露,且就性子来看,绝非池中之物,眼下追随之人不多,若他早日归顺于他,将来洛子羡一旦有所功成,他便是他阵营中的元老。
两者相较,他不如放手一搏。
小哲子想着,忙向洛子羡磕了个头:“殿下说得不错,奴才愿追随殿下,为殿下肝脑涂地!”
“好啊。”洛子羡闻言满意地笑了笑,轻轻将桌上的纸笔拿起,俯身递给小哲子,“既然如此,就将你知道的父皇的眼线都写出来,让本宫看看你的忠心。”
小哲子听闻,咬了咬牙,下一秒便接过纸笔,跪在地上猛写起来。
一张纸写完,小哲子埋头将纸呈上,洛子羡拿起,盯着众多人名,只觉好笑,敲了敲桌面道:“紫衣,出来瞧瞧这份名单。”
紫衣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拿过名单瞧了两眼后,颔首道:“回禀殿下,名单是真的,我们发现的几个眼线都在这张名单上。”
“好,那你就按照这张名单上的人找,找到后让人盯紧他们。”洛子羡话落,紫衣道,“不杀了他们吗?”
“杀了做什么?他们死了,父皇又会派出新的眼线。”洛子羡道,“你只管让你的人监视好这群眼线便好,不得已的时候再除去。”
“是,殿下。”紫衣领命退下,洛子羡再次笑着看向小哲子,“还不错,是个聪明人,知道不能耍小心思。”
“你呀,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洛子羡话落,小哲子立刻想起那紫衣女人腰间挂着的弯刀,顿时有些后怕。
“好了,你的忠心本宫看见了。“洛子羡道,“既然如此,就说说你今日进宫,都听到了什么消息吧。”
“是!”小哲子忙道,“奴才听闻陛下要大办今年的祭天大典,,眼下已经寻了礼部商议时间了,似乎是要满朝文武皆参加此次的大典。”
“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洛子羡闭目养神道,“此大典何时举办?”
“三月之后,春暖花开之际。”
“三个月……”洛子羡喃喃道,“转眼便到啊。”
——
冬雪渐化为春雨,三月在细雨中匆匆流过,乍暖还寒之际,京中的柳枝已悄然间萌发新芽,用绿意点缀着这座雨后的都城。
长街尽头,马蹄声响起,少年银鞍白马,飒踏流星,一身朱樱锦袍意气风发。
“粟粟!我回来了!”
街上,叶景策的呼声高昂,沈银粟侧首看去,便见他笑起来露出一侧浅浅的酒窝,望着自己的眼中尽是欢喜。
“粟粟,我远远地便瞧见你了,你怎么不听我的呼声,等一等我?”
叶景策跃下马,快步赶至沈银粟身边,一身雨后的凉气丝毫遮掩不住少年身上恣意明朗的气息。
沈银粟抱着怀中的药箱,仰头瞧了他一眼,鄙夷道:“我才不要等你!也不知是谁说好了今日陪我去看望病人,结果转头就失言,跑去和旁人打马球。”
“此事情有可原嘛。”叶景策牵着马向沈银粟靠过来,一双黑亮的眸子笑盈盈地盯着她瞧,“粟粟,我昨日才知道,今日打马球的彩头是一张极难遇的上好鹿皮。”
“所以呢?”沈银粟话落,叶景策咧嘴笑道,“所以我便想着一定要将它拿到手,然后送给你。”
“给我当药材?”沈银粟下意识答到,叶景策愣怔一瞬,随即眼中笑意更甚,俯身在沈银粟耳边低声道,“粟粟,你莫不是傻了,这是给你当聘礼的啊。”
“粟粟忘了?聘礼中是要有鹿皮的。”叶景策拉住沈银粟的手站定,将马匹旁挂着的鹿皮取下,递给沈银粟。
“既是赠予你,自然是要上佳的才好,今日作为彩头的鹿皮,品质之高,实在难求,我便想着定要将它拿回来。”
“我才不要别人打来的。”叶景策话落,沈银粟收回盯着鹿皮的目光,微微仰头,挑衅般的望向叶景策。
“我不管这鹿皮是何等质地,我只知若以聘礼赠我,这鹿皮需得是我夫君为我亲手打来的,只为我一人,而不是将其暴露在众人眼下,作为争夺之物的。”
沈银粟说得掷地有声,叶景策正对着其挑衅的眼神,却笑得更加开怀:“那就依粟粟的意思,我明日就去附近的猎场射鹿,别说一对鹿皮了,我直接将猎场的鹿都抓到镇南侯府门前,你看中那只,我们便要哪只,余下的,我们分发给参加婚宴的宾客,让大家人手一只!”
“你敢!届时你若让喜宴上出现一群鹿,我定将你扔在当场,这婚你便和鹿成去吧!”
沈银粟美目一瞪,叶景策霎时笑出了声,俯身悄悄勾住她的手。
“逗你的,我怎么会让我们的婚宴上出现那样的场景,我们的婚宴定是要宴请百官,分福百姓,我要让那聘礼从城南排到城北,摆流水席七天七夜不断,我要让往后的世人提及这场婚宴,便知道我们粟粟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那可不够。”沈银粟甚少地露出了女儿家的娇俏,她自知叶景策的话真心诚意,却仍旧忍不住瞥了眼叶景策,傲然抬首。
“我不光要让人知道我的婚宴是最好的,我还要旁人知道我的夫君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叶景策,你做的到吗,你要是做不到可别许诺我什么最好。”
“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叶景策抬首,朗声道,“粟粟你且等着,等我们去祭天大典之时,我去求那高僧为我们寻个好日子,之后便去同镇南侯请期!”
“父亲若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我便一遍遍的求,直到镇南侯同意。”叶景策扬眉道,“总之,等这次祭天大典回来,我定要让这全盛京的人都吃上我们的喜宴!”
第56章 盼你所愿成真
细雨连绵数日, 浩浩荡荡的马车停滞在山脚下时,正赶上半月里难得的晴天,云销雨霁, 云层中露出层层金光,照在静观寺山下。
“老衲参见陛下。”
为首的年老僧人躬身施礼,身后的一众沙弥也立刻俯首, 胆大者微微抬眼, 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文武百官。
“无渡大师不必多礼, 朕此行率文武百官前来, 实为祈安山祭礼一事,此祭礼关乎大昭国运,需得百官前来, 方显我大昭诚意。静观寺与祈安山相近, 故而朕率百官在此借住几日,还望不会惊扰了大师礼佛。”昭帝道。
“陛下说笑了。”无渡大师徐徐道,“静安寺作为大昭国寺,本就该为国祈福, 为陛下分忧,此番祭礼陛下选静安寺落脚, 实在是让静安寺蓬荜生辉。”
无渡大师话落, 昭帝满意地笑了两声, 命侍从引路, 率百官缓步迈上阶梯。
静安寺在大昭建国之前便已经存在, 其建立已有百年之久, 内部之大, 几乎覆盖了脚下的整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