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沈银粟顿了顿,又道,“现在距离阿京他们走,过了多久了?”
苏洛清低头想了想:“大约……两个多时辰了,按理说该回来了啊。”
“是啊。”沈银粟心神不宁地绞着袖子,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叶景策的身影,片刻,摇了摇头把不安的思绪清除,“小苏,窦管家知不知道那片坟地在哪里?”
“他?”苏洛清道,“可能知道个大概?”
沈银粟立刻起身:“备车,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哦,哦,好的。”苏洛清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刚跑出去,便听院子外一片嘈杂,婢女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来,对着苏洛清就是一跪,“小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你慢点说。”苏洛清皱眉,只听婢女上气不接下气道,“那王大人带着官兵来了!说是咱们苏府私藏逃犯!”
“私藏逃犯?”苏洛清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沈银粟冷淡的声音,“他们是调查了淮州的药堂,在买药的记录上顺藤摸瓜找到咱们的。”
“那怎么办?”苏洛清道。
“先应付过去,眼下找阿京和裴生要紧。”沈银粟说完,苏洛清点点头,吩咐人看顾好阿勒后,随着沈银粟一起走向前院。
苏宅前院,苏家老姑爷等人已和王大人周旋多时,一见苏洛清出来,忙要将他赶回去,却听苏洛清大喊一声道:“王大人,您脸上的字洗掉了?居然能出门了?”
“就是你个小兔崽子!”王大人眼神一横,迈着笨拙的步子向苏洛清冲来,肥胖的身子犹如一堵肉墙。
“你居然还敢出来,你害得本官不敢出来见人。”王大人咬牙小声道,“你们还从本官那里偷了东西!”
“偷了什么东西王大人不妨直说,何必弄得这么大阵仗。”沈银粟的声音传来,王大人抬眼一望,但见娉婷少女快步走来,镇定的眼神中隐隐透露出急切,倒似心神不宁。
他丢了的那些信怎可直说!那上面记载的勾当若是说出来,岂非叫人不齿!
王大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恶狠狠地盯着沈银粟:“我丢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现下刺史大人就在门外候着,只待本官下令一搜,从你们这儿搜出那个逃犯,看你们怎么辩解!”
王大人说完,大手一挥,门外立刻涌进打量官兵,将苏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苏洛清和李四郎见状,忙挡在沈银粟面前。
“阿姐,我苏府也不是吃素的!你不要怕!”
李四郎点点头:“这群狗官仗势欺人,你一个女子,还是先去后面躲躲吧。”
躲?去哪儿躲?
沈银粟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门外的官兵,敢带这么多人来,想必这王大人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今日不踏破这苏府怕是不会罢休。
“王大人无凭无据便说苏宅私藏逃犯,甚至不惜带兵闯入,可当真是威风。”沈银粟话落,门口传来杜刺史的声音,“好一个舌尖嘴利的姑娘,就是不知本官若在你们苏府找到了那逃犯,你们又该说些什么。”
杜刺史大笑着走来,身边侍卫见状便要往里闯,沈银粟冷冷扫了一眼,寒声道:“今日你们若没找到那逃犯,便是污蔑之罪。”
“污蔑?”杜刺史不屑一笑,心道污蔑个小姑娘又如何,“成,若是找不出来,便算本官冤枉了你们,自会给你们赔罪。”
杜刺史说着,手指轻轻一勾,便有官兵涌进苏宅,里里外外地翻找。
苏洛清抬眼悄悄瞥了下沈银粟,见她镇定自若便也安心下去,阿姐拖延的时间足够下人清理出阿勒的住所,后院的枯井无人注意,阿勒在此处躲避必然安全,余下的便是这难缠的狗官赶紧走,他们好去找阿京和裴生。
官兵正里里外外地搜查着,沈银粟面上镇定,心中却焦急不已。叶景策办事一向雷厉风行,如今早早过了回府的时间,必然是有事耽搁,可他虽性子顽劣,在大事上却可靠得很,断不会因琐事耽搁,定时遇见了什么麻烦。
沈银粟急得不住踱步,杜刺史在旁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片刻,阴恻恻道:“小姐是在担心下午出府的那两个人?”
沈银粟猛地抬起头,直直盯着杜刺史。
“不用担心了。”杜刺史阴狠道,“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怕是早被我们的人杀死了。”
“啪——”
下一秒,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方才还镇定自若的沈银粟面色阴沉地盯着杜刺史,刚甩完巴掌的手似乎正因生气而发抖。
“小妮子,你敢打我!”杜刺史也没料到沈银粟会突然动手,瞬间暴怒起来,刚站直了身便听下属来报,“禀报大人,并未找到阿勒踪迹!”
“管他什么阿勒不阿勒的,给我把这苏府烧了!把这女人给我带回去!”杜刺史怒喝一声,官兵们瞬间包围苏宅,点燃起火把。
“我看谁敢!”沈银粟逼近杜刺史,举起手中令牌,冷声喝道,“淮州刺史杜成知,污蔑郡主,刺杀命官,私闯民宅,桩桩件件皆在场人亲眼所见,按律当斩!”
郡主?命官?
在场人俱愣住,还是李四郎和徐老等人率先反应过来,忙叩首道:“草民见过云安郡主!”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苏洛清随之醒悟,忙跪下身附和,随即更多官兵跪下,整个苏宅内尽是叩拜之声。
王大人望着四周跪拜之人慌了神,忙向杜刺史望去,却见杜刺史的脸色煞白一片,竟也呆愣住在原地,对面的女子虽在气势上占了上风,可此刻却未见半分轻松,一双杏目恨恨地盯着杜成知,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你把那二人如何了?”
苏府外,隐约可见其中的喧哗和火光,隐匿在暗处的紫衣女子收了眼神,飞身向御史府而去。
御史府内,叶景禾正擦拭着自己的重剑,猛地听门外有匆匆脚步声,下意识起身开门,只见紫衣婢女正狼狈地从门前走过。
“紫衣,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狼狈成这般模样?”叶景禾话落,见紫衣婢女楚楚可怜道,“回小姐的话,方才奴婢去帮后厨的嬷嬷买明日需要的食材,途经苏府,没想到那苏府门前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似是打起来了。”
“苏府!怎么打起来了,你快仔细说!”叶景禾惊愕道,忙扯着紫衣婢女询问。
“奴婢听说是杜刺史派人追杀了苏府的两个下人,隐约听说叫什么阿京……”紫衣婢女道,“不过听得最真切的,还是那院子的叩拜声,似乎是给云安郡主请安呢。”
兄长被刺杀了!云安姐姐居然主动暴露了身份!
叶景禾忍不住瞪大了眼,忙道:“然后呢?那些官兵可是被云安姐姐遣了回去!还有那个叫阿京的侍卫呢!”
“我回来的时候那杜刺史似乎还和云安郡主僵持着……似乎对云安郡主的身份并未全信,至于那个阿京……“紫衣婢女摇摇头,”那奴婢就不知道了。”
“好他个杜成知,若是伤了阿兄和嫂嫂,我定扒了他的皮!”叶景禾怒骂一声,抬腿便往院子外跑,正撞上走进来的唐辞佑。
“怎么了小禾?”唐辞佑不解。
叶景禾扯着他便道:“唐哥哥,别问了,快跟我走。”
御史府内看着二人的侍卫不在少数,一见二人硬闯便知出了大事,整个御史府内都乱了起来,一边跟着叶景禾二人,一边跑去通报唐御史。
叶景禾房门前,刚才还楚楚可怜的紫衣婢女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幕,随后转身离去。
苏府内,场面本就已经相当热闹,御史府的人赶到时,场面更是一度慌乱,叶景禾几乎是冲进苏府,见了沈银粟便握住她的手:“姐姐如何?可伤到了?”
“你来得正好,我无大碍,你速备马车,我要去郊外的坟地寻找阿京和裴生。”
叶景禾点头:“姐姐放心,已经备好了!”
说罢,拉着沈银粟便走。
唐御史刚请完了礼,便见沈银粟的身影从眼前掠过,一双阴鸷的眼睛转了转,思索片刻,看向杜刺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弃。
“……御史大人。”杜刺史趁着间隙凑过身来,“就这么放她们俩走了?”
“坏事的蠢货!云安郡主也是你能拦的!”唐御史回手便给了杜刺史一个耳光,“更何况这云安郡主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稳妥,今日如此匆忙,只怕是出了大事!”
唐御史怒瞪道:“你究竟都干了什么蠢事!”
“我……”杜刺史张了张口,谨慎道,“两个多时辰前,我派人跟踪暗杀了她的侍卫。”
“她的侍卫?”唐御史反问,一直沉默的唐辞佑却嘲讽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杜刺史。
“你杀的可不是她的侍卫啊。”唐辞佑徐徐道,“你杀的可是定国将军府的独苗,大名鼎鼎的叶小将军。”
“什么!”杜刺史瞬间瘫软下来,忙拽住唐御史的衣袖道,“御史大人您救救我,我当真不知道他们二人在淮州啊!我也是为了账本啊!”
唐御史冷眼看着杜刺史,嫌弃地扯了扯衣袖,眼神微微眯起,心道这账本若是落入沈银粟之手,此案怕就没了反转的余地,这杜刺史必然会被问罪,只怕这人到时候会供出他的罪证。
如此想来,这杜刺史是不能留了。
唐御史收了眼神,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侧的唐辞佑,心中有了主意。
“御史大人……”杜刺史小声道,唐御史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如今,你就乞求着这位叶小将军能活着回来吧。”
第39章 情起于心疼
淮州郊外, 暮色沉沉,树影婆娑间,有两道身影立于山坡之上。
“阿姐, 姐夫,裴生来看你们了。”裴生一边低声念着,一边将香插在坟前, “阿姐, 裴生来此是想找一件东西, 若有冒犯, 还望阿姐姐夫原谅。”
裴生说完,蹲下身细细观察起脚下的土来,文司户定不会无缘无故便频繁提及祭拜二人之事, 只怕是这二人的埋骨之地另有讲究。
见裴生躬着身子找得极慢, 叶景策也俯下身帮其摸索,只是这山上太过静谧,几乎是蹲身的一瞬,叶景策便察觉到了那种异常。
是被众多人围着注视的不适感。
趁着蹲身的间隙, 叶景策微微抬眼,仔细打量着周围。
少说也有几十人在埋伏他们, 眼下不出手, 估摸着是在等他们把东西找到后再击杀, 这山中空旷, 最适合乱箭射杀, 一旦他们拿到东西, 便会被一箭穿心。
这些人是要他们把证据和命都留下。
叶景策皱了皱眉, 起身扯了裴生的手便要走:“走, 这处地方不对, 我们换一处找。”
“不对?哪里不对,这就是郡主要我们来的地方啊。阿京兄你莫不是糊涂了?”裴生不解,指了指地上,“阿京兄你快松手,我方才刚察觉到那处不对,还没来得及翻找呢。”
裴生的话音刚落,叶景策便听闻箭矢之声破空而来,忙手掌一翻推开裴生,一只飞矢从两人中间擦过,直直钉在墓碑上。
“这,这……”裴生被吓得还没缓过来神,便听周围箭羽声剧增,叶景策拎了他便往墓碑后躲。
“阿京兄,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啊!”裴生说话间隐有哭腔,叶景策顾不得给他解释,便只好安排道,“一会儿他们若是来此围困,你就安生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知道了。”裴生怯怯答了一句,话落,便见有黑影从周围的林子中窜出,直奔二人而来,叶景策等的便是此刻,他没有弓箭,无法远攻,只等着对方主动现身才能拿到主动权。
裴生只觉得身边玄衣少年的气势逐渐压迫下来,见那些人围攻过来,起身便同他们酣战,刀叉剑戟声传来,裴生紧紧握住耳朵,躲在墓碑后瑟瑟发抖。
“阿姐姐夫保佑,千万别让阿京兄受伤啊。”
裴生小声念着,眼睛向旁边一瞟,便见一蒙面人血淋淋地倒在地上,不等他发出尖叫,那蒙面人便颤颤地睁了眼,正巧看向他。
“原来这儿还藏一个呢。”
黑衣人艰难地爬起身,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裴生尖叫一声,拼了命地往后躲,奈何身后是墓碑,任他如何先后靠便也觉得背后冰冷,整个人压着墓碑向后倒去。
“阿京兄!救救我……救救我!”裴生拼命呼喊着,手掌到处乱摸,倏然间,顿觉手掌刺痛,仿佛是撞到了匣子一角。
裴生的身子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体内沸腾,按捺不住的激动战胜了一切惶恐,他翻了身子徒手挖找起坚硬的泥土,颤抖的手几次磕碰,总算在土层下挖到了匣子的表层。
“找到了!找到了!”
裴生带着哭腔喊道,一下秒便被人扯着腿向后拖,他拼命挣扎地爬回去,指尖紧紧抠住地面,后脚乱蹬间竟真让那歹人脱了力,裴生整个人倏然松了下来,身子却控制不住地向前倾,一头磕在坚硬的墓碑上。
额间有滚热的液体淌了下来,迷糊了他的视线,天色渐暗,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知道拼命的挖。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裴生想也不想地转身,张口便咬,歹人吃痛地叫喊一声,刚要动手,身后便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叶景策手起刀落,鲜血溅了他和裴生满脸。
裴生呆滞地看着歹人在面前晃了晃身子,徒然倒下,身后的黑影露出面容,叶景策浑身浴血,眼神狠厉,一张白皙的脸上满是被飞溅上的血花,他垂眼看着他,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们在暗处人太多,裴生,你快随我下山!”
叶景策拽了裴生的衣袖便要带他走,却见一向软弱的裴生突然挣扎起来,徒手挖着匣子道,“我不走,我不走,这是阿姐留给我的证据,我不要它被别人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