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要认一认嘛,程明祐,你尽管上来前,哀家给你做主。”
那程明祐得了太后指令,慢慢起身,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上。
二十多年了,他与芙儿分离整整二十余年。
她的模样似乎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好看...程明祐眼眶深深泛红,喃喃望着夏芙,
“芙儿,对不住,是我不好,当年不该扔下你一人在家....”
夏芙正襟危坐,慢慢将视线移过去,也不知是年岁已久,那张脸模糊得辨认不出旧时痕迹,还是她脑海里早已将这个人给剔除,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程明祐对于她来说,陌生得很。
隐约有些许碎片似的画面从脑海闪过,有欢声笑语,有些许甜蜜的瞬间,可如今在她心里,已泛不起任何涟漪。
夏芙神色出奇地平静。
眼看他已越过第一阶,一步一步朝夏芙靠近,云南王已大马金刀站起,脸上挂着阴沉的笑,摩拳擦掌拦住了程明祐的路。
太后见状立即皱眉,“云南王你什么意思?哀家的旨意,你敢抵抗?”
云南王对太后这番话置若罔闻,而是毫不客气地将程明祐给一脚掀了下去。
所有人始料不及,为云南王的大胆而震惊。
太后面色极其难看,霍然起身,“云南王,你何其嚣张!”
云南王不疾不徐转过身,朝皇帝拱袖,又往太后一笑,
“太后娘娘,您贵为国母,难道不懂人伦天常?”他指着夏芙道,
“这世间哪个男人愿意任由别人窥探自己的妻子?”
“我最后一次告诉太后娘娘,吾妻夏岚,出身苗疆,为我母亲娘家的侄女,自小与我青梅竹马,被我纳为侧妃,我亡妻过世后,遂将她扶正,若是太后不信,大可去云南查,而不是在这里颠倒黑白,插手臣子内帷之事。”
这时,底下的程明祐顾不上身上疼痛,已翻身而起,激动地往上爬,
“太后娘娘,皇帝陛下,臣看的没错,她是我的妻子夏芙,不是什么云南王妃!”
“芙儿,你看看我,我们相识于苏州茗兰桥,那日下雨,你忘了带伞,我对你一见钟情,欲护送你回府,你却死活不肯,跑进店铺里躲我,你忘了吗?”
程明昱深深闭上眼,蓦地起身,朝上
方皇帝一揖,
“陛下,臣族人冒犯陛下寿宴,臣愧疚难当,还请陛下将他交给臣处置,臣这就领他回去,好好教训。”
太后似乎一直在等程明昱现身,听了这话,她老人家忽然弯唇一笑,
“哦对了,程家家主,如果哀家没记错,你该也是认识夏芙的,要不你也上前来认一认?”
程明昱瞳仁深得一缩,余光中那道身影已被云南王遮得严严实实,不欲叫任何人窥探。
程亦安听不下去了,起身往太后行礼,
“娘娘,即便臣妇的母亲活着,也与程明祐没有半点瓜葛!我母亲已与他和离。”
这就是程明祐最痛恨之处,指着程明昱喝道,
“太后娘娘,陛下,臣冤枉啊,程明昱一手遮天,逼我与亡妻和离....”
不等他说完,一道身影飞快掠来,一脚踩在他喉咙,逼得程明祐将嗓音咽下去,只见陆栩生抚了抚衣襟,与皇帝道,
“陛下,此人当堂咆哮,是对陛下大不敬,还请陛下处置。”
皇帝正待开口,听得身侧太后力喝一声,
“我看谁敢动他!”
太后目色阴沉看着皇帝,
“皇帝,哀家以为,此事牵扯云南王府,算是国事,不可不慎重,必须查清楚。”
“如果云南王妃真的是夏芙,那么她就该回到程家四房,给程明祐做媳妇。”
程亦安给气笑了,立即跪在皇帝跟前,
“陛下,皇后娘娘,我母亲与程明祐的和离书,尚在府邸,若是太后不信,臣妇这就遣人送来。”
皇帝还能没看明白么,太后就是故意借程明祐搅乱这一缸子水,好叫帝党焦头烂额,四分五裂,
“太后,今日是朕寿诞,您将一点私事弄得沸沸扬扬,是真的要查云南王府,还是故意跟朕过不去。”
太后笑道,“皇帝,你是万民之主,你的臣子受了委屈,被人逼迫和离,你不该管吗?”
这时,程明昱一针见血指出道,
“太后娘娘,程明祐与夏芙的和离书,由其母程家四房老太太亲拟,此事,所有程家族人均可作证,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是老太太遣人纳采请期,和离也是老太太亲自做主,难道以您的意思是,儿子可以违背母亲的话了?”
太后蓦地一震。
“大晋以孝治天下,太后娘娘今日此举,是不是要告诉我们文武大臣,往后所有儿子均可以忤逆父母?”
就这席话把太后堵得无话可说。
程明祐还待挣扎反驳,却被陆栩生一脚摁得死死的。
程亦安看着底下挺拔的男人,松了一口气,与太后道,
“若是太后娘娘还不信,臣妇这就去程家四房请我祖母来作证。”
太后依旧不肯撒手,与皇帝道,“但王府之事,还请皇帝细查。”
夏芙闻言突然起身一笑,
“娘娘与陛下不必查了,臣妇这就叫你们知道真假。”
皇帝一愣,狐疑地看着她,“王妃何意?”
夏芙绕出长案,来到太后跟前台阶下站着,先与皇帝请罪,
“敢问陛下,可否请您容臣妇表演一段杂戏?”
皇帝摸不准她要做什么,却还是点了头,“准。”
随后只见夏芙往手上指环一按,霎时一条极其美艳的小绿蛇从她袖下弹出,在半空扭出极其灵动的舞姿,又朝上方的灯盏缠去。
皇后吓得往女官身上一靠,而太后心脏也险些跳出来。
夏芙轻轻一嘘,小绿蛇立即窜回来藏在她袖下,在场所有人均倒抽一口凉气。
夏芙笑眯眯望着太后,“我出身苗疆,娘娘这下信了吗?”
太后看着她惊疑未定,抿唇不言。
虽说太后闹这一出,很叫皇帝膈应,但皇帝还是敏锐嗅到机会,决定发落太后的爪牙,
“黄政搅乱朕的寿宴,该当死罪,来人,将他拖下去关起来,三日后行刑!”
“至于程明祐,交给程公你来处置。”
“臣遵命。”
太后还欲阻止,皇帝已气得离席而去。
他一走,皇后和宁王收拾局面,由宁王领着使臣去隔壁继续宴饮,皇后吩咐女眷们四处转转,晚间观看焰火与花灯。
琼华岛有房舍几十间,亭台阁谢沿池密布,出广寒殿,四处林荫茂密,既是赏景的好去处,也足可纳凉。
云南王却以妻子受惊为由,不参加晚宴了。
他避开人群没走太液桥,反而打算从涉山门,往北出皇城,今日赴宴人极多,即便路上遇到一些女眷,却因着方才夏芙展露那一手,女眷们纷纷远远避开,无人敢去打量她的模样。
彼时,正是下午申时,日头正热,夏芙身子纤弱,走了一段便气喘吁吁。
云南王将她送至太液池边上一处抱厦歇着。
这里人烟罕至,倒是不怕被打搅。
等了片刻,云南王见程亦安追了过来,放了心,指着夏芙与她道,
“安安,你娘交给你,本王要去料理一桩事。”
程亦安担忧地看着母亲,连忙过来搀住她,“您放心去吧。”
夏芙却是皱着眉问云南王,
“你去做什么?”
云南王没看她,大步往前走,“安安,等你娘歇够了,你就送她回去,别等我。”
他非扒了程明祐的皮不可。
什么混账东西也敢来夏芙跟前露面,也不怕寒碜人。
云南王回到广寒殿,寻来一内侍问,“程明昱何在?”
门口的内侍被他凶狠的模样吓到,指了指太液桥方向,“好像往那边去了。”
云南王把内侍扔开,大步往太液桥方向去,追了一路至崇光殿追到了程明昱,程明昱果然着人拎着程明祐打算离开,云南王及时叫住他,
“程明昱,把人交给本王处置。”
程明昱料定云南王会来,所以走得并不快。
那程明祐见云南王过来,使劲将嘴里被塞的棉团给吐出,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转,恨道,
“云南王,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夏岚就是芙儿,云南王,你可知程明昱与芙儿是什么关系?我告诉你,程明昱也觊觎芙儿,想要霸占她,你可别被他这副伪君子的作派给欺骗!”
云南王看了一眼程明昱,程明昱面无表情,没有半分波动。
他先是上前一脚揣在程明祐心窝子里,旋即从内侍手里将人拎过来,狠狠往地上一砸,
“你个混账东西,就凭你这点德性,也配娶阿芙?且不说旁的,阿芙在家里给你守孝,你却在外头风花雪月,你怎么有脸说她是你妻?”
“本王若不好好替阿芙教训你,对不住你今日这番勇气!”
程明祐双手被捆住,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他苍白着脸,一身大汗淋漓,还很不服气瞪着云南王,
“你个蠢货,你拿我撒气算什么?你怎么不对付程明昱?你问问他,他什么心思,这么多年没娶,是不是惦记着芙儿?”
云南王嫌他嘴碎,一脚踢在他后脑勺,彻底将他踢晕,待耳廓清净了,云南王拍了拍手上的灰,示意内侍拎着人跟他走,随后笑眯眯扫了程明昱一眼,
“程大人,一首《西江月》弹得很不错嘛,称得上动人悱恻,可惜我觉得阿芙弹得更好,更可惜的是,你听不到。”
程明昱负手而立,看着他眼神没有半分变化,只交待道,“带出皇宫料理。”
“还用你说。”云南王轻哼一声,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