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杨贵人喊了一声,一个宫女推开门进来,她就低声与她说道:“过几日你出去一趟,到家里找母亲,之后让她仔细查一查先前与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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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很健壮,自生下来就没有生过病,今日万里无云,南枝特意把六皇子抱出去晒太阳。
正巧碰见了带三皇子出来玩的淑贵妃,“奴婢见过淑贵妃。”
“嗯。”淑贵妃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几个把风筝放低点,太高了三皇子瞧得脖子疼。”
退下的时候南枝还在琢磨,淑贵妃对三皇子倒是十分贴心。二皇子还在的那几年,淑贵妃可从来不会带二皇子出来。
“见过仪贵嫔。”在一个拐角,南枝看见了静默站在那里的仪贵嫔,她眼睛黑亮亮,一直盯着天空上飞着的雀儿风筝,不知在想些甚么。
南枝屈膝蹲着,迟迟没有听见仪贵嫔叫起,怀中的六皇
子都发出不满的咿呀声了,她才听见有个宫女提醒了仪贵嫔,过后便是仪贵嫔波澜不惊的声音,“起来吧。”
似乎注意到了六皇子,她神色柔软了许多,说道:“天气闷热,带孩子要小心些,别中了暑气,孩子最容易生病了。”
“是。”南枝有些惊讶,先前仪贵嫔一直沉默站着,看着就不像会如此好心细致。不曾想一开口就是关心六皇子,可见心底还是善良的。
待远离了御花园,南枝把六皇子递给乳母,“仔细些,别磕了碰了。”
一行人回了翊坤宫,正见李安宁坐在凉棚里乘凉,还冲着南枝抱怨,“不知怎的,今年夏日是不是来得太早了,热的不行,也不知何时去行宫避暑。”
“想来快了,娘娘,奴婢方才看见了仪贵嫔正盯着淑贵妃与三皇子。”南枝说,要说仪贵嫔也是个可怜人,二皇子在淑贵妃那儿养着,但不是记名的,也就是说,要是她再熬几年,成了主位,有可能把二皇子要回来。
可偏偏二皇子没撑过去,以至于仪贵嫔失去了指望,郁郁寡欢了许久。
“仪贵嫔。”李安宁沉吟,“她虽然不显,可到底能在淑贵妃手下讨生活,又安然无恙生下二皇子,想必也是个有谋算的。保不齐,她就想对淑贵妃做甚麽。”
即便一个是贵妃,一个是贵嫔,差距很大,可对于没了皇子的仪贵嫔来说,若是她执意要对付淑贵妃,只怕也够淑贵妃头疼了。
“现下后宫妃嫔不多,有品级的更是少之又少,贵嫔的位置只有您、静贵嫔与仪贵嫔,静贵嫔在宫外,成不了事。剩下您与仪贵嫔,肯定有宫女太监愿意为仪贵嫔做事。”南枝说,人往高处走,这也是常理。
“一切都是咱们的猜测,不过咱们还是要盯一下仪贵嫔,我总觉得,她不会善罢甘休。”李安宁代入自个,六皇子如果被抱去别人那儿养,偏偏那个宫妃又不在乎,疏忽之下导致六皇子没了,那她费尽千辛万苦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所以,仪贵嫔到底是不是想要对付淑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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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请安,皇后提起了去行宫的事,“皇子公主们肯定不能少了,淑贵妃、华妃、容妃、贞贵嫔你们四个也随行,要是孩子们有个不适,要立马报上来。还有,今年不比往年,更热几分,所以宫中大部分妃嫔都要去,本宫与陛下商议过了,仪贵嫔、敏嫔、何嫔……”
除了身子实在不好不能舟车劳顿的以及实在不受皇帝待见的几个,其余妃嫔们都去了。
“启禀皇后娘娘。”仪贵嫔却在此时出声,在皇后看向她的时候,她压着声音说道:“臣妾近日身上不爽,太医让臣妾静养,若是去了行宫,不免要劳累,臣妾就想着不去了。”
因为二皇子的死,皇帝对于仪贵嫔有些愧疚,皇后看出来了,自然也对仪贵嫔多加关心,“宫里大部分妃嫔都去,独留下你,怕是不好。宫里闷热,也不适合养病。”
“娘娘。”仪贵嫔嗓子里带了丝哽咽,“臣妾这几日时常梦见二皇子,便想着为他诵经祈福,请大师来念经,若是去了行宫,不免打扰到几位主子。恰好过段时间宫中人少,臣妾留下正好。”
“二皇子……”皇后哀叹一声,同意了,“既如此,剩下的几个妃嫔由你看管,要是有甚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只管打发人去行宫问本宫。”
“是。”仪贵嫔便顺理成章留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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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回跟来的妃嫔比较多,长春仙馆里头住进了一位失宠多年的马宝林。
这马宝林也乖觉,挑了李安宁刚睡醒的时候去拜见,“嫔妾一直想要见娘娘,只不过娘娘事务繁忙,嫔妾不敢打扰。如今能与娘娘同住一处,当真是天大的福分。”
李安宁与她客套了几句,“你要是住得不舒服便和本宫说。”
“是。”马宝林呆了不到一刻钟就起身离开,回到自己住的小地方后,宫女问她,“小主,奴婢看着贞贵嫔冷得很,在宫里,也只有江贵人能时时去翊坤宫坐坐,其他人连门都进不了。
“真羡慕江贵人啊。”马宝林摸了摸自己的衣裳,手艺粗糙不说,连颜色都是死气沉沉的暗色。
她也想攀上贞贵嫔。
“这宫中,淑贵妃得圣心,容妃家世好,华妃体弱多病,仪贵嫔被忽视,唯有贞贵嫔,既有陛下的宠爱又有皇子,可惜她不喜欢旁人奉承她,不然去翊坤宫的妃嫔不知多少个。”马宝林回想自己遭受过的屈辱,又想到了江贵人,“江贵人好几年没有晋封,偏偏搭上了贞贵嫔就成了贵人,谁不羡慕?”
被人议论着的李安宁却没把马宝林放在心上,她只是与南枝琢磨着要不要给张氏寻个太医,“家里才成了诚康伯府,他就四处惹祸,还不是仗着我与六皇子才这般肆无忌惮!”
南枝把信件放好,诚康伯府递信进来,说大公子险些被人做局骗了,好在张氏一直派人盯着他,及时止损。
可饶是这样,诚康伯府搭进去了五千两银子,还差点一脚踩进坑里。
“蠢货。”李安宁厌烦,“要是母亲能生个儿子,我也不必这般烦忧。他那样的废物,怎么配袭爵?”
她在皇宫里谨慎小心,付出了海量的心血才让家里改换门楣,大公子还不成器,怎能不让她恼怒?
“我不喜欢他,也不想为他作嫁衣,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把他过继出去算了。”
“只怕是难。”南枝皱眉,“您忘了,他是嫡长子,过继向来不会过嫡长子,伯爷的庶子那么多,要是过继了嫡长子出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再说了,夫人如今这个年纪生育,哪怕有希望,只怕夫人也是不愿意的。”
张氏现在是伯夫人,又有皇帝册封的三品夫人,正风光着,让她去生孩子,在鬼门关走一遭,肯定不愿意。
“要是主子想,不如写信问问夫人,只要您有这个意愿,夫人就能把这件事办妥。”以南枝看来,张氏对这事应当不反感,毕竟赵家做的事足够让张氏憎恨。
“大公子已然有些废了,只要从后继无人这方面劝老爷,想必老爷也会松动。夫人不一定要亲自生孩子,后院里有年岁小的公子也可以抱到膝下抚养,只要记名了,那也是嫡出,谁也不能指摘。大公子出生的时候家里还没有分家,可做主的不是老爷,而是他的大伯,他能沾到的光实在有限,再之后,老爷当的最大的官是县令,虽说如今截然不同,他是侯府嫡公子,可某些方面必然跟不上。”
“又或者,等大公子与曲氏成亲,让夫人培养孙辈,也不失为一条法子。”南枝说,“毕竟大公子已经定亲,那边是六品官的女儿,如果这个时候才说咱们家闹出事,只怕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
好端端的,姑爷从未来的伯爷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任谁都接受不了。
“我亲自写信给母亲,看看其中能不能运作一下。”李安宁说,她实在是烦透了大公子。
“好。”南枝应了。
在行宫的日子无趣得很,
今日容妃请宫妃们看戏,明日又是三三两两去泛舟游湖,如此就过了一个月。
第101章 三皇子落水在行……
的那两个月还是敏嫔最受宠,那些小妃嫔们讨好不了高位妃子,便一窝蜂跑去她那里,她也不拒,只是时常拉着人听她吟诗作对,颇有才女风范。
只是在章美人出的对子比她更为鲜明后,敏嫔逐渐的就不乐意她们登门,时常有回绝之意。
渐渐的,就有妃嫔对她不满。
这不,刚回到皇宫,李安宁正趁着六皇子睡着了出来散步,哪儿知便在假山后边听见了两道熟悉的声音,正在嘀咕敏嫔。
“她算个甚么东西,凭着宠爱高高在上,还以为遗世独立呢。结果比诗词比不过我,就再也不许我去延禧宫,心眼比针小。”章美人骂敏嫔,“在陛下跟前装的清高无比,到了咱们跟前就露出了本性,呵,还以为她多有能耐呢。她那样的人,只怕不出三个月就要失宠了。”
同一批入宫,敏嫔风头无两,而章美人却逐渐被陛下遗弃,她能不着急上火麽?
和她一起说小话的不是新妃嫔,而是早已落魄的燕贵人,她说,“敏嫔空有一张好脸,且等着吧,很快她就不得喜爱了。”
这自然是违心的话,她了解陛下,敏嫔外貌身段入了他的眼,可仅仅如此是不能让敏嫔专宠到如今,敏嫔最大的优势是她能说会道,宫中比她会说的没有她美丽,比她好看的又不如她出口成章。
这才是敏嫔一直得宠的原因。
“燕贵人,我不是在挑拨是非,而是实话实说。你是伺候了陛下几年的旧人,资历深厚,敏嫔哪怕位份比你高,可到底是新人,怎么能对您毫不客气?”章美人说,她自个想对付敏嫔,可哪里有好法子?
所以想要唆使燕贵人去办这件事,好歹燕贵人以前当过贵嫔,在宫中的经营比她好。
“我能有甚么办法。”燕贵人苦笑一声,她风光不再,从前围着她的人都散尽了,这会儿哪怕要吃个好饭好菜也要使银子去御膳房换。
两人沉默下来,李安宁见无戏可看,搭在南枝手背的手轻轻拍了拍,南枝会意,突然出声,“谁在那里。”
章美人与燕贵人都被吓了一跳,连忙绕过假山出来,一看见是贞贵嫔,脸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燕贵人,脸都绿了,“见过贞贵嫔。”
过了这么久,燕贵人还是很厌恶贞贵嫔,她后知后觉是贞贵嫔害她失宠,可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这天虽然凉下来了,可你们也不至于跑到这里说敏嫔坏话吧?”李安宁扇着美人卧榻看书的团扇,慢悠悠地询问道:“怎么,方才不是还长篇大论吗?怎么一见到本宫就哑巴了,不会说话了?”
“也罢,到底不干本宫的事,走吧。你们几个把嘴闭上,别到处乱说。”李安宁没有罚章美人和燕贵人,而且还管着自己带出来的宫人。
但她们三个在这里半天,吸引了一些修剪花草的宫人们的注意,不多时,这件事就被传出去了。
准确被敏嫔知道了。
南枝派了金桂出去打听消息,金桂去了一个时辰,过后回来也不歇一歇,立马就去找李安宁邀功,“娘娘,您吩咐奴才办的事有结果了。”
“说来听听。”李安宁示意乳母把六皇子抱下去,随后看着金桂说道:“你要是说得好,回头本宫一准赏你。”
“是。敏嫔听见了宫中的风言风语,直接去勤政殿找陛下为她做主,说燕贵人与章美人诋毁她,娘娘有所不知,在您出现之前,就有小宫女小太监躲懒,恰好看见她们来,便偷偷瞧她俩骂敏嫔。陛下当时就去了延禧宫,随后把燕贵人与章美人找去,有了人证,抵赖不得,陛下登时就怒了。”
“两位小主的惩罚都是禁足,燕贵人禁足五个月,章美人禁足三个月。”
“燕贵人禁足五个月?”李安宁吃惊,她没想到陛下对燕贵人如此不耐,“这回满后宫都不敢再惹敏嫔了。”
“可不是,前有再也不能侍寝的樊宝林,后有禁足的燕贵人与章美人,敏嫔的名声传遍整个后宫了,御膳房、内务府的太监们一个个都跑去延禧宫讨好敏嫔,生怕让她不悦,在陛下那儿告状。”金桂说,不过在他看来,敏嫔这一招实在低劣。
同一个招数用两遍,确实有威慑的效果,但敏嫔怎么就知道陛下对她的喜爱长盛不衰?万一有失宠的那一日,敏嫔的高调会让她加倍难受。
“陛下这会儿在延禧宫麽?”
金桂回答道:“不是,处罚完燕贵人与章美人后,陛下去了承乾宫。”
南枝与李安宁对视一眼,皆从皇帝这个举动中看出点门道:只怕他对敏嫔不耐烦了。
主仆俩的直觉很准,皇帝的确与皇后谈论这事,他说道:“朕原本以为敏嫔是个喜静的性子,不曾想两次闹出大动静。”
争风吃醋的事常有,他不是不知道。淑贵妃也被评头论足过,可她从不会到勤政殿寻他诉苦,有时候过了一两个月他才了解到她受了委屈。
即便他当面问她,淑贵妃也只会说,“有了陛下的关心,臣妾再也不觉得受罪。”
瞧瞧,都是被人说闲话,淑贵妃善解人意,敏嫔却大张旗鼓。
“敏嫔还年轻,哪里懂得那些利害。”皇后嘴角挂笑,“她大抵不清楚,这嘴长在旁人那里,哪怕她杀鸡儆猴,旁人也只会更加抵触她。”
“到底不经事。”皇帝拧眉,“朕这回给她做主,但愿不要有第三回 ,不然,朕可不耐。”
皇后心说,敏嫔已经在失宠的边缘了,陛下对她是一时的新鲜,她没抓住机会,反而让自己陷入这样不尴不尬的地步。
“倘若陛下不那么爱惜敏嫔,想来她也不会有此举动。”皇后一板一眼地说道,隐隐有些责怪皇帝过于宠爱敏嫔。
“陛下要雨露均衡,后宫才能长久和睦,您一连几日让敏嫔侍寝,又晋升她,其他妃嫔岂不眼红?”
“如此说来,倒是朕的错了?”皇帝提眉反问。
皇后没有回答,而是给皇帝奉茶,劝道:“人人都说淑贵妃曾经宠冠后宫,臣妾那时还没嫁给陛下,故而没见过。可如今的敏嫔,倒也有点那个意思了,陛下不如冷一冷敏嫔,让她反省自己。”
“也罢。”皇帝没生气,觉得皇后说得在理,敏嫔的确张扬过头,这样的性子实际并不适合在后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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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冷落了敏嫔,后宫的人看人下菜碟,一开始还不敢薄待敏嫔,可见到敏嫔去勤政殿没进门后,势利眼们就暗地里给敏嫔眼色看。
她先前高调,这一下子跌落,也没有人帮她说话,请安时她左右的妃嫔隔着她聊了起来,半分不搭理她。
“贵妃娘娘,听说您给陛下绣的一件寝衣上边的真龙活灵活现,陛下喜欢得不行。”何嫔坐在敏嫔对面,瞧了瞧她的脸色,又对着淑贵妃说道:“咱们到底不如贵妃娘娘您那般得圣心,要是换了嫔妾给陛下绣衣裳,保不齐连勤政殿的门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