慨道:“都不容易。我还没进长春宫之前,也曾见过类似的事儿。”
底层的宫人过得艰难,总要想办法渡过难关,于是就有了这种事。
“我没想到沈才人的宫女居然也——”南枝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说完整。
要她说,沈才人就是不够机灵聪明,要是第一时间搭上沈嫔,或是跟着江美人一道投向李安宁,也不必过得苦巴巴的。
“嘴紧些,今日灵儿来不过问我们借针线,懂了没?”南枝轻轻点拨,翠竹年纪不大,万一出去乱说岂不是坏事?
要让人知道,那就是挑起贞贵人与沈才人之间的矛盾,尽管沈才人无甚能力,但她背后可是沈嫔,又与太后又干系。
“我保证不说。”翠竹说,为了与南枝多说些话,彰显自己的能干,她搜肠刮肚,想了想说道:“其实她们不会轻易与人搭起这样的关系,都是先观察一段时间,知道对方不是碎嘴子才会来联系。”
何况一个卖,一个买,都不是甚好举动,自然两边都把嘴闭得紧巴巴。
至于会不会丢脸,都快要冻死了,哪里顾得上脸面?
“唔。”南枝想起来了,从她们入宫的第一日,西侧殿那边的打量就一直没停过。
她琢磨了一下,宫中能出现这种特殊的“生意”,大概太后与皇帝是知情的。
内务府的太监嬷嬷们势利眼,待人有薄厚,自然而然就会衍生诸多问题,其中就包括了“物件换银子”。
若是下令肃清风气,警告内务府,却不能保证会不会死灰复燃。
如果是另外分发衣裳,那更不可能了,这得要多大一笔银子?
那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奴才奴婢们是用自己的月例,又不用国库出钱。
*
十一月初八,宫里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临近年节,不知家里如何了?”南枝念念有词,她想离家里人近一些,可一家子好不容易在福州落地生根,总不能因为她的一己私欲就千里迢迢上京都吧?
何况平民百姓想要在京城立足,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好你个偷东西的贼,竟还敢不承认,跟我去娘娘那里,让娘娘看看你的干的事!”打旁边的屋里传出来的声音,伴随着摔摔打打,吵闹不绝。
南枝把写好的信放进信封里,藏好,随后出门,问橙云,“这是怎么了?”她探头看了看,一个脸稍嫩一些的宫女手里正攥着一根簪子,另外一个年长的宫女黑着脸,抓着对方的手就往外扯。
两个都是静贵嫔的宫女。
“寒梅得了静贵嫔的赏赐,应该是瞒着人的,没叫其他人知道,偏偏这个珊瑚在翻东西时不小心撞到了寒梅的妆奁,那簪子掉了出来,她就说寒梅偷东西。”橙云解释,她显然也知道些东西,在南枝耳边低声说道:“先前你让我打听她们,我打听到了一些门道。”
“静贵嫔入宫带的宫女有两个,一个是跟着她入潜邸的西青,一个是在府邸分给她的心儿,其余的都是后面入宫内务府才分配的。寒梅与珊瑚一直不对付,不知是何缘故,总之三天两头在闹,静贵嫔也不管管。”
“你看看,也没人劝架,显然都觉得她们两个闹一闹就没事了。只要不吵到见主子的份上,也不算事。”
南枝眯着眼睛观察,她也曾了解过长春宫所有的宫女太监。在长春宫里,最威风的宫女是西青,其次是心儿,其余服侍静贵嫔的,可没有那么神气。
就说寒梅与珊瑚,在南枝跟前也得客客气气,不能摆脸子。
“我与她们接触不多,珊瑚这也太……”南枝欲言又止,珊瑚这是因为气恼寒梅得静贵嫔看重,还是为了与寒梅吵架才找的借口?
“她胆子也太大了,等同于挑衅静贵嫔。”橙云也不傻,看得出来。
两人已经打闹了一阵儿,没见其他人阻拦,都是在一边看着。后边急匆匆跑过来两个人,各自帮着珊瑚和寒梅。
南枝顿时就看出门道,静贵嫔的宫女一点都不团结,各自有小算盘,你踩我一脚,我替你一次,谁也别想占着好处。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前边伺候主子,等会儿你把事情给我说说。”南枝嘱咐橙云。
橙云脑子不灵光,但人却是还算老实,交代给她的事都能办得稳妥。
“主子。”南枝把宫女不和的事与李安宁一说,“您还记得静贵嫔之前做的事麽?”
她说的是皇帝到东侧殿那一回,静贵嫔两次让宫女送东西,以此博得皇帝注意的事。
“记着呢,这种下我面子的事怎么可能忘记。”李安宁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好在没让她成功,不然我与她之间怕是早就翻脸了。”
“你想说甚么?”
南枝压低声音,回答道:“她的宫女们三天两头吵闹,若是能借此作文章,保不准能让静贵嫔丢脸一回,也能回报她一二。”
“你有何好想法?说来听听。”李安宁把耳朵凑过去,听得南枝说完后,细细一想,便畅快地笑起来,“那就交给你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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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没有下雪,难得放空,只是依旧冷,刺骨的风呜呜地吹着。
三皇子的满月宴办得甚是隆重,作为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生母又是贵妃,地位自然差不了。
待到满月宴结束,陆夫人却蹙眉,颇有些愁眉苦脸的意味。
“你这是怎的了?从方才起就一直闷闷不乐,谁给你脸色看了?”马车上,陆大人问,他很儒雅,有翩翩公子的味道,“女儿预备作皇后了,你不高兴?板着脸,回去让她看见了,又得拿规矩说事了。”
陆夫人苦笑,“我怎么笑得出来?你没看见席上陛下与太后娘娘有多爱三皇子?又有个大皇子,已经口齿伶俐,我们的女儿……”一步慢步步慢,她能不为女儿着急麽?
“那也没法子,寻个大夫给她调理好身子,争取头一年就有孕,地位才能稳固。”陆大人也不取笑了,正了正面色,说道:“只是以她的性子——”
因着是唯一一个女儿,陆老夫人喜欢得紧,便把她抱去亲自养着。而当时后宅多事,陆夫人就随老夫人去了,不怎么管陆姑娘。
可谁知,陆姑娘竟养得古板又严肃,开口是“祖母说”,闭口是“家规有云”,浑然不似一个正值青春韶华的小姑娘。
“我是担心她那样的性格不讨陛下喜欢,各位娘娘各有千秋,样貌与才华不缺,唉。”
“你担心都多余了,她是嫡妻,不用像其他妃嫔那般以色娱人,懂得如何管后宫就行了。”陆大人摆摆手,“好了,不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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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莲叶又去咸福宫了。”南枝说,“小高子盯了她挺久,说她又拿了东西回来,也不知燕贵嫔想做甚麽。咱们要不要把莲叶拿下,或是把她推出去,趁机换了她?”
“燕贵嫔没有家世,太后又对她淡淡,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陛下,她现在一个月也能侍寝个一次两次,恐怕还没有完全失宠。”李安宁沉思,“咱们观察了这么久,她先前想着害我,后头却消停了。也不知是不是想探听我的事儿,让莲叶打听我是怎么讨陛下欢心的,然后学我。”
“那我们就给莲叶传一个假消息,让燕贵嫔栽个跟头,随后敲打莲叶,不许她进内伺候,如此也算把莲叶架起来。”南枝提议,“奴婢观察了莲叶这么久,最是清楚她吃不了苦头,还爱摆风光,让她跌下来,她保准受不住。”
既然莲叶一心侍二主,那她就是个奸滑的。如果在长春宫得不到重用,说不准就得纠缠着咸福宫,央燕贵嫔把她调走呢。
“这个法子倒是好。”李安宁赞同,“不过咱们可不能让她调走,万一内务府又分了人过来,岂不是又抓瞎了?”她如今受宠,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
“好。”南枝点头。
于是主仆俩选了个时间,在莲叶进来时演了一场戏,随后第二日,莲叶迫不及待地去领膳,看样子是去报信的。
五日后,皇帝沉着一张
脸从咸福宫出来,燕贵嫔想追却又不敢,等皇帝御驾走后,她哭着喊着,心里又恐慌又害怕,一直喃喃自语,“陛下是不是厌恶我了?会不会不再来了?陛下,陛下。”
回过神来,燕贵嫔恨不得把报信的莲叶摁死,“若不是她,本宫何至于触怒陛下!”
从咸福宫出来,皇帝怒极,偏又找不到人倾诉,便去了寿康宫,与太后说道一番。
太后听闻了前言后语,眉头拧紧,“也就是说,她同你论及了朝堂的事?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榻上放了一本《女训》,朕以为她乖巧,谁知她说着说着,谈及了两句朝堂格局的话,虽然夹杂在其中,可朕还是听出来了,她就是妄议朝政。”皇帝不怒自威,把珠串拨得十分响。
“可她从前并不这样,还是说装样子装不下去了,这才不顾规矩?”太后猜测,“她一个歌姬,怎么会无缘无故谈论这些?”
“有人唆使还好,朕怀疑她背后站着哪个,这颗棋子要动了。”皇帝疑心病重,此刻已经在想该怎么对燕贵嫔了。
太后也明白事情严重性,“怕就怕这是谁的眼线,与前朝有了勾连,反倒不好了。”
“你打算怎么对她?”
“朕今日训斥了她,她要是想通风报信,夏忠实会紧盯她的。”皇帝说,想了想,他还是膈应,便喊来了陈云海,“传朕旨意,咸福宫燕贵嫔言行无状,不懂谦卑,着降为贵人,迁居琉璃轩。”
“如果她真的是棋子,一旦降位,势必会传信。何况,她言行无状,在秋菊宴上得罪了皇后。”
陈云海躬身退下,心中好奇,燕贵人到底做了甚么,居然惹得陛下重罚。
降位啊,陛下登基后第一次下令。
宫里有点风吹草动就盖不住,何况是燕贵人遭殃,南枝得了信儿,急匆匆去与李安宁说,“这回她可得意不起来了。”
“可不是,让她随意安插人手。”李安宁嘴角含笑,又与南枝吩咐道:“莲叶没用了,把她调去看门,也不必让她见我,这样吃里扒外的人,合该受苦受累,我是不管的。”
这话意思就是放手让南枝去磋磨她,南枝点头,“奴婢知道了,心里有数。”
两人窃窃私语,又讲到了静贵嫔。
第83章 年礼燕贵人无缘……
无缘无故失宠一事在宫里掀起了热议,谁都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何事触怒陛下。
从永寿宫回来,江美人便主动来说起此事,她有个相熟的妃嫔在咸福宫居住,对这事隐隐约约了解。
“陛下来的时候她没要宫女伺候,只她与陛下在里头,本来还好好的,用完膳就预备歇息。后头忽的听闻正殿传出瓷器破裂的声音,她便站在窗边偷看,正巧看见陛下快步走出来,燕贵人追了几步,之后跪下,哭得不能自已。”江美人讲得绘声绘色,仿佛是亲眼看见,“之后麽,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此作罢,谁知深夜了,陈公公却到了咸福宫宣旨,降位。”
“你说她到底怎么想的,真是让人好奇。”江美人最是八卦的性子,“以她这一回,估计再也不能得宠了,况且明明是一宫主位,现在跌下来,再想上去怕是难了。”
李安宁笑了笑,“我也想了解内情,也好避开,只是怕是轻易打探不出来。”毕竟门口守着的宫女该是燕贵人的人,忠心耿耿。
“大好前程,竟这般浪费了。”江美人惋惜,她做梦都想当上贵嫔,燕贵人明明做到了,偏生不珍惜。
江美人低头喝茶,南枝与李安宁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这事轻易办成了。
“南枝,给江美人拿些补品,再有我让内务府给你做的两身衣裳,里头加了兔儿毛,暖和得很,正衬你。”江美人有大用处,故而李安宁也大方,反正能用一点东西就收买人心,算起来是她占便宜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江美人笑起来,“对了,还有一事,淑妃在宫里喝酒,很是畅快燕贵人倒霉。”
“嗯。”李安宁点头,见着江美人回了西侧殿看新衣裳,随后又抱着汤婆子出门了。
“江美人消息倒是灵通,收下她咱们多了不少耳目。”南枝说,“淑妃……明显比燕贵人更聪明,虽然嚣张跋扈,也曾欺负妃嫔,可这么多年,倒从没有做错事,依旧呆在妃位上,可见定是聪慧的。”
“莲叶正心虚,橙云同我说,莲叶躲在后罩房里头不肯出来当差,想来是怕主子问责她,又怕燕贵人来找麻烦,一时就僵在那里了。”
李安宁“哼”道:“既想在我这里过好日子,又想在外面争一份银钱,哪里能有这般称心如意的事?告诉其他人,往后粗活都给莲叶,她要是耐不住去攀扯燕贵人,那就更好了,省得我们费手脚。”
长春宫里头人多眼杂,许多事情瞒不住,譬如江美人从贞贵人那儿得了好些物件,就被正殿的人看在眼里。
“娘娘。”西青与静贵嫔说了,担忧地说道:“她们两个要是合在一块,那这宫里说不得就乱了。”
静贵嫔本是个无甚手段的人,只下令让人多看着她们,有动向及时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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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发临近年节,南枝备好了打赏,正一一分呢,因着是头一年,必得笼络人心,所以那年礼着实不轻。
宫女太监都一样,一人一匹素色的锦缎,各色糖果子一斤,各人十两。
便是畏畏缩缩的莲叶也忍不住喜上眉梢,不住地磕头谢李安宁,瞧瞧,这见了银子,倒把害怕这个东西都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