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番话虚虚实实,真的唬住了曾氏。
她夫君说过,李主簿上头有个很有本事的哥哥,可两人好似并不亲近,无甚往来。
可万一……曾氏不敢赌张氏的话是真是假,只能随着她的话语给议亲的事翻篇,“那看来是我唐突了,这是我一直戴的镯子,便给大姑娘,当作赔礼。”
张氏收下了,等曾氏一走,便朝着镯子啐道:“甚么用烂了的东西,也敢给咱们家大姑娘。没理没皮的人,不给请帖就上门,也不想想自个配不配!”
她与大姑娘好一场,没有隐瞒,把这事原原本本说了,又告诫大姑娘,“出门多带些婆子妈妈,别让人近身。”
“我省得。”大姑娘颔首。
只那县令公子实在难缠,舍弃了脸皮一般,硬追着大姑娘不放。
过了两年,李主簿调任去福州的中县当县令,此事才了结。
景宁三年年初,皇帝下令择选秀女,官员家中凡是满十四岁的姑娘都得入京参选。
李县令家中只得大姑娘条件适合,二姑娘因着赵家插手,三个月之前已经定了人家。
家中上下都因此事乱起来,裁剪新衣裳、挑拣首饰、配机灵的丫鬟供使唤……
就连李县令也忙碌,他得为张氏与大姑娘安排好上京的车马,不仅如此,他还拿了自个的私房钱,将其中的一百两给了大姑娘。
一切妥当,一月十日,张氏与大姑娘动身,身边只带着信任的丫鬟,其中就包括了南枝。
第60章 中选一行人一路……
一路赶着,不巧路上遇了大雨耽搁三日,在十七日这天才到了京都。
张氏早早让先行的妈妈租了一处小院子,又让粗壮的小厮老爹们守一圈,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如今主子一到,他们这些守卫才能放行,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入了宅子,张氏吩咐道:“有热水没有?快打些来给大姑娘沐浴更衣。”
为着方便,张氏安排大姑娘与她同住,随行的她的哥哥则是住另外一处,男女分开。
隔着一道屏风,大姑娘在里头泡澡去乏,张氏在这边给她备衣裳首饰,还闲聊道:“暂且住着,不过两个月咱们又打道回府了,实在没必要浪费银钱买或者租一个大院子。再说,京都房屋紧俏,这一进的小院都不好找呢……”
大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脑子里却想:不出意外,她一辈子就呆在京城了。
“我先去厨房看看他们做的甚饭菜,你好了就让丫头给你梳妆打扮,你舅舅还在外头,等会儿咱们仨好好吃一顿饭。”
“诶。”大姑娘高声应了。
南枝拿来洁白的细棉布替大姑娘擦身,说道:“姑娘,方才外面好生热闹,各种宝马香车,看都看不过来。”
“选秀麽,自然不同。”
大姑娘的衣裳俱都是鲜亮的颜色,红的、粉的、黄的,穿在她身上,让人一看就觉得她亮丽。
张氏着实忙,大姑娘到了京都,她得上报,等着二月初一由宫里派马车按照地址来接。又得细心过问这些天的吃食,万一吃错了东西坏了精神,她都不能原谅自个。
如此煎熬到二月初一的傍晚,大姑娘终于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张氏给了大荷包,那粗使嬷嬷态度略和善,提醒道:“秀女们人多,分作五批入宫,这位姑娘已是最后一批,入宫后很快就能洗漱歇息,你们莫担心。”
南枝也不能跟去,只能踮着脚望着马车越行越远,得知大姑娘选秀,她忽的就猜中上辈子大姑娘“嫁”给谁了。
“走吧。”张氏的哥哥最先收回视线,他与张氏都认为大姑娘中选的几率很渺茫。
京都贵女如云,貌美者又兼才艺非凡,个顶个
都不俗。大姑娘虽然有张好面皮,可技艺麽,算不得厉害。
“不过一个月,想必就能再见了。”
张氏听了哥哥的话,点点头。
*
马车上载了五个秀女,这个时辰才入宫的秀女们大多家世很低,她们相互介绍,身份最高的是一个上县的县令女儿。
其中四人长相清秀,皆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李安宁的脸,打探间,隐隐有嫉妒在眼中流动。
李安宁瞧也不瞧她们,闭目养神。
那四人见她这般,也不去讨无趣,窃窃私语聊了一路,待入了宫殿,才安静下来。
黑脸的教习嬷嬷说道:“你们来的晚,过了晚膳的时间,饭菜在桌上,两刻钟内吃完。随后宫女会给你们抬水进来,你们洗漱一番就睡下,别私自跑出去,冲撞到了主子们,谁也保不住你们。”
“明日会有宫女喊你们起床,到荣和殿接受嬷嬷们的查验。”
这就是选秀的第一关,脱光了给嬷嬷们看身子,有没有疤痕、异味决定了秀女的去留。
侧殿内住了十个秀女,各自坐在凳上准备用食。
饭菜尚且留有余热,有宫女送来热汤水,李安宁给了赏钱,其余八位姑娘也陆陆续续拿出小荷包,只有一位姓王的姑娘低着头吃饭,恍若未闻。
那小宫女还特意等了等,见她实在没有动静,便一撇嘴,恭敬地退下了。
这侧殿内忽的响起了不轻不重的轻嗤声,扰得王姑娘脸皮红彤彤,愈发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翌日一早起来,李安宁从旁人嘴里听到了这位王姑娘的身份,主簿的妹妹,家中贫寒,跟上辈子一样。
五日后,第一关便结束了。待从荣和殿回来,大批秀女就被遣返,殿内一时间空下来。
那王姑娘倒是留下了,许是见李安宁不嘲笑她,就凑过来,与她打好关系,不料被李安宁冷脸一刺,就不再靠近。
一日内,教习嬷嬷会两次教导秀女们规矩,闲暇时,李安宁混在秀女人堆中,静静地听着她们的消息。
“听林姑娘说,选秀是熙贵妃负责的,咱们最后殿选,熙贵妃也会来呢。”
熙贵妃……李安宁回忆,皇帝登基前的五个月,王妃生了一场急病去了。宫中便没有皇后,位份最高的就是这位熙贵妃,曾是侧妃,家中不显赫,但深得皇帝喜爱。
没有中宫之主,皇帝就让熙贵妃暂管六宫示意,命德妃淑妃从旁协助。
“我方才瞧见了司马家的秀女,长得很是端庄。”
“还有沈家的,清冷非常。”
秀女们叽叽喳喳,王姑娘又坐到了李安宁身边,指着她的帕子问道:“这是你亲自秀的吗?”
“不是。”李安宁起身,显然不欲与她多说。
王姑娘脸上挂不住,倒是另外一个侧殿的秀女见状,对王姑娘友好几分,“你过来咱们说说话,别同她一般见识。”
李安宁嗤笑,招个虎狼入窝,嫌自个命长?
秀女之间泾渭分明,家世最高的那几个不会与其他秀女一起玩,凭着身份,她们有大半可能中选,不屑给旁人笑脸。
在宫中学规矩的日子很无聊,那几位与众不同的贵女们就成了秀女们谈论的对象。
无外乎是甚么,嬷嬷们送了好东西给她们,宫女们小心伺候她们,这些都是小秀女们没有的待遇。
“啊——”忽的,一声尖利的叫喊刺破了黑夜。
尚且没有睡的秀女们齐齐出门,七嘴八舌地说着,好半响,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何秀女吃了她表姐给的牛乳糕,脸上起了疹子。”
秀女们只要肯花银钱,都能使小宫女带些吃食。这牛乳糕,大抵是这般得来的。
“牛乳糕掺了玫瑰汁水,她表姐说不知道何秀女对玫瑰汁子过敏,这才坏事。”
教习嬷嬷们却不是那等好糊弄的,把何秀女与她表姐的事一同上报,最终两人同时被遣返。
不少人惋惜,何秀女生的艳丽,若不是……
出了这桩子事,教习嬷嬷们还把秀女们叫到跟前,提醒道:“两位秀女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各人都警醒点,若是因此遭了罪,那就只能按照规矩遣回家。”
“甭管甚么吃的用的,你们都看好点,离了眼的东西,小心着碰,都听见了吗?”
若是太多秀女出事,嬷嬷们也是要担责的。
听训了一顿之后就散了,先前凑作一堆的秀女们有了想法,稍稍远离了彼此。
*
曾妈妈端来一碗粥,一边与李夫人说着张氏,“奴婢也见着她了,夫人可要邀请张氏上门做伴?”
“不必。”李夫人摇摇头,“远着些就是了。”她对张氏的利索有好感,但是向来不喜李县令,故而不想同他们有过多接触。
“想来张氏是陪着她家大姑娘来的,这会儿还没有回去,应当是得等上一个月。”曾妈妈说。
“大姑娘,先前偶然得见一回,我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样的姑娘竟是在穷乡僻野长大的。品性气度,说她是公侯千金也有人信。”李夫人稀奇,“你说,她中选的几率高不高?”
“这哪儿是奴婢能揣度的,得看运气呢。”
要是前几位都是清秀寡淡的秀女,乍然一见大姑娘这般热烈张扬的花朵儿,说不得就讨了皇帝的欢心。
同理,若连着几个都是千娇百媚的,看腻了,想选个端庄秀丽的秀女,那大姑娘就落选了。
“也是。”原本李夫人想着如果大姑娘有这个福气,不如把张氏邀来坐坐。可曾妈妈一言,让她打消了念头。
八字还没一撇呢!
且说李夫人念着张氏,那张氏也想着她。
红豆也说了与曾妈妈类似的话,“都在一处,总不好不见一见。”
“她位高于我,若是想,早派人来了,哪儿还能等到现在?我也不想去讨人嫌,罢了。”张氏不了解李夫人,怕触了她的眉头。想了想,她说道:“她家也有两个女孩参选,若有哪个中选了,我再备一份礼,由你拿去就行。”
她嫁给李县令几年,就没见过那一房的人寄东西寄信来,可见人家恶他们。
*
南枝向张氏请了假,带着陈小娘子外出采买药材。
“为何现在来买?不如等到回家时再采买。”陈小娘子说,“到时候寄回去也是一样的,何苦拿回去找地方存着。”
“我先瞧瞧,好东西不趁早下手,容易被别人买走。”南枝一心二用,回答陈小娘子的同时还用眼睛挑拣着那些药材。
她想着,如果大姑娘能中选,那作为贴身丫鬟,她得备一些东西。就像药材,一部分能用作香料,只要放在荷包里头,就有机会带进宫。
京都繁华,两人没走多远就买足了需要的药材。正事忙完,南枝又拉着陈小娘子看布匹绢花。
“你瞧瞧这做工,就是比鄞州福州的要好。”陈小娘子也喜欢得不行,主动挑选起来。
*
三月初六,天大晴。
荣和殿剩下的一百三十五个秀女今日参加殿选,一大早,她们便起床梳洗,有条件的就请嬷嬷宫女们梳妆,没条件的,打小练了一手梳发的好手艺,刚好用得上。
五人一组面圣,前边几组秀女的身份都不低,有一半的人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