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握着银钱,大可以关起门舒舒服服过活,不管事也就不会糟心,说不得命都长几年。
“是啊,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五夫人并不后悔下手,她只是心有不甘,至少得等七姑娘与五老爷都不得好死,她才能无忧地咽气。
父母的漠视,姐姐的照耀,夫家的看低,也许少了哪一样,她都不会走到今日这一境地。
老夫人抓住李知州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杀,杀,她……”这样的毒妇怎么能继续留在府里?
“便是母亲不说,我也不能让她继续活下去。”李知州一脸阴狠,还有点后知后觉的惊惧,亏得五夫人的手插不到大房,不然这会儿他恐怕得和五老爷一般,晕死过去了。
“谋害主君与先夫人的孩子,惊吓老夫人,这两个罪就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来人,把她带下去。”李知州没有当场说如何处理。
“母亲,母亲。”外头忽的传来稚嫩的呼喊,一眨眼,五公子与九姑娘跑进来。
两个孩子扑在五夫人身上,哭得不成样子。五公子生气,“不准你们对母亲动刑。”
“你们都滚开,不准你们靠近母亲。”九姑娘张牙舞爪,恨不得把周围的妈妈婆子们都咬死。
从前这对龙凤胎是吉祥的象征,可如今五夫人所作所为被揭露,身为她的孩子,五公子与九姑娘得到的是长辈们厌恶的眼神。
这是觉得两个孩子以后会与五夫人一样。
年幼的孩子如何能与长辈们抗衡?很快,母子三人分离,五夫人拽着五公子的衣袖,尖利地喊着他的名字。
等五夫人被拖走,在地上扑腾的九姑娘、对着五老爷嚎丧一般哀恸的七姑娘、隐隐在哭的琉璃、在老夫人耳边细细密语的大夫人……声音汇聚,成了一道嘈杂烦心的曲子。
闹哄哄的一团,李知州用手扶着额头,又与大夫说道:“我这里有上好的人参,要怎么用你们只管开口,一定要救好我们老夫人,花多少银子都没问题。”
大夫听命,下去照办。
五老爷将将清醒,七姑娘陪着他回了外院,一进屋,五老爷就吩咐,“把我平日里用的东西全部换了,这些笔墨纸砚,杯盏碗碟,通通换上好的。”他都膈应。
等长随们忙活起来,七姑娘就假模假样地挂心五老爷,“父亲,您的身子还需要多养养,最好呆在家里,让身边的人寸步不离地看着,有个事就让人捎信。”她没想到五老爷这般怕死,正好利用他杯弓蛇影的这个性格吓他,把他恐吓到不敢出门,自然也就不能惹事了。
“你说的有道理,我最近都不能出府了。”五老爷满脸菜色,显然惊魂未定。
他疑神疑鬼:枕边人都能算计他,这出去了,那些友人不会也算计他吧?
还是远离为妙!
他也是糊涂了,不顾七姑娘在这儿,便踢了随从一脚,责怪道:“都怪你,献得什么计策,若我真的要去当官,威风不假,万一有人迫害呢?”
七姑娘了然,她就说怎的这个游手好闲的父亲突然要当官,原是亲近的人献计。
五老爷并不是真心做官,他对大老爷提那样的要求,也是因着老夫人多次寻他,提醒他,他哥哥嫂子忍耐不了,想要分家。长随在他耳边嘀咕,“若大老爷铁了心要分家,老爷不若提一个难题,两相比较,兴许就不用分家了。”
对于当官的李知州来说,称得上难题的事儿不多。思来想去,五老爷便想出了“做官”这一要求。
皆因以往他看不惯大房风光,也曾几次说出戏言,道他也想像大哥那般体面,他也想当官老爷,让大哥给他想办法。
可李知州只一味推拒,到后面不耐烦了,甚至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不看看你自个甚么样子,吊儿郎当不事生产,能当甚么,连四季轮作都不清楚的人,当甚么官?”
五老爷也就一直以为,他提这个,李知州定反驳,一推拒,分家就不成了。
可谁知,从前一贯拘着他的大哥,竟答应了。
这下就把五老爷架在那儿不上不下,怕李知州真给他打通,谋到了一个官职,又怕离了李府,再不能享受到诸多便利。
可……心里还有些窃喜。倘若真的能当官,他也幻想过八面威风、为将做宰。
借着这个机会,七姑娘开口,“父亲,女儿不懂当官,可白嬷嬷曾经教过我,安稳二字最重要,将
来父亲能上任,按照律法办事,总不会出差错。要是有人威胁您,您大可以搬出伯父的威名。但威名只能用一两次,次数多了,难保让人觉得被戏弄,所以父亲切莫不可以伯父的名义去作甚。”
五老爷定定地看了七姑娘半响,忽的感慨道:“好的老师果然能教出好的学生。”
经了五夫人一事后,反倒彰显出七姑娘的孝心。
五老爷心里不安稳,正是需要人安慰陪伴,七姑娘一来,让他熨帖,所以她的话,他也听进去了几分。
“我知道,若真有那一日,除了出门办公,我哪里都不去。”五老爷摸着胸口,一颗心仍旧扑通扑通地跳。
属实是把他吓坏了!
如今他在这儿坐着,都感觉阵阵后怕,哪里还敢想风花雪月?
待服侍了五老爷喝药,等他睡去,七姑娘这才走了。
回了青竹轩,首先就是要沐浴,又命翠平在房里温酒,小心着些。
南枝给七姑娘擦身,问她,“姑娘不怕老爷生气?”她问的是今日七姑娘出言劝五老爷的事。
“虚弱的时候,正好趁虚而入。也就那会儿他能听进去,换了其他日子,反倒骂我一顿。”对于这一家子,她都了解得很。
“没想到他如此不经事,吓一回就变成缩头乌龟。或许,我该多吓吓他,以免他故态复萌。”七姑娘琢磨,她只要五老爷好好活着,不惹事就好,如此,不算靠山,却也能让她无忧。
南枝笑了笑,又想起五夫人,才刚,琉璃派人送话,五夫人暴毙,她姐姐的仇算是得报了。
恩怨告一段落。
第54章 五老爷当官六月……
一,李知州把五老爷喊到了自个书房,“官我给你谋到了,鄞州河东县的主簿,主管文书,不需要甚么本领也能顺顺当当地当差,你去了只管安分守己,别给我惹祸。”
“主簿?”五老爷不满,一县之中,县令、县丞、县尉都压在上头,而且,因为是分管文书,管理卷宗还有跟随在县令、县丞身边,随时听吩咐的一个职位,有些下县甚至不设此官职。
真正的九品芝麻小官!
“不能往上挪挪?哪怕是县尉也好。”五老爷抱怨,不成想李知州拍了拍桌子,指着他,从上到下指一遍,啧啧怪道:“还怨?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自从考上同进士,不思进取,整日与狐朋狗友聚会,今儿不是在这个庄子胡天胡地,就是与那个粉头□□,没个老爷的身份体面。有好位子人家早谋去了,还能等到给你?”
族里无甚大官,最大的官儿是一个叔祖父在京都当一个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四品,致仕之后那一支便败落了。其余的,都不能入眼。
换句话说,李知州已然是族中前途最璀璨的人,能在这个年纪当上知州,自身本领不小。
可能有今日,都是他自己呕心沥血奋进得来的,要他出力给弟弟划拉官职,他能不生气麽?
“主簿便也罢了,怎么在鄞州?极北的地方,通年黄沙,连处好山好水都见不到。”
鄞州在北方,紧挨着边境,气候不好,但凡是有能力的官员都不想去那儿当官。很难出政绩不说,在鄞州生活容易损耗岁数。
李知州更气了,“你还挑三拣四,不若趁早滚回祖籍守祖屋算了,也好过在这里气我。”
五老爷挨了一下午的骂,出来的时候人都蔫了,暗自嘀咕道:“又不是了小孩子,至于逮着我说麽?怎么当官我还不会?”
如今是六月,他要赶在八月前上任,时间很赶。
*
那日气血上涌后老夫人显出了偏瘫了症状,后来经几位大夫针灸救治,她的嘴倒是不歪了,能说话,只是左边的隔壁以下的躯干仍旧不得反应。
于是她便只能斜着靠在床头,再由琉璃扶着,给她使力气,这才能见人。
“你就听我的,后宅没个主母哪里成?”老夫人咳嗽几声,又接着说道:“你别因为一个毒妇就觉得天下女子都是毒妇,说到底,只她一个心怀不轨而已。芙姨娘,柔姨娘这些都温柔小意,只不过她们身份不体面,当不得正妻。”
老夫人疼爱幼子,一直记挂五老爷的后宅。自从得知五老爷即将赴任,就上心他正妻的人选。
她早就对五夫人不满,如今五夫人一死,更是想要为五老爷娶一个心地善良的夫人。
“母亲,这事急不得。依我看,就由姨娘们管着后院就好,其余的不必多想。”五老爷这些日子都宿在外院,等着管事们清理内宅外院,连通房姨娘都没接近。
“她们能管后宅,与人交际呢?你在外为官,将来那些官夫人上门,难不成也叫姨娘张罗?你觉得没问题,但人家背后只怕笑话你。再说了,姑娘们都大了,没人教导,以后怎么找夫家?一个姨娘教养的孩子,旁人瞧不上。”兴许是急切想要说服五老爷,老夫人气息足,一下子说了一番话,观他若有所思的神色,又说道:“昨儿琉璃在我耳边提起了七姑娘,天见可怜的,小小一个就被毒妇暗害,三番两次想要她的命,难不成你不顾她?她没个长辈提携,婚事艰难呐。”
对于这个与自己有着同样遭遇的女儿,五老爷感同身受,上心了些许,缓着语气说道:“可是母亲,我不日就去鄞州,这个时候哪里来得及谈婚论嫁?便是去到鄞州,那里的女子大多豪放,又不足入眼。”
他从小到大经历的州县都是繁华富庶之地,女子各有姿态,但不管出身与做派,都有一个共同点:娴静温和。
鄞州的……听说泼辣着呢,马背上翻滚的,岂不是反过来压着他?
“莫不是你不听我的?”老夫人故意板着脸,配上憔悴的神色,五老爷只得说,“我去到鄞州再说。”
“嗯。”老夫人满意了,“也不知你是不是哄我的,我也不放心,这回你一走,我让琉璃跟你去,她刚嫁了人,夫家我信得过,让他们一家跟了你。”
“这……”五老爷皱眉,“琉璃伺候您这些年,对您知冷知热,您也离不得她,便留她在您身边?”
“诶。”老夫人摆摆手,“琉璃管着我的私库,只是一分家,我就把这些东西分了,给你大半,琉璃知道怎么管,随你去我放心。”
五老爷不再拒绝,只是老夫人提这个是条件的,琉璃名义上是去替五老爷管物件,实际上是为老夫人监督五老爷,看他会不会再相看一个妻子。
见五老爷点头,琉璃欣喜,她可是对着老夫人吹了许久的耳边风,这才让老夫人松口,她往后就有了去处。
她冷眼旁观,老夫人怕是活不长,指不定哪天就去了。当初她驳了大房,焉知李知州与大夫人有没有记着?
万一清算她,那真是逃都没地方逃。
府中忙着乱着,好一阵儿,到了六月中旬,才稍稍安静许多。
南枝家也不平静,她姐不仅怀着身孕,还要操心写话本子的事。
“我寻了掌柜的许多次,人家说鄞州只有明水县有他们家书肆,河东县偏僻又隔的远,人家不设书肆。”王娘子忧心忡忡,“万一之后路途遥远,我又不能经常出门,去不了明水县交话本子怎么办?”
才有了起色的赚钱法子,如今倒又不确定起来了。
南枝便安慰她,“左右我得七姑娘看重,往后凡是你交稿,我同七姑娘请假,帮你办。”
“唉。”王娘子不想妹妹过于辛苦,自从到了江州,七姑娘一日没置办铺子,林安就一日领不到工钱。这即将去鄞州,考量铺位、重新开张等等也需要时间,林安一时半会儿没了活计,家里不能只靠南枝。
真真愁人。
“先不说这个,姐,我那套宅子你说是放着还是卖了?”南枝说,她先前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搬离江州,
还往宅子里添置了好些物件,如今要走,宅子就成了个问题。
不卖,又无人照看,招贼都未可知。卖了,一时半会卖不到好价钱,无端端贱卖,她也不愿意。
“要不留着?往后要是有机会回江州,也多个落脚的地儿,再说了,这宅子意外得来的,本没有花钱,咱们还攒着不少银子,去了鄞州再租宅子住。”王娘子到底经验更多,像得脸的妈妈娘子们,买宅子住几年,等主君要去别的地方当官,她们早早得了信儿,就会托经纪卖房,或是求了主子,留下两个亲人看着。
但更多的娘子姐姐是租宅子住,这家不喜欢了就换。
南枝点点头,“那就留下。”
正说着呢,有人来寻王娘子。
是福寿堂的彩盛,与王娘子交好,从前南枝去福寿堂找王娘子时,彩盛还与她笑脸,给她吃食。
“快些进来,我正想着你,你就来了。”王娘子拉了彩盛的手,亲亲热热的模样。
南枝去开柜子,把买的枣泥山药糕拿出来,还有甚么糖炒栗子、杏仁干、各类干果,又去冲温温的蜂蜜水,这就是很好的迎客。
“姐姐喝水。”
彩盛打趣道:“哟,我今儿不知道你在,不然就给你带我嫂嫂买的咸豆腐花了。”
“别给她带,她不吃咸的,只吃甜口。况且,你带来的腊货她正爱吃,够了。”王娘子解释,寒暄过后,就问彩盛有甚么事儿上门。
“我们的关系,你就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