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了,容易打草惊蛇,慢了,又容易计谋生变,怎么都不妥当。”七姑娘念念有词。
打草惊蛇?打草惊蛇!
南枝脑子里有了想法,“那我们就打草惊蛇,只不过惊的,是陈妈妈这条无毒的幼蛇。”
与五夫人比起来,陈妈妈眼界小一些,遇事也是慌不择路。
七姑娘附耳,南枝如此这般说了计策,随后领命去办。
第51章 分家分家一事到……
事到底说成了,那日傍晚,老夫人把几位老爷夫人通通喊来,坐在福寿堂把这事定下来。
庶子庶媳们对这事可行可不行,没多大的意见。反正在李家,他们不过是半仆一般的人物,老夫人不喜,嫡出的老爷不看重。
倒不如分家出去,至少还能自个做主。于他们而言,只是在乎能分到多少家产。
“按照祖上的规矩,嫡长子这一房分五成,嫡次子分四成,你们三个就分一成。”老夫人让人进供奉祖宗牌位的家庙里拿了家规出来,半个字都不错。
她虽然人老了,眼神却还好,自然能知道,谁都不满。包括李知州,他不愿意五老爷分四成。
一个不能成为助力的弟弟,于他而言是累赘,既然是看不上眼的废人,凭什么只比他差一成?
大夫人吩咐曾妈妈捧了公中的账簿来,一一说罢,几位夫人一算,公中入不敷出,之所以面上瞧不出来,是大夫人自个用嫁妆贴补。
这就亏了。
“各处的庄子与铺子,全凭母亲做主分配。”这样得罪人的事儿,大夫人万万不会做,她话说得漂亮,“我没有经验,这事没了母亲不行,劳母亲费心,不若当场点好,有甚么问题也能趁今日说清,免得过后掰扯。”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混浊的双眼闪过一丝了然,却也没有拒绝,看着账簿开始清点。不出意外,那些地段好的铺子以及值钱的庄子田地都尽数给了大房,一小部分给了五房,至于其他三房,不过差中拔好,其中帮着公中管铺子的二老爷得了还算不错的一个铺子一个庄子。
如此,待分完了,又定下分家的日期。
私心作祟,老夫人开口说道:“如今已经是五月,各处交接一时半会做不了,等过了新年再彻底搬走吧?”
大夫人嘴唇一抿,下意识地看向李知州,夫妻二人私下商议时定的日子是老太爷生辰之后,也就是六月十八,差不多是一个月。若是到新年,时间长了点不说,难保不会出现变故。
万一到时候老夫人变卦,又想留着五老爷呢?
李知州在这个时候不再沉默,他说,“母亲,他们在府中住,有些跟过我一段时间,也学会了待人处事的本领。正所谓磨练出真章,各位弟弟都不小了,先前一直同住,即便有本事也用不上,放出去,趁着还有拼劲儿,或许另有一番出息也未定。晚了一点,恐怕会错过机遇。”
话里话外,都是不想等太久。
“你怎么看?”老夫人越过其他人,单是询问五老爷,“有甚么想法只管说,你大哥大嫂不会怪罪的。”
“是有一点。”五老爷不是个客气的性子,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李知州,轻声回忆起从前的事,“从前大哥着急用银钱的时候,公中亏空,还是多亏了我牺牲自个,怎的如今不把这个放在台面上讲?”
“我可没有亏掉家中大半家产,怎么想,我们这房都被欺负了。”既然分家已经成了大势,五老爷便也想要多得一些东西,甭管是物件还是金银,总之不能少。
“你想要甚么?”李知州问,他明白五老爷不会无的放矢。
五老爷端起茶盏,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慢悠悠地提要求,“大哥享受了族里好些年的帮助,这回,轮到我了。我想要当官,哪怕是不起眼的小官。大哥,这不难吧?”
在文朝,中举之后若运
气好,恰好碰上各地官员不足的情况,能得吏部派任,从九品芝麻官当官。更何况,五老爷是正经的同进士,如果不是他自觉丢脸不肯谋算,只怕早就在哪地当着官老爷了。
李知州眼神顿时冷下来,要官职这不难,往上开路了总能得到个去处,可他不满的是,凭什么他要求这个?
“你的能力,怕是有所不足。”李知州一点也不含蓄,“若到外面惹是生非连累家族,还不如就呆在家里风花雪月。”
“说来说去,大哥只是不想给我谋算而已,既然是这样,那也不麻烦,我自个想办法。”
这算是光明正大的威胁,天知道以五老爷这个性子会不会惹出甚么祸来?
李知州闭了闭眼,听得老夫人在耳边劝他,“你弟弟好不容易想着争气,你当大哥的,总不好袖手旁观。”语气里还有欣慰与欢喜。
“只这一次过后,我们无拖无欠。”李知州有气性,早就厌恶五老爷老是把当年的事挂在嘴边,“不过我可提醒你,今年任命的日子已经过去,好的地方被挑拣走了。哪怕我能为你安排,也不是甚好去处。偏远的下县你也愿意去?”
他不喜五老爷,可到底念着兄弟之情,心中尚且存有一丝淡薄的关心。
“是。”五老爷一反常态,竟变得有几分男子气概。
李知州松了一口气,仿佛这样他就能彻底丢掉五老爷这个包袱。
五老爷得了益,也要退一步,最终分家出府的日子就定在六月二十。
等出了福寿堂,回到自个院子,大夫人迫不及待地抱怨道:“做甚答应他,明明自己不上进,样样都需要你这个大哥。”
“夫人且听我说,应他也没甚么不好的。”李知州说,“把他远远的打发走,只要他在当官,不能随意出入各地,将来也不能轻易到我们家谋好处。再一个,当年的事与这些年赵家奉来的银钱,总要给一个说法。”
“如何还了,老夫人那儿与他那,便再也无话可说。”
“可是,到底要你费心,他那样的人,万一以后在官场上惹事,攀扯你怎么办?”大夫人还是着急,手帕都要搅碎了,见李知州脸上还带笑,她嗔怪道:“还吊我,快些说。”
“好好好。”李知州双手放在大夫人肩膀上,把她按在圆凳上坐下,随后亲自捧了补汤给她,慢慢才说道:“先前冷不丁听他说要做官,我是有些抵触,也想到了这一层,开始并不不愿意。可转念一想,于我却也有益。”
“撇掉了他,最重要的是,咱们能扶持投靠我的商户。”李知州笑得奸邪,“先前一直靠赵家送银钱,经了五房一手,不知被剥去多少。再者,赵家发家的地方正是在江州,趁此与他们撇清,好寻一个只一心靠我们的商户。”
自从来江州当知州,李知州应了许多宴席,其中就有商会的。人家许诺的条件可比赵家来的豪奢,而且,也更为大胆。
如此这般与大夫人细说过后,李知州便就着大夫人吃剩下的汤两口喝完了,潦草擦嘴,又说,“你仔细想一想,好处自然是直接到手比经一层要好,而且,借着商会会长,我也能搭上上边的人,好处多多呀。”
大夫人这时才回过味,见李知州一脸困乏,心疼地起身给他揉太阳穴,边揉边说道:“照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得很,没得总是让五房吃一层。你打算给他寻摸甚么位置?可千万别是甚么上州上县的好去处,犯不着。”
自家老爷的人脉当然要用在他或是儿子身上,哪儿能给不成器的弟弟使用?
“放心吧,我想好了的。”李知州拍着手,轻轻哼着歌谣,“倒还有一件事,他为何突然奋发上进?这个我们得查一查,别是外头的人引诱了他。”
与此同时,二房正院处。
二夫人命人给三夫人上茶,等茶水点心都上好了,她挥退丫鬟们,只余下两人的贴身人在旁边,“如何,我说了,她定会不满的,必然吹枕边风。”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担心会生变。你也知道那房的人有多能闹腾,整日上蹿下跳,又霸着老夫人的心,说不准他还会闹。今儿还对大老爷说要官职,你说,大老爷怎么就应了他呢?”三夫人愁容满面,她对五房不喜已久,全赖五夫人的偏心偏向,流水似的好处只往大房去,时间久了,她能不嫉恨麽?
“这是人家两兄弟的事,我哪儿知道?”二夫人心情爽利,脸上带了浅笑,“只要咱们目的达成,管他们之间那么多。你那边的人别漏了马脚,让大房或是五房的人发现,有一场闹。”
三夫人神色一正,“放心吧。五夫人被关着,身边的人走的走死的死,没那机会觉察。”要是五夫人好端端的,她们两个也不敢对她的一双儿女下手。
也恰如她们所想的那般,大夫人容忍不了五公子与九姑娘影响到大房。
“最好她一辈子出不来。”二夫人说,但她知道这很难,但凡有一日老夫人不在了,家里又需要主母时,五夫人顺势就能解脱。
“我也这么想。”三夫人与二夫人相视一笑,两人眼中尽是厌恶。
要说几位妯娌当中,她们最恶五夫人,她身份最低,连四夫人都是破落户秀才的女儿,就她祖上是商贾,原本一进门就该老老实实着,偏生她张扬,讨好老夫人拉拢大夫人,好似这个家属她最得意。
*
过了几日,分家一事才为公子姑娘们所知,甭管小辈们想不想要分家,都轮不到他们做主插手。
琉璃早把那日的事完完全全与七姑娘说了,故而七姑娘比旁人要更早得知,五老爷想要谋官,算是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喜的是,他有了官职,往后不必依靠大房,而她,也能凭此入宫选秀。
忧则是,不知将来得一个甚么官位,若是山高路远的州县,生活上不适应,只怕难熬。
但总体来说,喜大于忧。因着前世大老爷卷进了一桩大案中,在她入宫不过一年,还未分家的李府五房的几百口人就因为他犯事而流放岭南。
“姑娘不怕老爷胡来?”南枝问,没人管着,万一五老爷掺进甚么案子中,那一家子都毁了。
虽然五房被大房压着,没了出头的机会,可不得不承认,正是大老爷看着,才教五老爷安安稳稳。以五老爷高调做人的性子,一旦无人管着,早晚都会惹事。
“怕,但我管不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七姑娘微微叹气,她不受五老爷待见,又是个女儿身,能使上甚么力气?
除非她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才能教五老爷听她的。
“要是能多个人管他就好了。”七姑娘嘟囔一句,她只是随口一说,过后问起南枝,“翠平那儿没漏马脚吧?陈妈妈信了麽?”
“翠平办事,姑娘大可放心。”南枝说,“先前姑娘散出去一批人,陈妈妈已然孤立无援,加之她心里有鬼,稍有风吹草动就怕得很。就刚才,翠平还与我说,陈妈妈把家里的小丫头卖给了人牙子,还有见她去找经纪,想来不是卖田就是卖地。”
这事能进行顺利,还得从先前说起。
芙姨娘与柔姨娘得了一半的管事权,不动声色地削掉了把着重要差事的妈妈管事们,而这些,全都是五夫人的陪嫁。
要说她们本不至于恁大胆,奈何五夫人被困住,这些妈妈们没了可以听命的靠山,今日你到我家商议,明日我去你那嘀咕,被抓到好几次偷懒。又兼七姑
娘在背后拱火,于是柔姨娘拾掇芙姨娘出头,得了五老爷首肯,把这些松散的妈妈们送回了赵家。
倒是像方妈妈与赵大娘这种本就不出挑的,反倒留下了。
空出的位置也没教任何人占了便宜去,老夫人派了人下来管着,肃清了风气。
相熟的都走了,陈妈妈又是被老夫人亲口罚的,半年不能当差。于是,她便失去了收集信息的来源。
这个时候,忽的不知从哪儿传了一条信儿到她耳边,五老爷在去青州的路上突发恶疾,瞧着不甚好,老夫人已然下令请各地名医来给他会诊,不管五老爷体内有甚顽疾,定能把个干干净净。
此小道消息一出,陈妈妈顿时心惊肉跳。她如今接触不到五夫人,自然不能传消息,何况,传了又怎样?
谋害主君的毒计一旦事发,就连五夫人也难保,何况是她!
于是害怕了好几日,她暗地里打听,果然见几个大夫在外院出出入入,更是坐实了想法。
惜命的陈妈妈思前想后,觉着不能等着铡刀落下,于是变卖家产,想着借口探亲远走高飞。
她自诩聪明,认为五夫人不是个好主子,故而早早就趁机把自个的卖身契偷出来,偏偏当时正院乱着,她的举动还真的成了。
第52章 何不快快下地府?……
,姑娘。”
如此过了三日,五月十五,南枝得了闲不用上课,正与七姑娘编花绳玩,忽的,翠平从外边快步走来,气息都不匀,好半响,才把话说全了,“奴婢亲自盯着,见那陈妈妈从宅子里出来,雇了驴车往城外去。按照原先的计划,赶驴子的正是我们的人。”
这是要跑。
七姑娘倏然起身,一脸神采,她早就等着今日,“快快快,捧了东西与我去福寿堂。”
南枝去翻匣子,翠平伺候七姑娘换了一身颜色略淡的衣裳,主仆几人匆匆去了福寿堂。
福寿堂里冷清,自从老夫人开口说分家,几位夫人都不大爱来福寿堂,都忙着交接。
故而没等多久,七姑娘就入内,待老夫人问她,“急成这样做甚,可是有拿不定的事?”鲜少见这个孙女急得不知转向。
“祖母,有件事真是奇了怪了,我没见过,所以来找您。”七姑娘让南枝开了匣子,指着里头满满一盒卖身契说道:“大约半个月前,祖母您不是吩咐好些有经验的妈妈到我们院里管事麽?遣回我外祖家的四个管事只是人回去了,卖身契还没拿。我怕外祖母问起,所以先与两位姨娘合计,再使人找了她们的卖身契出来。”
“小丫头不仔细,一下打翻了匣子,卖身契飘了一地,等一张张收拾起来,发现不见了陈妈妈的,问过姨娘们,说夫人绝对没有把卖身契还给陈妈妈,我就差人去陈妈妈家找她问清楚,才发现她不见了。”
“哦?真有这样的事?”老夫人喘气,七姑娘拍她的胸前,又看向翠平,“我命你出府找的人,你了解内里,给祖母说一说。”
“是。”翠平上前,“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奉命去陈妈妈宅子喊她,拍了半天的门都没有人应。隔壁住着的人告诉奴婢,说这宅子前不久被陈妈妈卖了,连伺候她的小丫头也不知去向。奴婢就向其他人打听,有的说陈妈妈去探亲,有的说陈妈妈遇见了一个好男人,跟他私奔,总之说甚的都有。奴婢回来问过管家,说陈妈妈没在他那儿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