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意道,“荷香,扶我起来。”
荷香服侍着她穿好衣服,又扶着她走到佛堂外。佛堂仍旧大门紧闭,也确实如同小丫鬟所说谢诏跪在门前,被抽着鞭子,她来时,恰好是最后一鞭。谢诏的背后鲜血淋漓,起身时步履不稳,踉跄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虞枝意上去扶他,却被谢诏避开。
他不愿,被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情态。
天不遂人愿,他郁结在心,又受鞭刑,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眼看就要晕过去,虞枝意扶住他,喊来王珣将他扶回房里,又命人去喊府医来上药。
她跟着王珣一道,走到谢诏的房中。
趴在床上的谢诏已经昏迷,他一会冷得浑身打哆嗦,一会热得冒汗,虞枝意坐在床边为他擦汗,他眉头紧蹙,浑浑噩噩地说着话。她凑近过去听他在说什么,只听他唇齿间模糊不清道,“娘—别打诏儿。娘,诏儿知错了。”
他的眼尾似乎冒出一点零星的泪珠。
虞枝意忽然明白,他的性子为何会如此偏执。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娘不走,在这陪你。”
谢诏似乎听进去了,眉宇慢慢舒展开来,好似陷入一个美梦之中。
王珣站在一旁,见到此情此景,不免抹着眼泪,想为谢诏说几句好话,“夫人。你不知道侯爷小时候过得实在很苦。老夫人本就偏爱二爷,二爷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就是老侯爷回来,二人都有一份的,二爷想要,侯爷也必须给,不然老夫人就生气。孩子天生对母亲有孺慕之情,侯爷那会儿羡慕二爷,只以为好好按照夫人要求练武,便会讨得老夫人喜欢。没想到二爷因为下人的疏忽落水,捞上来的时候差点救不过来,老夫人一心觉得是侯爷抢了二爷的福气,差点将侯爷打死。好在侯爷慢慢好起来,眼下的事情夫人也看到,像这样的事情不知发生过多少回,可老夫人性子偏执,就是老侯爷劝说也不管用,只好送侯爷出去读书。”
他说这些也并非为谢诏的做的事情开脱,只希望虞枝意在面对谢诏的事情时,稍稍宽容一些。
虞枝意又朝谢诏的脊背看去,那儿上了药,已经包扎看。几乎看不出被鞭打的痕迹,她无法想象,孟老夫人是如何狠心,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又待了几个时辰,王珣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谢诏幼时的事情,他的高热渐渐退了,整个人睡得很安慰。
这时,下人忽然报青鸾求见。
她乏得很,本不想见,青鸾却很执着,一定要见到她。
她只好让青鸾进来。
青鸾进来后先行一礼,后深吸一口道,“夫人,我有一件事藏在心里很久了,想要告诉你。”
“二爷临死前,我曾去偷偷见过二爷。当时偷听到了二爷和大爷之间的谈话。”
虞枝意忽然感觉,若是听下去,会听到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我家老爷殿试后,任职下来要外放出去。青鸾想着,若是不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可能夫人此生都不会知道此事,并且大爷也不会与夫人说的。”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二爷临死前,曾与大爷说,想命夫人陪葬。只是后来,不知怎么改了主意。”
虞枝意听了,半晌回不过神,心里却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仿佛果然如此。
“青鸾,谢谢你。”
她知道青鸾没必要说谎,因为她真真切切地爱慕过谢玉清。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谢诏要她陪葬而惧怕谢诏,眼下知道这并非谢诏的主意,心里一根小小的刺倏然被拔了出来。或许,她对谢诏可以再好一点。
青鸾告退后,虞枝意在床榻间辗转反侧,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也没想。
第二日清晨,她打发人去问问谢诏的情况,却听他上朝去了。
此后接连几日,皆是如此,虞枝意知道,谢诏这是在刻意回避自己,不知道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把她好不容易升起的愧疚心消磨了个干净。
*
谢诏醒来时,昏迷时的那些记忆都还记得。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拉着虞枝意不放,喊她娘,最重要的是,被虞枝意看到了自己最难堪的一面。那些沉寂在心里最深的记忆,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出现,吞噬掉所有的情绪,让他变成一个丑陋的野兽。
他不愿看到虞枝意眼中的怜悯,也不需要任何的怜悯。
故而接连几日刻意避开与她的碰面。
这日,谢诏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问虞枝意的身体如何。可往日机灵的王珣吞吞吐吐地什么也不说,神色还有几分慌张,他心中一紧,脚步不由自主地往落雁居走。才进院子里,就见里面堆着一堆箱子,虞枝意进进出出,手上拿着东西往箱子里放,忙走过去道,“这是在做什么?”
虞枝意不理他,甚至觉得他碍事,还推了他一把。她就是得寸进尺的人,已试探到谢诏对自己的底线是自己不离开他身边,只要她不触碰到这个底线,谢诏就随她怎么样。眼下,谢诏把她惹生气了,她非要踩上这底线试上一试。
这点力度在谢诏身上自然是不疼不痒,可看她这
架势,似乎正在气头上,只好转头的去问院子里的下人,“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下人答道,“夫人说要收拾东西回老家。”
谢诏两额边倏地突突胀痛,难耐地用指骨按揉,走进屋中,道,“你们都下去。”
下人们退去。
落雁居中静悄悄地,一双手蓦地从身后缠了上来,连同精壮的身体,和温热的鼻息,身上还带着微弱的酒气,闷闷道,“别走。”愈挣扎,对方缠得愈紧,又令她转过身,重重吻上唇瓣。带着发泄意味的吻,在唇齿间纠缠。
手指滑入指缝中,将她牢牢扣紧。
他往下吻着,在颈间留下串串湿痕。
吻着吻着睁开眼睛,虞枝意双目紧闭,脸颊绯红,眼睫微微颤动着,似沉溺其中,是将他当成了谢玉清的替身吗。是了,天底下没有比他还要好的替身,想着,他又闭上了眼睛。
直到发鬓上一只珠钗掉落,砸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才猛然将二人惊醒。
看着她颈间领口松散,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谢诏喉结滚动着别开眼,不敢想若是继续下去会发生些什么,只觉得酒水误人,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
虞枝意意犹未尽时,谢诏却抽身离去,颇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他嘴唇红润,勾连着银丝,眼尾微微泛起一股红意,显然已经情动。在这种时候,还能克制自己。
她懒洋洋倚靠在桌边,命令道,“过来,抱着我。”
谢诏浑身一僵,她竟已这般大胆,踩在他的头上命令他。可心中这般想,身体却不由自主朝虞枝意走去,将她抱在怀中。虞枝意勾住他的脖子,指着床铺道,“到床上去。”
谢诏只以为她是累了,遂走至床榻边,将她放下。
虞枝意抓着他领子,把他往下拉。
谢诏一时不察,栽倒在她身上,半跪在床榻边,脸埋进柔软的腹中,羞意红到耳根,挣扎着要起身。
虞枝意坏的很,压着他不让他起身。
久久不能起身,谢诏也有些恼了,便伸手捏住虞枝意的手腕,才得以脱身,再这样下去,她都要骑在自己脖子,故意冷着脸,让她知难而退。
不料,虞枝意根本不怕,咯咯的笑着,轻轻在他耳旁吐了一口气,“上来。”
霎时,谢诏觉得自己全身血流疯狂奔涌着,心也狂跳不止,他疑心虞枝意在戏耍她,可看着她的眼睛,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实难分辨真假,只觉得被虞枝意轻轻吐气的地方倏然灼热,一直烧到心底。她怎么能,怎么能,开如此恶劣的玩笑。
“愣着做什么,人傻了吗?”虞枝意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指尖顺着他颈子这一圈滑呀滑呀。
谢诏握住她的手,道,“莫要惹火,否则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起的。”
虞枝意听了这话,笑倒在床上,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正经的人。
待虞枝意笑够以后,用脚踩着他的胸口,带着一种羞辱的意味碾着。
谢诏本该觉得惊怒,可他已经顾不得想这么多了,因为虞枝意没穿里裤。
裙下便是两条白生生的腿,还有……
谢诏闭上了眼睛。
虞枝意见此,终于有些生气,放下腿道,“你竟真的要做柳下惠不成?”
谢诏猛然睁开眼,冷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着,他脱去外衣,靴子,上了床榻。
床帷落下,无风时却轻轻晃动着。
偶听几声低语,“他,到过这处吗?”
“谁?”
“谢玉清。”
啪得一道耳光声,再没了声音。
第52章 第52章不想负责
夜深人静,谢诏“偃旗息鼓”,“鸣金收兵”,结束了这场酣战,看着虞枝意躺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的模样,任劳任怨打来热水,浸湿布巾为她擦身,仔仔细细任何一处都不放过。虞枝意本还觉得有些羞耻,却得了句“你哪处我没瞧见过”,直接放弃挣扎,随他去。
为她擦完身后,谢诏就着热水也给自己擦了干净。
然后又上了床榻,躺在她身侧。
这被床帐围住的四方空间,彼此坦诚相见,肌肤相亲。虞枝意趴在胸口,他爱不释手地顺着她脊背摩挲,在天底下没有比他们二人还要亲密的人。既已灵肉合一,合该将成亲的日子提上来,便道,“你我二人何时成亲为好?”他如此说,却恨不得越快越好,若是明日就能拜堂成亲自然最好,但略仓促了些,太过委屈她。还是准备周全,不急不缓地成亲为好。
“成亲?”虞枝意本昏昏欲睡,耳中忽然听见这两个字,惊得一下子睁开眼,“什么成亲?”
她疑心自己听错,双臂撑起身体望着他。
谢诏望着她急切的动作,觉得那身皮肤实在白生生得晃眼,下意识别开眼道,“当然是你我二人成亲。”
他一脸理所当然,叫虞枝意噎住。
不过是一时被美色晃眼睡了一次,怎么扯到了成亲上,她压根没有这样的打算。
见她半晌不说话,谢诏把脸别回来,望着她受惊的模样,霎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手快如闪电,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你不打算与我成亲?”
虞枝意心虚地别开眼,却被谢诏捏着下巴转回来,逼迫二人对视。那凌厉的目光直要从她的眼中望进心里,他再一次确认,“你真的不打算与我成亲?”
看到虞枝意低着头沉默,拒不回答的模样,一股邪气从肚腹冲至印堂,搅得他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来。
“说话。”他咬着牙,声音尽量平静。
“你占了我的身子,却不想负责是不是?”
虞枝意一听这话急了,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可他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而且占了他的身子是什么意思,此事她虽得了些乐趣,可吃亏的终究是女子,想着她撇了撇嘴。
或许是知道自己有那么一点的不占理,小声嘟囔,“反正你也不吃亏。”
她声音虽小,可这帐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呼吸可闻,再小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谢诏气了个仰倒,修身养性二十余载差点就此破功,恨得冲她这张气人的嘴上咬了一口。
可真要用力,他又舍不得。
故而咬转为亲,狠狠嘬了一口。
亲完后,又觉得虞枝意双眸润润模样十分可爱,又啄几口后想起自己如今还在生气,恨自己不争气,放开掐着她下颌的手,仰躺下去,那模样活像被糟蹋了的贞洁烈男。
虞枝意才不惯他的臭毛病,动不动就不理人。她哼了一声,背身过去躺下。
她躺下后,谢诏用余光瞥去,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偷看,看着看着发觉虞枝意不曾有回身理他的意思,心下稍慌,又故作镇定地卸掉掩饰,正大光明的看。
那要将人吞吃进肚的目光,虞枝意如何能不感受到。
半晌没见虞枝意理会自己,谢诏小心地靠过去,从背后缠住虞枝意,把脸埋进她颈间,喃喃道,“小意,就算你不与我成亲。这辈子,我也要这样缠着你,一直到死。”说到死,他不由想到死后合葬的问题,虞枝意与谢玉清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理应葬在一起,那么他呢?百年之后,难道要看虞枝意与谢玉清在地府相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