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琉璃通体碧绿,又晶莹通透,就是拿来琢制成摆件也精美异常,现下拿来当茶杯,自然让人心头一叹。
刘佳氏觉得馨瑶是故意显摆,她端着茶杯把玩,慢悠悠道:“我今儿可是涨了见识了。年前我们爷得了一套白玉做的杯碗碟筷,我们大格格喊着要拿着吃饭,爷就笑说:‘不过就是摆着好看的,哪有人真拿来用的。’啧,这茶杯可真好看……”
舒舒觉罗氏在一旁没像是没听见一般,静静品着贡品碧螺春,显然是想看馨瑶的笑话。
馨瑶秉持着王嬷嬷的告诫,一直安静的装乖巧,进门说的话都不超过三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这种场合下人是不能说话的,馨瑶只好装傻回她:“您太客气了,东西做出来不就是让人用的嘛,放在那里才叫暴殄天物呢!”
想了想这样好像也不对,于是她又加了句:“我平日里也觉得这杯子显不出茶水的颜色,用着不美,不然给您换一个吧。”
黄鹂听着自己选的茶杯被人说嘴,心里很不服气,她抢先一步上前撤下刘佳氏的茶碗,然后又翻出一套水晶盖碗,端了上去。那水晶碗当真是晶莹剔透,又带着淡淡的粉色,从外面都能看到汤色清凉的碧螺春在慢慢舒展。
“……”馨瑶知道黄鹂这就是故意气刘佳氏的,她只好微笑打圆场:“这杯子就能看得清茶色,多好。”
刘佳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之中,就在馨瑶犹豫要不要把她拿手的吃食话题抛出来时,四爷身边的张起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在门口打千道:“禀格格,宫里万岁爷封了赏赐给小四阿哥,前院正在摆香案,主子爷派奴才来请小四阿哥去前院。”
小四阿哥就是就是弘历,王嬷嬷赶紧去找乳母安排,白鹭下去给张起麟装了个沉甸甸的荷包。
在座的侧福晋心里都有些不舒服,还要忍着跟馨瑶道贺,毕竟不能质疑圣上。好些的不过心里略微泛酸,像刘佳氏这样的,已经快把帕子上的绣花给抠破了。舒舒觉罗氏忍了一路,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一样两样奢华的东西没什么,可这些加在一起,又有圣宠在身,舒舒觉罗的心态……崩了。
她一边口不对心的说着恭喜,一边等着馨瑶激动过头,她好浇头冷水畅快畅快。
但是……馨瑶并没有很激动。虽然很高兴皇帝来随份子,但是因为历史上乾小四自吹自擂‘皇祖父如何如何看重朕’,馨瑶对于康熙这样的反应也不算太意外。
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正院。
那些福晋也是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各有心思,还要暗暗观察乌拉那拉氏的神色,倒不是怕她生气,而是脑补出了一场侍妾骑在正妻头上的大戏。
其中八福晋郭络罗氏是最想看热闹的,八爷心里不喜欢四哥,她同样也不喜欢四嫂,因为她觉得乌拉那拉氏太能装了,永远表现的那么端庄贤惠,她就看不上这样,过得有什么乐?
郭络罗氏看四嫂脸上没有什么特别,就挑起话题道:“四嫂可要小心些。”
这话别人还好,五福晋他塔喇氏可是深受府里其他女人之苦,空有个福晋的名称,五阿哥胤祺一年不去她哪里几次,府里几乎都是侧福晋瓜尔佳氏把持,她恨恨的道:“八弟妹这话说得对,四嫂可千万不能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得逞。”
郭络罗氏唇边一挑,显出一丝讥笑,又很快收敛,他塔喇氏一向不会说话,也怨不得五阿哥不喜欢,不过现在用来挑拨四嫂倒是正好,她假意劝道:“五嫂也不必太着急,不过是个侍妾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
“哼,”她想起自家的情况,当即冷笑一声,那刘佳氏和瓜尔佳氏,就是在她指婚前伺候五阿哥的格格,结果联手把持着五阿哥,一个接一个的赶在她前面生儿子,养到五岁上就全请封了,她道:“格格到侧福晋还不是一步之遥。”
乌拉那拉氏娴静的端着茶杯,听她们说话,不做回应。
郭络罗氏在一旁添油加醋:“这话倒也是,不过就算成了侧福晋,弘历还是养在四嫂屋里的,谅那钮祜禄氏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四嫂可要好好拿捏才是,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手软。”他塔喇氏热心进言了很多建议,都是如何利用弘历打压钮祜禄氏的。
郭络罗氏见乌拉那拉氏神色还是淡淡的,便觉得无趣,她又问:“今儿可是满月酒,怎么到现在也没见弘历阿哥呢?”
按理说孩子早该抱过来,但四爷一直拖着这件事,乌拉那拉氏知道这孩子恐怕是过不来了,正好她也不想再替四爷养孩子,一个弘时已经够她头疼。但郭络罗氏这么说,显然就是不怀好意,她浅浅一笑:“八弟妹可以糊涂了,圣上有赏赐,自然是被乳母抱到前院去了。对了……我前几日得了一座西域来的莲座观音,听说是被高僧开过光的,我一看正适合你。”
莲座观音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便是大名鼎鼎的送子观音。八阿哥大婚开府这些年,别说一男半女了,就是连个怀孕的都没有,每年的格格侍妾排着队进八贝勒府,可一点好消息都没传出来。这事是宗亲里的笑柄,也是郭络罗氏最深的痛点。
她涨红了脸,却没办法分辩,只好道:“难为四嫂想着我。”也不说要不要,就生硬的切换了下一个话题。
八福晋像一只斗败的鸡,八阿哥在前院也不好受。
这回弘历满月酒,除了直郡王和太子分别送了贺礼,其他的兄弟都来齐了,连住在宫里、还是半大小子的十五十六两个阿哥都特意请旨后来了。
看到皇上身边的三号总管太监魏珠亲自来颁赏赐,其他皇阿哥心里多少有点酸,毕竟除了直郡王和太子,再没谁有这个待遇了,怎么偏偏老四家这个孩子,就能得皇上青眼呢?难过真和出声时天有异象有关?
还是……皇上打算在直郡王和太子之外,另捧起一股势力,来个三权鼎立呢?毕竟四阿哥这几年和太子切割的不错,交情依旧维持着,但是朝堂上不会有人再把他当成太子一党了。这可是个技术活,一般人把握不好分寸的。
是以八阿哥心里有些焦急,他早就想脱离直郡王麾下,自立门户的,若是皇上打算捧四哥,那他岂不是位置尴尬?
他朝老九瞧瞧使了个眼色。九阿哥胤禟就假装亲热的搂上十六弟的脖子,准备套话。
十六阿哥胤禄今年才十二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每天被上书房的功课压的直不起身子,这次是他特意找了这个由头,怂恿十五阿哥一起出来的。
老九夹着十六的脖子,问:“定是你们哥俩淘气,着急出来玩,才不和魏珠一起走的吧!”
十六一边扯着他死沉的胳膊,一边嘟囔道:“我们是直接出来的,没去见皇阿玛呢。”
出宫参见小侄子的满月酒,是前几天就申请好的,今天拿了腰牌就出来了。
老九一愣,放在胳膊看向老八,八阿哥胤禩的眼神里有一丝凝重。
也就是说,十五十六没去见皇上,是老爷子自己想起来这件事,特意派人来的。
胤禩端着酒杯来到四爷面前,脸上笑的十分和煦:“刚刚乳母抱着小侄子来谢恩,我看小弘历虎头虎脑,一定能健康长大,我敬四哥一杯。”
胤禛微微一笑,也端起自己的酒盅一饮而尽,还好心的拍拍老八的肩膀,低声道:“你也会有的。”
“……”往人心上捅刀子就是四哥你的不对了。
第75章 老天爷疼傻子
满月酒热闹了大半天,知道未时末才散席。刘佳氏这顿饭吃的想当郁闷,席间便多饮了两杯,等到散席时已经是两腮酡红了,众人在落霞阁上了软轿准备去正院汇合。刘佳氏搭着丫鬟的手道:“我散散酒气,就不坐轿子了。”
馨瑶不想招惹她,只想麻溜的把人送走,可又不能把她塞进轿子里,只好派最稳重的白鹭跟着:“你去伺候刘侧福晋。”
刘佳氏冷哼一声,掉头往园子里走去,白鹭离着两步远紧紧跟着。贝勒府的东侧园子是前朝留下来的一处别院,颇得江南正统的神韵,即使现在残冬未过,那专门移植过来的梅花也带着别样的生姿。
刘佳氏走走停停逛了好一会儿,还待往前走,白鹭突然疾行两步,在她的前侧站定,低着头恭敬的说:“禀侧福晋,再往前就要出园子了,正院在西面,还请跟奴婢来。”
这是客气话,就表示前面不能去,可刘佳氏知道这丫鬟是那钮祜禄氏身边得脸的,自然也不愿意给她好脸色,更何况虽然白鹭表面上态度恭敬,可言谈间一点也不给她留余地,就这么被驳了面子,刘佳氏心头起火,扬着下巴道:“我可是见识到四贝勒府的待客之道了,你们格格平日里就是这么调|教你的不成?”
饶是白鹭好脾气,被刘佳氏这样上升到馨瑶身上,她也不能忍,刚要辩白一番,刘佳氏却抬腿就往前走,白鹭沉下脸色,又挡在刘佳氏身前,语气严肃:“前头是我们主子爷的内书房,请侧福晋慎行。”
刘佳氏被堵的心里难受,她觉得这丫鬟就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第一次不说明白,现在让她走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正在这时,从一旁的游廊处拐过来两个人,正是武氏和耿氏。她俩今天都在正院,当然不是坐席饮宴,而是站在福晋身后服侍,现下正是送走了正院其他的客人,过来寻刘佳氏的。
这算是解了刘佳氏的尴尬,白鹭也松了一口气,把人交给武氏李氏就往回走。刘佳氏见白鹭快手快脚的样子,心里恼怒不已,问道:“钮祜禄氏身边的人都这么没规矩不成?!”
武氏只含笑引路,半句话不多说,耿氏却没有这样的定力,便回了一句:“钮祜禄姐姐一向颇得我们爷喜欢。”
武氏心下叹气,为什么她身边的蠢货都这么多呢,走了一个郭氏,现在又来了一个耿氏。这一句话就清楚的暴露了耿氏对钮祜禄氏那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心理。
果然,刘佳氏也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她便故做惆怅的叹道:“是啊,人这命呐,说来真是奇怪,同样都是格格,你看看钮祜禄氏过得这日子,怕是比侧福晋还好得多。”
见耿氏果然脸色有些不好,刘佳氏又接着道:“弘历阿哥一出生就被圣上看在眼里,这份荣宠有几个皇孙比得上?”就是她自己的儿子、五爷的长子,也没有!
“她不过是一个格格,却能在自己院子里做东,招待我们这些侧福晋,呵……”刘佳氏冷笑一声,转头对耿氏道:“妹妹你也不差,却只能在正院伺候人,唉……”
只有舒舒觉罗氏会挑拨么?她也会!只要这个愚蠢的耿氏能在她走后给钮祜禄氏找上点麻烦,她也算是出了今天这口气了。
耿氏没再说话,可显见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刘佳氏的话还真是说到了她心里,凭什么钮祜禄氏就能得到一切,她就不行!
武氏的眼神缓缓在她俩身上扫了个来回,心里愈加肯定了自己的之前的决定,这府里已经变天了,她也该找颗新的大树。原本她孑然一身,只求自己能过得安稳就罢了,可没想到老天居然把二格格送到了她身边,看着玉雪可爱的二格格一天天长大,她得为她好好打算才行。
…………
满月酒可是把馨瑶闹的筋疲力尽,缓了两天才缓过来。虽然她还在坚持练四爷说的那些东西,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位爷的要求。尤其出了月子之后,馨瑶就担心哪天突然要抱走弘历,让她反抗都来不及。
因此她就……天天守着儿子。
白天还好,她可以自己喂奶,弘历在榻上睡觉她就在一旁练字。可晚上快休息的时候,她也依依不舍的,搞得四爷非常郁闷,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府里传了什么胡话,才让小格格这样的。以前馨瑶坐月子,四爷不能留宿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出了月子,她的心思竟然全不在自己身上。
一点也不可爱了。
胤禛郁闷的把落霞阁的楼梯踩得砰砰响,可到了楼上又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怕打扰到儿子睡觉,小格格该不高兴。
可等他进了书房,就……懵了。
馨瑶的女四书已经背到了第三本《内训》,是明成祖徐皇后写的‘女子行为守则’,跟《女诫》比起来,奴性糟粕要少一些。她靠在榻上,磕磕巴巴的试着朗读给弘历听,刚满月不久的弘历瞪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的额娘。
“夫人之所以克圣者,莫严于养其德性,以修其身,故首之以德性,而次之以修身,”馨瑶念完自己轻轻的点点头,露出两颗蜜糖般的小梨涡,对着一边的小肉团子道:“听懂了没?为人呢,就是要修身养性,可千万不能膨胀自大,不然……我就打你屁股!”
虽然小肉团子还什么都听不懂,但是馨瑶还是顺口念叨了几句,要是再把乾小四养成好大喜功的性格,她可接受不了。
正要接着往下念,只听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馨瑶抬头一看,发现四爷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过去多少,她双颊微红,悄悄地把手里的书掩到身后。
胤禛走到她面前,故作惆怅的幽幽叹气,打趣她道:“瑶瑶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心性,居然还想教育爷的儿子,啧。”
“呸,这是我的儿子。”馨瑶恼羞成怒,仰着脸瞪向面前高大的四爷,脱口而出。
但……说完她就石化了。她她她,她怎么能啐四爷呢,不是打定主意要讨好他的嘛!这回好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馨瑶迅速的把头低下去,用贝齿半咬着樱唇,恨不得打自己脑袋几下。她伸出自己一支白净软嫩的柔荑,去扯四爷的袖子,暗暗显示自己在求饶。
结果四爷半点反应也没有,就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难道真生气了不成?馨瑶忐忑不安的侧起脑袋,微微偷眼观瞧他的神色,那双灵动的眼眸像是会勾人一般,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她软糯糯道:“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爷就不要跟我这种小傻子计较了。”
憋了半天的胤禛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小弘历都转移了视线,眼神迷茫。
胤禛坐在小格格身边,声音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揽着她问:“你以为你以前很聪明?”
“就算不聪明,也没有……很笨吧?”馨瑶有些讪讪的,试图给自己找补。
胤禛揽着她后背的胳膊,碰到了那本《内训》,想着这些日子小格格的所作所为,心里又生气又心疼。他随口说的难为的话,她竟然真的试图去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那她怎么就不知道他是生气的呢?怎么就不能直接来讨好他呢?
这不就是个赤果果的小傻子?还是没有良心的那种。
他伸手捏上她的脸颊,揉了两把,发现手感不如之前。孕期里虽然王嬷嬷一直控制她,但小格格的整个人还是胖了两圈,脸颊也成了圆润饱满的红苹果,喜庆的很。现在刚出月子没几天,他就觉得这苹果不如之前了。
他心里滋味莫名,低沉的嗓音富有磁性,显得他的话语也深邃起来:“爷看你,笨得很!”
“额……”行吧。
胤禛会书房斟酌了两天,最终还是往宗人府递交了请封折子。
其他的兄弟和宗室,基本是给请封侧福晋都是因为侍妾生的多,而且还养到三五岁上,可以上玉蝶了。尤其是那些生下长子的格格,为了以后长子的前途,生母的地位不能太低,基本都会给请封。
馨瑶哪一种情况都够不上,按常理来说,他这么急吼吼的递折子,难免要让外人以为他宠妾太过,治家不严。但因着皇上对弘历的这份圣宠,一切都没那么难了。
毕竟皇帝是这天下的主子,他说谁好那就是谁好,给弘历生母抬个位份,这算‘母以子贵’,说出去总是比以色侍人好听。
而且……胤禛还有一件担心的事情。现在朝堂的时局到了最敏感的时刻,就像是弓箭双方全都拉满,稍微起一丝波澜都有可能引发大震动。
可高高在上的万岁爷却似乎对他们毫无怜悯,想要继续把水搅浑。自从弘历出生开始,胤禛已经不知明里暗里被试探、围堵过多少次了,就是想要打探出他的真实意图和接下来的行动。
不如趁着这次请封,让大家觉得他有意拿儿子讨好皇上,想要在朝堂势力里渔翁得利,等他们有行动时,他再稳坐钓鱼台,使得众人摸不着头脑才好。
他知道皇上最忌讳什么,他才不会傻到去踩雷。
胤禛交了折子,从宗人府打马回家,溜达在路上,胤禛还忍不住弯起嘴角想:小格格的命虽然又傻又没良心,但命好像真的挺不错的,看来上次在广济寺,性音大师给算的是对的。
果然……老天爷疼傻子啊!
第76章 爷不需要会默女四书的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