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闻安臣走在前面,谢韶韵和赵长宁则是走在他身后。赵长宁忽然指了指,闻安臣身上的阑衫和披着的大氅,笑道:“谢家姐姐,你这手艺真的是没的说了,闻安臣身上的这衣服和大氅,让你裁剪得这般漂亮,这等女工,我可是羡慕得紧。不行,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跟你好生学学。”
谢韶韵玩儿了一上午,心情很是愉悦,而且也比刚出来的时候要活泼的多了,这会儿竟然趁势打趣道:“赵家妹妹,你要学了女工,给谁缝制衣衫呀莫不是心中有了如意郎君的人选了”
说完便是轻声一笑,她自已说出来这话之后,自已都是惊诧了一下。依照谢韶韵的性子,以前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更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赵长宁一听,顿时脸色一红,拉着谢韶韵的胳膊,不依的撒娇道:“我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谢家姐姐,你笑话我。”
谢韶韵微微一笑,道:“我哪里有笑话你?我说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事情。”
她见赵长宁脸色发红,神情有些尴尬,便主动转移话题,笑道:“夫君身上这件儿衣服,倒也不光是我女工好,我女工大致能占一半的功劳,其他一半,则是要归功于这料子。还别说啊,那家绸缎庄卖的料子是真好,用料很实,质量也非常上乘,裁剪起来都让人觉得舒服的紧。”
赵长宁一听有些好奇,道:“谢家姐姐,你从哪儿买的料子啊?”
“就在那边。”
谢韶韵往南边儿指了指,笑道:“有一处十字路口,那边开了一家张记绸缎庄,听说刚开没多久,但名声可是很不坏,王婆儿还跟我专门提过来着,说是那家绸缎庄子,用料扎实,价钱也不贵,更兼是花样极多,要什么有什么,许多在其他家绸缎庄子都瞧不见的,他们那儿也能寻到。”
“那一日,我便跟铃铛出去了一趟,往那绸缎庄子里走了走。果然,比起货品的数量来,那一处绸缎庄子比其他许多绸缎庄子都要齐全的多,不但有绸缎布匹,连毛皮都买的到,而且价钱也着实是不贵。”
她笑了笑,指了指闻安臣身上穿的那件大氅,向赵长宁低声道:“你瞧见没有?夫君身上那件大氅,用的那些皮料,若是在其他家绸缎庄子里买的话,单单是那些皮料,只怕就要卖一百三十两银子上下,但是在那家绸缎庄子里买,只需要一百二十银子出头,这一下便省了十两银钱!”
她说这些省多少钱的事儿,赵长宁并不大懂,赵长宁身家非常丰厚,对银钱素来也是不怎么看重的,也对这个不大感兴趣。毕竟对她来说,一百四十两银子和一百二十两银子,差距还真不是多,她完全没有概念。
但是,谢韶韵口中提到的张记绸缎庄这五个字,让她听了之后,却是立即精神大振。
“张记绸缎庄,张记绸缎庄……”
她在心里念叨了两句,忽然灵光一闪:“诶,这不就是闻安臣给他在外面养的那外室,开的那一处绸缎庄子吗?”
一想到此处,她脸上表情顿时变得诡异起来,贼兮兮的笑了两声,看了前面的闻安臣一眼。
这会儿闻安臣听的也是冷汗直冒,他当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素来轻易是不怎么出门的谢韶韵,难得出门一次,竟然直接去了张记绸缎庄。原来自已身上穿的这件阑衫,这件毛皮大氅,其料子竟然是从张记绸缎庄买的,这真真是阴差阳错了。
只是不知道谢韶韵有没有跟张玉琳碰面,又知不知道自已和张玉琳的事情。
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谢韶韵脸上蒙着面纱,瞧不见是什么表情,但他声音很平静,只有喜悦,却没有什么刻薄或是戏谑的语气藏在其中,这也让闻安臣放下心来。
想来,谢韶韵应该是还不知道自已和张玉琳的事情,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也有些发愁,自已到底该怎么告诉她呢?
“张记绸缎庄……张记绸缎庄……”
赵长宁故意念叨了两句,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来。
“对啊,就是这绸缎庄子。”谢韶韵道:“赵家妹妹,你也听说过吗?我可知道,你素来是不怎么关心这等事情的。”
“我还真是听说过。”
赵长宁嘿嘿笑道:“那张记绸缎庄,论起规模来,可很是不小,听说还有官府的背景,那一日开业的时候,闹出了很大的阵仗,现下秦州城中许多人都是知晓的。”
闻安臣听着她说的这些话,当真是生怕她一不小心管不住嘴而把自已给说出去,他后背已经是出了一层冷汗。
趁着谢韶韵不注意,闻安臣赶紧回头恶狠狠的瞪了赵长宁一眼,赵长宁很是俏皮地向他吐了吐舌头。
谢韶韵诧异道:“原来那里还有官府的背景呀,这我还真是不知道!”
赵长宁有些阴阳怪气儿道:“谢家姐姐,你是不知道啊,那家店来头可大着呢!”
她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说着说着,心中灵机一动,忽然便拽着谢韶韵的袖子,道:“谢家姐姐,谢家姐姐,这样吧,咱们今日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去那家绸缎庄子里转一转如何?我也想买些衣服布料了。”
谢韶韵一听,也颇为意动,她也想再买一些料子,给闻安臣裁剪几件儿春装。过年之后用不多久便是春日到来,那会儿闻安臣也该添置衣服了。
不过今日出来转了一上午,在她心中已经是转了很长时间,再说了,现在大伙都要着急回家吃饭,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去。
第323章 准备年夜饭
谢韶韵便看向闻安臣,闻安臣瞪了赵长宁一眼,道:“什么时候不能去非要现在去?现下大伙儿都饿着肚子呢!难不成大伙都在家里等着你?”
赵长宁听了,顿时撅起了嘴,她让闻安臣说的哑口无言,闻安臣说的很有道理,她也无法辩驳。
只不过,她当然知道闻安臣不想让她和谢韶韵去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那张记绸缎庄呀,谢家姐姐,我跟你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呢,是因为……”
说到此处,忽然就被闻安臣给打断了,闻安臣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摆摆手道:“好,好,好,要去可以去,先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去,成不成?”
赵长宁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瞧着闻安臣嘿嘿一笑:“闻安臣,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
闻安臣也只能苦笑.
赵长宁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他们两个才真正明白。
等到回去吃完中午饭,谢韶韵和赵长宁以及铃铛三人,便去了张记绸缎庄.闻安臣不放心,便派陈叔和陈仲两人跟着他们去。
这一行人在里头也不知道呆了多久,转悠了差不多一个下午,到傍晚时分方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陈叔和陈仲两人怀里抱着好几卷丝绸,各式各样的都有,看来这一下午还真是没有少买。
第二日,腊月二十九,董家开始正式炸东西了。
闻安臣前生,出生于鲁西北的一座小城,在他那座城市,每到年根子底下,都有煎炸东西的习惯。
闻安臣印象特别清楚,从腊月二十八、二十九开始,各家各户都开始炸东西。炸的这些东西一直能吃到,出正月十五有的时候还吃不完。当初搬进楼房里面住之前,都是住院子的,各家院子上头都是飘荡着一股香气。
他现下最怀念的,是当初母亲炸的耦合.当时家住在一个小镇上,院子不大,但被母亲收拾得很干净,很利索,很整洁.在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灶台,每年煎炸的时候,母亲便将做好的耦合,团好的丸子,切好的肉丁肉块儿肉段等等,都放在一个大盆里,码放得整整齐齐。
锅里倒上半锅热油,烧开了,而那会儿闻安臣最喜欢的,便是蹲在那处小小的炉灶旁边,将柴火往里头填.
母亲将这些要炸的东西沾上一层面糊糊,弄得均匀了,而后便一点儿一点儿的下到油锅里面去,闻安臣也小心地往里头填着柴火,控制着火势的大小。
刚炸好的藕和金黄金黄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由于刚出锅还很烫,但闻安臣已经顾不得,也顾不得用筷子,直接下手便抓起一个往嘴里放,手被烫得通红却还不放手。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又香又嫩,美味之极.
于闻安臣而言,于他的童年而言,这是难以忘却的记忆。在他的童年印象中,这便是天底下顶顶好吃的美味了。而后来,他不断成长,也变得越发阔绰有钱,山珍海味也吃了许多,但仍然对这个味道难以忘怀。
腊月二十九这一天的早晨,闻安臣站在厨房门外,瞧着那一口不断望着往外冒着油烟的大锅,耳中听着柴火荜拨荜拨的响声,和热油被烧开的声音,闻着那股熟悉的香气,一时间竟是呆了。
他深深的陷入到了回忆之中,回忆泛滥如潮水一般,一时间竟是无法控制,将他淹没.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只顾得上挣扎求生,已经许久没有想过这些东西.而今日,记忆却是忽然涌起,忽然苏醒。
董家的厨房不小,此时厨房之中,谢韶韵正和铃铛俩人在忙活着.铃铛负责剁肉馅儿,手中挥舞着两把菜刀,把案板剁得哐哐作响.冻得梆梆硬的猪肉已经化了一阵子了,但这会儿还是挺硬的。只不过,在铃铛的刀下,却是很快就被剁成了肉馅.还当真是看不出来,这小丫头瞧着柔柔弱弱的似乎没什么力气,但手底下却真是不含糊,至少在这刀工上是真不含糊。
谢韶韵在旁边儿,将切的整整齐齐,厚度都差不了多少的藕片拿在手中,在藕片上抹上一层肉馅。然后拿来另一片藕片,修长纤瘦,如青葱一般的两根芊芊玉指这么往中间一夹,一个耦合便是成型了。
藕片上的空洞,被肉馅儿给填满。当然,这样并不意味着耦合已经做完,还要在耦合的外面裹上一层面粉,这样下锅炸了之后,才能保证外面金黄,而里面不至于焦糊了.再说了,外面裹上一层面之后,下锅炸完就更好吃.
有的时候闻安臣甚至觉得,外面裹的那层面炸了之后,要比里面的耦和肉都要好吃。
赵长宁则是在旁边将肉馅团成丸子.
本来是谢韶韵和铃铛在这儿忙活,后来她非要掺和进来,只不过,她是千金大小姐出身,之前几乎就没怎么进过厨房,又哪里会这些东西?
被她一通捣乱,弄得厨房里头鸡飞狗跳,谢韶韵把她给撵了出去.只不过赵长宁哭着喊着又一头扎了进来,这次谢韶韵倒是不好意思再把她往外赶了,只不过,赵长宁被谢韶韵训斥了一通,倒也是老实了下来,老老实实的蹲在旁边捏丸子.
这个活儿她倒还是干得了的。
赵长宁一抬眼,瞧见闻安臣正站在厨房门口愣神,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叫道:“闻安臣,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啊?没看见我们三个现在忙活吗?赶紧进来帮忙!”
她话音刚落,谢韶韵便是瞪了她一眼,道:“怎么说话的?君子远庖厨!夫君是个男人,还是个读书人,更是官家人,哪有进厨房做饭的道理?赵家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听了赵长宁的话,确实是有些生气,于是语气便有些重。
赵长宁也知道自已说的话太不应该,吐了吐舌头,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说话了。
反倒是谢韶韵,觉得自已说话重了些,过了一会儿,拉了拉赵长宁的手,算是给赵长宁道歉了。
赵长宁那句话说完,闻安臣猝然惊醒。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响起:“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闻安臣,你不要再想那么多了,你现在要做的,是珍惜眼前人呀!”
“往事不可追,但把握眼前,却还是做得到的.不要让爱你的人失望,也不要让为你效力的人看不到希望和前途.要知道,你是他们的顶梁柱,是他们未来的希望,伤春悲秋,感伤过去,一年中允许你做这么一两次,但可不要常常如此。若不然,被消磨了斗志,整日间只沉浸在那悲伤之中,你还怎么做事?你还怎么奋发图强?”
闻安臣揉了揉自已的脸,让自已脸上做出一个笑容,爽朗一笑,冲着赵长宁喊道:“姓赵的,真是不容易!你在我家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今日终于能吃到你做的饭了!”
赵长宁白了他一眼,道:“晚安晨,说话不要太没有良心,我在你家住,在你家吃,没错儿,可我也没有白吃白喝。你忘了?从枯井底下取出来的那些银钱,最后还不都是到了你的手里?”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前些日子闻安臣和赵长宁以及陈季从枯井底下取出来的那一箱银子,后来赵长宁打开来看了,细细的数了一下,一共有1600余两,这可不算是个很小的数目了,赵长宁要这些银子也没用,反正她也不缺钱,所以就干脆都给闻安臣了,便都算是借给了闻安臣.
闻安臣拿着这些银子,又都投到了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之中,也是为了尽早扩大生意的规模。
闻安臣听了,顿时一瞪眼,道:“那些银子是你借给我的好不好?现下借了多少,将来都是要还的.说不定我还要给你利息,那钱可不是你白给我的!”
赵长宁使劲儿的摇着头,耍赖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那些银钱就是都到了你手里了。”
在赵长宁面前,他似乎年纪也变小了许多,又变成了少年时候的样子,时不时的还和赵长宁斗个嘴.
对他来说,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在别人面前,他素来是沉稳的,让人觉得威严的,都不像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所以其实,闻安臣是挺享受和赵长宁斗嘴闹别扭的这种时光的.或许对他来说,这亦是一种对心情的调剂。
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终于忙活完了。
董家煎炸的东西种类非常齐全,肉丸子,素丸子,耦合,肉段儿,愉快……等等,一应俱全.炸的东西加起来,足足有好几大盆,哪怕家里有七口人,这些东西,估计也够吃到正月十五的了。
而且闻安臣还别出心裁,跟谢韶韵描述了一番之后,做了很是不少炸鸡块给大伙吃.
还别说,这鸡块非常受欢迎,赵长宁尤其爱吃,她就站在灶台旁边,鸡块炸好了,出锅之后,她也不嫌热,直接就拿手拿着吃,倒是颇有几分闻安臣小时候的风范。
第324章 守岁
赵长宁嘴里塞满了鸡块,一边吃,还一边含含糊糊地冲着闻安臣比了个大拇指,语气有些不清楚的道:“闻安臣,你这个人,时不时的,还真是有些鬼主意的.这鸡块炸了之后,当真好吃。”
闻安臣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什么叫鬼主意?”
赵长宁吃的肚子溜圆儿,实在是吃不下了,方才恋恋不舍地瞧了一眼堆在盆中几乎都要挂尖儿的一大盆子鸡块。她很是豪迈的挥了挥手,如发下大宏愿一般,指着那一盆鸡块,高声叫道:“你们等着,先让我歇一歇,晚上我再吃你们!”
不光是赵长宁,谢韶韵和铃铛也都很爱吃.闻安臣尝了几块,觉得味道比之后世的还是有些差距的,但已经是很不错了.毕竟没有专门的配方,只不过是将鸡块拿盐腌了一下而已,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很不容易。
这也算是他熟悉的味道。
从腊月三十的下午开始,秦州城中鞭炮之声便是不绝于耳,而到了天色擦黑之后,闻安臣一家人便都围在自家的门口。谢韶韵、赵长宁和铃铛三人,都是站在台阶上面,而陈家四兄弟,则是忙忙碌碌的在门中进进出出,将之前已经买好的鞭炮礼花等,都搬到门前的空地上去。
到了明朝,礼花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非常高的水平,甚至可以这样说:绝对是不比后世差的。
在闻安臣前世读神雕侠侣的时候,令他印象非常深刻的一幕是,十六年后,神雕大侠杨过为了给郭襄庆生,买了许多礼花。那些礼花在空中绽放之后,竟然能够凝结成字体,最后在空中形成一行大字。
实际上,金庸老先生还真是没有夸口,在南宋年间的时候,礼花确实是已经发展到这个水平了.而到了明朝末年,又经过了这几百年的发展,明朝末年的礼花整体水平,比宋朝还要高那么一截。
闻安臣本来对这个不大清楚,但他去了京城那一趟之后,却是有些了解了.
因为当时为了破王十六的那个案子,闻安臣走访了许多地方,其中就有一处烟花铺子。而那烟花铺子里头卖的东西,当真是让闻安臣大开了眼界.他随口跟的店里的掌柜聊了几句,便断定,此时的烟花水平,已经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
闻安臣好奇之下问过那掌柜的,他们家店有没有可以释放之后在空中凝结出字体的那种烟花.掌柜的当时就很是自豪地说,他们家店虽然小但却也有一两个这样的烟花,乃是作为镇店之宝的。
闻安臣问了一下这种烟花的价格,一听之下也很是震惊,这种烟花价格很是不菲,每一个竟然要一百两银子!
而根据这掌柜的说法,他们家店小,所以拿这种烟花作为镇店之宝.而在京城规模最大的那些烟花铺子里,这种都不算是最好最上乘的,大致只能算是一流,却算不上是最好,那些铺子里的镇店之宝,每每一个就要五百两银子上下。
可惜当时闻安臣没有预见到今天,也没有预料到过年时候如此之盛状,再说他当时手上也没有多少银子,要买还真是买不起.现下在秦州要过年了,却是想起那时候的烟花来,但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秦州这边根本就没有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