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出城
闻安臣只是淡淡笑着,轻轻饮了口酒,仿佛此事跟自已毫无关系。
张六兴也不墨迹,直接答应下来,他出了包厢一趟,少顷张安便带着几个下人过来,进了包厢,把一大包银子放在孙阿七面前。
他虽然不得不奉承孙阿七,给他送银子,但从骨子里,张六兴是不服气的,所以也是时刻想办法还击。八百两银子,便是五十斤重,这么沉重的一大包,让孙阿七如何拿得回去?
这也是暗暗的摆了孙阿七一道。
孙阿七脸色更黑了,瞧着张六兴,只是冷笑。
席间觥筹交错,谈笑炎炎,但谈笑的,主要是闻安臣和张六兴两人,两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哪怕是心底里恨不得杀了对方,面子上也不会表现出来丝毫。两人推杯换盏,时不时的还爆出一阵笑声,宛如多年老友。
而孙阿七却是一直铁青着个脸,也不说话。
不过没人理会他的感受。
现在张六兴心里也有底气了,知道自已既然送了钱,又有闻安臣在,那孙阿七就不敢不办事。他若是还继续折腾张少謦,那就是打闻安臣的脸!
而且闻安臣也确实是不希望张少謦死的——至少是不希望他现在四。这案子是过的他的手,若张少謦现在死在秦州城的大狱里,那么对外可就说不清楚了。说不得就有人会造谣说是他制造冤案,然后勾结牢子将张少謦杀死。
这种可能,不是不会出现!闻安臣甚至敢断定,张少謦若真是死了,张家肯定会散布这样的谣言。
现在不能死,以后明正典刑就是了。
孙阿七呆着很没意思,没多一会儿就告辞了,闻安臣也没没留他。
两人站在窗前,瞧着孙阿七拎着那一大包银子费力的往家里走,都是露出一抹笑容。
“闻官人,真有几分手段呐!”
张六兴看了闻安臣一眼,似笑非笑道。
“张员外过奖。”闻安臣笑道:“在下可是没什么本事的,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这话,言不由衷了吧?”张六兴笑道。
他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暗骂:“谁会相信你的鬼话?现如今秦州城中说你是心有珠玑,智计通神,必将飞黄腾达的有的是,但说你是只靠走运才能到这一步的,可一个都没有!”
“我瞧那孙阿七,似乎是心有不甘呐!闻官人你擒毒蛇于手,却小心被毒蛇反噬。”张六兴做回座位上,一边喝酒一边笑道。
他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但言中之意,既是盼着闻安臣倒霉,也另有所指。
“张员外放心。”闻安臣嘴角微微一勾:“在下既然拿得住,就不怕被反噬。”
“在下虽说是拿蛇的能手,但却只拿招惹自已的蛇。”闻安臣盯着张六兴笑道:“若是蛇不惹我,我也不会拿它。人走认路,蛇走蛇路,互不相干。”
张六兴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了。
他如何听不出来,闻安臣说的是蛇,其实是在说他。言下之意自然是,张家只要是不招惹他,便是相安无事,但若是敢招惹他,那就要做好被收拾的准备了。想想那凶狠毒辣的孙阿七在闻安臣面前忍气吞声,一句硬话都不敢说的样子,张六兴忽然心里一寒,开始怀疑自已暗地里算计闻安臣这件事,是不是做对了。
于闻安臣和张六兴而言,这顿饭吃得其实也不舒坦,从孙阿七走后,两人便一直在交锋,话里话外都是带着三分刺。
不多时,两人便也散了。
又过了两日,闻安臣没有去上值,而是请了假。
今日他要和谢韶韵出城一趟,不为别的,就是要去看看自家那个庄子。庄子已经是成了他的产业,自然要去看一看,瞧一瞧的。现下家业不大,每一笔收入都很重要,闻安臣也想看看,这庄子能给自已带来多少收益。
闻安臣让鞠孝忠帮忙雇一辆马车。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用什么事都自已做,只要吩咐一句,就有人抢着去干。
比如说这一次给他帮忙的鞠孝忠,就很是让刑房的其他书吏眼红。能被司吏老爷叫去做事,那是信任看重的表现
闻安臣昨日吩咐给鞠孝忠的,今儿个一大早,鞠孝忠就带着马车来了。
是一辆很轻便的马车,典型载人用的,车厢不大,也就是够两人坐,如果是如闻安臣这般身材高大的人,说不定还会挤。马车看着很轻便,车身车厢也都刷洗的很干净,连拉车的那匹栗色马都是毛色顺滑,看着就让人舒服。
车夫四十岁上下,长相憨厚,衣衫不算华贵,但很干净整洁。
车厢顶上,插着一个小小的旗子,上面写着‘赵记’两个大字。
闻安臣看到这两个字,神色忽然有些恍惚——赵记大车店,就是前些日子刚被毒杀的秦州判官赵言志家里的产业。现在赵家彻底的破败了,赵言志死了,赵长青和卫氏入狱,只剩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儿,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境况。
让闻安臣没想到的是,赵记大车店竟让还在开张做买卖,而且看这车夫的样子,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虽说赵记大车店里有着闻安臣在来秦州城的官道上碰到的那等渣滓,但绝大部分还是很好的,在秦州城是风评最好的大车行。车夫有礼数守规矩,车也干净,价钱也公道,是很受人们欢迎的。
所以鞠孝忠得了闻安臣吩咐之后,立刻就去这家找了车。
闻安臣和那车夫说了自已要去的地点,鞠孝忠已经付了定金了,闻安臣自然不能要他花钱,不过闻安臣给银子,鞠孝忠也是不肯要的,最后还是闻安臣板着脸应是把银子塞给了他。
又说了几句,鞠孝忠便即告辞,闻安臣和谢韶韵锁了门,上了车。那车夫手中鞭子摔了一个响亮的鞭花,马车缓缓开动。
出了东门,继续向东而去。
此时清明刚过,端午未至,春暖花开,正是踏青的大好时节。
这一段官道是属于秦州通往巩昌府的一段,维持的很不错,官道约有一丈四五尺宽,路上车辆行旅时常可见。
虽然是土路,但很是平直,地面上也没多少坑坑洼洼的,马车行驶过来,并不怎么颠簸。路边还种着杨柳榆树,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路边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田。
这里明显比秦州城的西边儿和北边儿人烟要稠密,放眼所及,视线中被农田塞满,几乎没有闲置的土地。远远地,也时不时能瞧见一两个小村庄。
一阵风来,金黄色的麦浪翻滚,煞是迷人。风中似乎都带着麦子的清香,马车疾行,风抚脸面,很是惬意。
此时,已经快要到麦收时节了。
第89章 庄子
在那处院子里憋了这许久,谢韶韵也是给憋坏了,这出来显得很是。她穿了一身青色的里衣,外面套着鹅的褙子,遮掩住玲珑有致的身段。上了车之后,她便摘下了脸上蒙着的纱巾,帘子往外看。
她靠在闻安臣的身上,叽叽咕咕的和他说这话,像是一只欢快的。
闻安臣笑的瞧着,她开心,他也开心。
这让闻安臣心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火,费了的气力才忍了下来。
“相公,你看。”
谢韶韵忽然伸向路边远处。
闻安臣循的方向看去,却见是一片的低矮丘陵,有小溪环绕而过,罕见的没有被开垦出来。丘陵之上,是一片绵延的树林,有树有花,此时一片令人赏心悦目的绿色中掺杂了许多五彩缤纷的,景色可称得上是秀美。
在山溪旁边,停放了不少马车,有人在树下溪边搭了帷帐,饮酒作乐,旁边有不少奴婢下人在奔走。隐隐然听到一阵阵笑声传来,闻安臣一看便知道,想来是秦州城中的一些有钱人家在此地春游玩乐。
树林中,隐约一角飞檐,还有青砖红瓦,显然,乃是一处颇为致的庄园。
谢韶韵回过头来,脸上透着和期待,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不敢,欲言又止。
闻安臣一看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笑道:“等过两日,咱们也来此地耍乐。”
“真的?”谢韶韵欢喜的惊叫了一声,但接着就有些担心,道:“可是我瞧着,这里是被人占去的,万一咱们来的时候,跟人发生冲突怎么办?”
“那就把他们都给撵走。”闻安臣哈哈一笑,一挥,很是豪气道:“现下也不是咱们刚来秦州的时候了,你夫君我也算得上是。现下秦州地面上,城内城外都算上,敢得罪我的,也没几个。咱们大可以不用那么多顾忌。”
谢韶韵素来对他充满了信任,但凡是他说的话,都是深信不疑。她一听便彻底放下心来,扑到闻安臣怀里紧紧的抱着他,两人脸蹭脸,谢韶韵亲昵道:“相公,好相公。”
因为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增进自已和闻安臣的感情,可以让两人更进一步。
她忽然觉得有些,因为她现在在做一件她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已敢做的大胆事情——她竟然在这个。但感很快就消失,谢韶韵在心里告诉自已:“我他,我们是夫妻了,这些事情,本就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丢人的?”
”
就在她要说出口的时候,忽然马车一震,接着车夫的声音便传了来:“官爷,庄子就在前头了。”
被他中间这儿一句,谢韶韵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顿时恼怒的不得了,那句话到了嘴边,却就是说不出来,心里堵得的要命。她的瞪了那车夫一眼,只是隔着厚厚的车厢板,人家自然也是察觉不到。
那庄子靠着一个名叫十里坡的镇子,在城东十里处,距离十里坡则是只有不到半里地。官道从秦州城东门一路直到十里坡,穿过镇子,继续向东而去。在距离十里坡还有半里地的位置,有一条岔路分了出来,延伸向东南方向。
马车进了岔道,往前走了有二里来地,便到了地头。
闻安臣下车,便瞧见前面路边的农田中,距离道路大约三四十米之外,有一座的庄子,在金的农田麦浪中格外的显眼。
庄子不大,看样子也就是二丈方圆,四周有围墙,约有一丈二三尺高,大门是朝南的,门前有一条土路连接着主道,土路很窄,大约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但这已经算是难得可贵,毕竟这个年代,修路是很困难的事情,所谓的官道,绝大也只是土路而已。
闻安臣没急着,他让车夫把马车停到路边,然后下到麦田里,顺着田埂,四下里走了走。
属于庄子的这片地很好认,因为四周都有界碑,标的很清楚。地里的庄稼长势不错,一条沟渠斜斜的从这片土地中穿过。由于有这条沟渠的存在,张六兴把这片地给定义为了水浇地。
但闻安臣一瞧,就知道,自已这被张六兴给摆了一道。
在张六兴口中,这条沟渠只是略有淤塞而已,但实际上这条沟渠已经淤大半,大约只有两尺深,里头也没水了,被种满了麦子。若不是走近了,甚至都发现不了这是一条沟渠。
沟渠,大约只有五分之一不到是属于庄子所在的这片田地的,其它的都在别人的田里,闻安臣手搭远远的往那边看去,见沟渠似乎是通往一条溪流。
转悠了一圈儿之后,闻安臣便即回去。
此时正是农忙时候,趁着上午天气不热,庄里的百姓们都在地里干活儿,闻安臣他们这一行人的到来,自然吸引了这些百姓的注意力。
闻安臣回去的时候,见一个的汉子正自站在马车前头,在跟车夫搭话。只是那车夫口风很严,话很少,那中年汉子说几句他才不冷不热的回一句。
第90章 糊弄我?
见闻安臣走过来,那汉子顿时眼睛一亮,闻安臣气度不凡,衣着讲究,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份的。这汉子顿时想起了昨日张府的大管事张安来的时候说的那一席话来。
“这庄子,从今日起,就不归咱们张府管了,你们这些人,也不归咱们管了。庄子卖给别人了,你们以后,也都是人家的佃户,跟咱们张府,再也没有一丝半分的关系。人家要收多少租子,咱也管不着喽!是逼得你们卖儿卖女还是让你们过好日子,得看人家。”
“只不过么,那姓闻的,是秦州城中出了名的破落户,早先颇有家财,后来这厮染上了赌瘾,一日不停的赌,把家产都给败光了,连宅子都要卖了还赌债。这会儿买下了庄子,还不得死命的让你们交租?”
张安张管事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一个破落户能买的下这价值不菲的庄子,他拿了东西之后,便是匆匆离开了。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厮长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却能想到,竟是个输光了家产的烂赌鬼?”中年汉子心中暗暗道:“只不过么,如此最好,若是来个厉害人物,咱还怎么从里头捞好处?这草包只怕是个好糊弄的。”
他心中不屑,脸上却是陪着笑,哈了哈腰,道:“可是闻大官人当面?”
“我就是闻安臣。”闻安臣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道:“你是?”
“小的张满仓,是这庄子的庄头。”
张满仓笑嘻嘻道:“昨日张府的张安管事来说过了,言道现下这庄子已经是属于您的了,说不定这两日就会过来。咱们这小地方,穷僻的紧,等闲没有大人物过来,小的见您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人,便打着胆子问一句。”
“这人说话倒是有趣。”闻安臣心中暗道,他对张满仓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物,劳你驾,把大伙儿都给叫来吧,咱们见见面。”
他说话很客气,但张满仓却是更新心中不屑,他这个人,你越是对他客气,他就越看不起你。相反,你狠狠收拾他,压制他,他反而是服服帖帖的。
不过他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笑道:“是,小的这就去叫他们,您还请先进庄子歇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