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我似乎看见了裂痕下面摇曳的水花。
“周沧,你站稳了。”
陈默艰难地对着我说了一声,随后像是拼尽全力那般,用力将头顶上的碧色铜铃一拉。
瞬间,我们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紧接着,风声和水流声一下子全部都灌入耳际。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经过了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紧接着又一百八十度地翻滚,最后落地的时候,是九十度。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觉得胃里头有一股暖流一直极力地想要往外喷。
条件反射地我将嘴巴张开,瞬间一口酸涩到发苦的热流喷涌而出。
我慢慢地将眼睛睁开,骤然间,一抹霜色的月光映入了眼帘。
随即,我浑身上下浮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自从在陈宅的锁龙井中偶然间瞥见了那一抹血色的月光之后,我便开始惧怕月亮这个物体了。
似乎它向大地洒下的那些银辉,都是有目的性的。
月光!
我猛地就想要坐起身来,奈何后脊背传来了一股钻骨的疼痛,所以我只能放弃。
这怎么会有月光呢,难道说我已经从灵浮树上的那个古塔里面掉出来了。
想到了这里,我挣扎着扭动着脖子朝着四周观望了一圈,这周围的花草树木让我确定加肯定了。
终于又回到了人间了。
对了,陈默呢?
我不是背着陈默吗?
怎么这会儿就只有我一个人呢?
想到了这里,我忍着后背剧痛,还是从地面上爬坐起身了。
好在陈默也跟着我一块儿出来了,就在我身旁稍后方的位置躺着。
还有那根不离不弃的权杖,也跟着我一块儿出来了。
总算是有惊无险。
我嘴里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爬到陈默的身边。
让我意外的是,陈默并没有晕倒,只是身体太过于虚弱了,所以躺在地面上没有办法动弹。
“陈默,”我一把将其给扶起来。
但是,我伸入他后背的手,却摸到了一片黏腻和腥臭。
当我扭过头朝着他的后背一看的时候,差一点就要呕出来了。
我忍着强烈的反胃,用已经发硬的咽喉对着陈默问道:“你的后背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呢?”
陈默的整个后背上的肉,已经全部都没有了,仅剩下几根还带着血红色的骨头裸露在外面。
我甚至能够见到他还在微微跳动着的心脏,大肠的一部分裸露在外头,肝脏失去了一半,整个场面残忍得我难以描述。
“不重要了。”陈默努力地朝着我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我们现在已经出来了,我带你去医院,可以治的,这不过是皮外伤,可以治的。”陈默的这幅模样瞬间就让我身上的所有疼痛都消失了,我说完这话的时候,就要将他背起来。
“周沧,别哭,我想跟你说会话。”陈默的脸已经蒙上了一层灰。
“你说,你说。”我心里头极力地想要让自己不哭,可是一边说着,一边却不住地掉眼泪。
“古塔的存在,是想告诉我们,祭祀的时候,星盘的摆放位置,要参照北斗九星的位置,而且不是八大星盘,而是八大星盘加上你,总共九颗星。”陈默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我握着陈默的手,拼命地点头。
“我们在古塔之中,破坏了慕容陶守护的那座神庙,先祖设置在地球上面不被天狼星人所窥探到的结界,很可能也被我们破坏了,还有,我算出来了,农历九月十八会有血月出现,并且同时伴随着五星连珠,到时候很多重要的河流都会出现断流,这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
“我记住了,记住了。”我已经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所有事情都结束之后,把我的骨灰,带回木斯塘吧。”
我听到这句话,止住了哭声,瞪大眼睛看着陈默。
陈默看着我,嘴角带着微笑,身体渐渐地失温了。
……
第545章 占里(一)
我就这样抱着陈默,坐在那里,看着东方的天空慢慢地变亮,还有感受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地变凉。
天亮了之后,有山民经过此处。
可能是见到浑身是伤的我,还有怀里已经硬透了的陈默,觉得事情不小,于是便报警了。
而我直到从当地的派出所走出来,还处于混沌的状态。
在派出所门前等着我的,是王叔。
他告诉我陈默的尸体暂时放在当地的殡仪馆,等到事情结束了之后,我们再一同接他回家。
我一直没有办法回过神来,在派出所出来的当天,王叔就将我拉到了贵州省医进行全面的检查。
“王老,您这位侄子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可能受到了什么大的打击,心里头那股劲一直缓不过来,静养几天就好了,您不必担心。”
王叔的能量原来这么大的,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只是南方边陲小城里头一个小小博物馆的老馆长而已。
可是他居然在遥远的贵州也有如此强硬的关系网,一句话就能够将我从派出所里头保出来,几乎是在抬手之间,就能够把我送到省医,让最权威的专家亲自给我检查。
突然间,一个念头猛地在我的心里头钻出来。
他是王之水的伯父,会不会同归一院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王叔,你也是归一院的人?”在医院的门口,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王叔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招手让他的司机将车往前开一点,然后用往常对我说话的语气道:“车里太闷,走一走吧。”
说完之后,便径直地往前走。
“王氏也是八大家族之一,当年去云南,就是我带的路。”
王叔的第一句话就将我给震呆在原地。
“因为祭祀的关系,所以很早之前,我就认识了你奶奶,可是你奶奶的身上有许氏家族族长的血统,所以我并不敢多想,因为处在这个圈子里头,我知道里面的游戏规则。”
王叔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的异常的平静,听不出来任何的波澜。
而我却没有似他这般的淡定了。
“原来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始作俑者,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家破人亡了。周家陈家都没了。”我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省医的门口人很多,所以我这突然间的情绪失控,引来了很多人的停足瞩目。
虽然心情已经烦躁到了极端,但是这种来自世俗的压力还是会影响到我,所以我一下子便住嘴了。
只是,王叔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还是慢悠悠地往前走着,眼睛的聚焦点不知道落在前方的何处。
“因为星盘的特殊性,所以八大家族所在的地方都异常的隐秘,并且几乎是没有与家族之外的任何人有过交往。而我年少的时候,就一直不安于待在小山坳里头,因此便想发设发地走出来。”
“王叔,王氏家族就在贵州占里吧。”我的情绪已经调整过来了,停下脚步来放缓了语气对着王叔问道。
王叔平和的神情里头,似乎略过了一丝的惊讶。
“沧儿,你是如何知道的?”
“如果王氏家族不是在贵州占里的话,你怎么可能在年少的时候就见过我的奶奶呢?”
“确实,八大家族的下一任族长继承人,会在她们十五岁的那一年,被带到贵州占里,集体对着星盘举行成年礼。”王叔说道。
“十五岁就举行成年礼!”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而且奶奶也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
不过这么说起来的话,好像当年我十五岁的时候,二月初二龙抬头的那天,奶奶也给我准备了一套新的衣服让我穿上,并且要我在父母亲的婚床上面祭拜。
那时候正值年轻气盛的年纪,所以对于整个祭拜的仪式我都表现得心不在焉的,只觉得她是一个农村迷信的老太太,就盼着仪式快点结束,这样我便可以跟着那帮猪朋狗友出去鬼混了。
现在想想,奶奶其实早就知道了我这个特殊的身份将来会承当的责任,所以一直在暗地里为我做准备。
我不知道进行那一套成人仪式的祭祀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套仪式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沧儿,”可能是我愣神的时间有点长了,王叔轻轻地喊了我一声。
“哦,王叔,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沧儿,你这种动不动就走神的情况,大概有多久了。”王叔突然盯着我,有点严肃地问道。
“好像自小就会,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被王叔的神情看得有点后怕。
“没有,如果你这种不知自觉就会走神的情况发生的频率突然增加的话,就一定要跟我讲。”王叔看着我认真地说道,他看着我的那股眼神,依旧跟小时候那样,满是溺爱。
感觉甚至比爷爷还更加在乎我。
“王叔,你能跟我说我这种状况是怎么样一回事吗?”我也看着王叔一脸诚恳地问道。
“沧儿啊,”王叔突然看着我,沉重地喊了一声。
原本我以为,他一定会跟我说的。
因为由小到大,这个小老头跟我都特别的亲近。
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我问了,再怎么的儿童不宜,他都会跟我讲,并且讲到我清楚为止。
这是这个小老头对我的偏爱。
或者是他对奶奶的偏爱也不一定。
可是这一次他却欲言又止了,我知道这中间肯定是关乎到了星盘,甚至是祭祀。
“王叔,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我对着王叔说道,语气有点急迫。
“沧儿啊,这件事情,等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吧,现在我们要尽快地赶到占里,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王叔说道。
我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是王叔已经挥手招呼那个一直慢慢地开在我们前面的司机挺了下来,然后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