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幸好。
我半弯着腰,双手扶在膝盖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在心里庆幸着。
但是,我终究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没过一会儿,门那边就传来了虫人啃咬门页的声音。
我的天哪,这真真是阴魂不散啊。
照着目前铁线虫啃咬门页的这个势头,这间房子应该不用十分钟就会沦陷了,那时候我就像是瓮中之鳖,就等着铁线虫在我身上聚餐这一条路了。
我急得满头大汗,潜水服裹着汗液贴着我的皮肤,让人闷热难耐。
真是越急越想不出办法,这会儿,我已经有点埋怨自己刚刚逞英雄了,明明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嘛。
这个时候,手中的火折子突然闪了一下,感觉就有油尽灯枯的样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喊爷爷父亲甚至是陈默了。
但是,火折子这么一闪,也将我的心思分散了一点在这间屋子上,这屋子里叠满了坛子,感觉像是一个酒窖。
不知道这些坛子里面还有没有酒的,酒的烈度怎样。如果是烈酒的话,那这些东西对铁线虫来说,可是致命杀手啊,可以用来对付它们。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走近了堆在墙角的那几十个坛子,然后从上面抱了一坛下来。
这酒坛口居然是用糯米合着石灰封住的,看到这个,再加上刚刚抱酒坛时手上的重量,我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这坛子里有酒,而且应该是烈酒了。
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老天爷保佑啊,生死就全靠这酒坛子了。
糯米饭掺和着石灰粉所封的口子特别坚硬,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屋子的正中央有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四面各放着一个粗瓷大口碗。
我一个箭步走了上去拎起一个大碗,然后就往酒坛口一砸,粗瓷碗仅与酒坛子碰撞了一下,就碎成了几片落在地上,连带着还割伤了我一根手指头,但此刻的我已经是保命要紧,这些小伤根本就不入眼中。
在生死面前,人是执着的,我没有放弃,拎起地面上的矮板凳,继续砸了上去。大概砸了有两三下吧,封口的糯米石灰板终于裂开了,我顾不上已经被割伤的手指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将糯米石灰板掰开了。
瞬间,一股浓醇的酒香扑鼻而来,紧接着弥漫了整见屋子。
但是,我没有时间去品尝酒香,而是手忙脚乱地又搬下了好几个酒坛,按照刚刚的方法,将它们的封口全部打开,然后就静待着虫人破门而入。
这个过程大概有半个小时之久吧,就在我将所有已经打开了封口的酒坛子都搬上了那张八仙桌之后,雕花木门也终于承受不住,“啪”的一下整个坍塌了下来。
虫人一副急不可耐的动作爬了进来,地面上的鲜血让他迫不及待地趴在上面吸食着。
这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我眼疾手快地抬起一个酒坛子然后就往虫人的身上浇了下去。
就像我们在炸东西一样,只听到“喳”的一声,虫人的身上冒出了一片白烟,夹杂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味。
这一刻,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看虫人的反应了,也没有多余的体力去关注我的味觉嗅觉视觉,只知道一坛子一坛子的酒不住地往虫人的身上浇,直到垒在八仙桌上的那些酒坛子都没了。
而地面上,也只剩下了一滩酒水,铁线虫连同老李的躯壳,都被烈酒溶化了。
我扶着八仙桌,但仍站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面上。
酒水连同铁线虫和老李尸骨的化合物,在房间里四处流淌着,一股夹杂着酒香、腥臭、血腥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
我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呕出了一滩黄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白色帐幔
不知道是因为被酒气熏得头晕还是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我觉得整个人像一团棉花一样,通身酸软,想要坐起来都觉得特别的吃力。
不知道湘玉他们怎样了?我心里想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回到刚刚那间屋子,看看从横梁上摔下来的湘玉是否会受伤。但是眼皮却特别重,四肢根本不受意识的控制,在第三次跌坐下来之后,我索性躺平了。
就这样吧,如果湘玉他们平安无事的话,应该会下来找我的,如果他们遇到了危险,或者湘玉真的受伤了,那我这幅状态过去,也是给他们增添麻烦而已。倒不如先就地休息,等体力恢复好了,再做打算吧。
我给自己找了一个看似完美的理由,然后趴在地上喝了几口酒坛子碎片上面的烈酒,紧接着眼皮便重重地闭上了。
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反正我一直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梦,感觉走了很多地方的样子,到了后来居然走到了昆仑山上,还是昆仑山的雪将我冻醒的,也还好在失去意识之前有喝下那几口酒,所以还不至于被冻死。
头痛得像是已经裂开了一样,我在一片漆黑之中坐起身来,食指在太阳穴上揉了还一会儿,然后用力地甩了甩头。
火折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幸好满屋的烈酒没有被火折子点燃,不然肯定是一场强度超大的爆炸。我在心中庆幸着,扶着八仙桌的桌腿站起身来。
可能血糖太低了,所以在站起身的瞬间,便觉得天旋地转,忍不住干呕了好几下。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看着地面上已经快要干了的酒痕,感觉睡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太短。
湘玉他们还没过来找我,肯定是出事了。
我强忍着头痛,让眼睛适应一下黑暗,然后就摸索着出了房门。
其实人在绝对的黑暗中,也不是完全瞎了的,还是可以看到物体大概的一个轮廓。
所以,即便是摸黑前进,我凭着之前的感觉再加上还算不错的视力,大概也就过了几分钟,我就摸到了木马那件屋子。
看到那扇雕花木门是关着的,地面上也十分干净,一点血痕都没有。
难不成,还真的有人去擦干净那些在我手臂上流下来的血吗?
我的心中骤然就掠过了一丝不安,那是一种不顺遂的感觉。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终究是抬起了手,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在环视了一圈之后,果不其然,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木马七巧板九连环等等的木质玩具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
藤编木马在轻轻带着节奏地摇晃着,依旧是那一幅初见时的模样。
虫人、横梁上的湘玉、地面上的血迹,所有的一切,都恍如横梁一梦。
要不是手臂上那道深深的咬痕在提醒着我,我可能会以为刚刚的那些经历,又是我产生的幻觉。
我轻轻地退出了屋子,将门小心翼翼地带上。真的是蹑手蹑脚的,生怕一不小心弄出个什么声响,会惊扰了正在玩着木马那个孤单的孩子。
其实说不怕的话,真的是假的,不管是什么性别,也不管年岁多大,在这样的环境中,都是毛骨悚然。
我站在阶梯上,黑漆漆的楼梯,依稀能看到它蜿蜒向下的轮廓,像是一个条张着血盆大口的蟒蛇,在等待我自投罗网那般。
湘玉他们不知道在哪里,如果是安全的话,按理应该会往下去寻我的,但是现在编藤木马的屋子里一切如故,楼梯里又是静悄悄的,这三个活生生的人像是蒸发了一般,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他们可能是找到了另外的出口,且来不及去找我。
在中堂墙壁上的那个入口已经被关上了,现在唯一的路,就只能是往下走,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也好过在这里想入非非,自己被自己吓死来的好呀。
打定了主意之后,我抬起了像灌了铅的双腿,走向了未知的黑暗。
其实,在迈出了第一步的时候,我已经隐隐地察觉到,可能后面的这一段路,都要我自己去走了,而在路的尽头等待我的,很可能就是蓝玉星盘。
一通百通,我终于知道了为何自己刚出生就有人来争夺,张继生、安德鲁、甚至是湘玉陈默等等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李濯尘所讲的湖底的东西会认主到底指的是什么?
但是,我还缺一个理由?为什么是我?我到底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带着这一大堆的疑问,我没有任何迟疑地往下走。
不知道是否因为太久没进食了,身体的糖代谢可能已经慢慢转化成脂代谢了,所以,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胃里也不像刚刚那样饿得发慌,只是嘴里觉得寂寞得不行,强烈地想吃咸味的东西。
可能是在湖底待太久了,而且刚刚又昏迷了一阵,所以我现在对于时间的概念基本上是模糊的,也可以说是没有吧。
我感觉经过藏酒房之后,大概往下走了有两层楼那个高度的距离吧,有又一间屋子出现了,一样的雕花木门,一样的铜门环。
这个雕花木门的背后,等待着我的又会是什么呢?我在心中猜测了一下,老天爷保佑有水吧,我这会儿是渴得嘴唇已经翻皮了。
但是,推开门之后,得到的却是惊吓,而不是惊喜。满屋子的蜘蛛网,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该不会是撞进了盘丝洞了吧。
这是一间卧室,右边角落里摆放着一张不大的床,感觉像是用荔枝木雕刻而成的,床架上白色的蚊帐垂到了地上,可能是我推门的时候带进了一点风丝,所以蚊帐似乎在我踏进门的那一刻还在飘荡着。
睡床的前面有一架梳妆台,一面铜镜镜面倒扣着放在梳妆台上,地面上还有散落的口红纸。
卧室靠门处有一小圆桌,但是让我不解的是不知为何只有一张矮方凳,即便这屋子里只住一人,也不可能只有一张凳子啊,再说了,单凭这些家具精致的雕刻,就能够看得出这是一大户人家啊。
圆桌上有一烛台,上面白色的蜡烛还剩一半。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火柴,如果有火柴的话,那么这个烛台上的蜡烛可以燃烧挺长一段时间了。
那半跟白蜡烛在黑暗中有点显眼,粘在上面的蜡泪越看越觉得瘆人。
但是,为了下面的路程好走一点,我用手拍拍胸口,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然后朝着圆桌走去。
就当我走到圆桌边上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灌来的一阵大风,将屋子的门给吹得关上了,顺带吹倒了桌子上的那半根白蜡烛。
在风吹帘动的瞬间,荔枝木大床上的白色帐幔也被掀起来了。
首先映入我的眼帘的,是一道白色的绫罗,从床架上垂下来,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跪在床上,头挂在白绫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手印
不知道这阵子胆子被训练大了还是怎样,虽然被吓了一大跳,但是我居然能够忍住没让自己喊出声来。这真的算是一大进步啊。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看花眼了,因为如果真的是有人在床上上吊的话,这座围楼看起来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挂在床架上的那条白绫早应该腐烂了,不可能还好好滴挂在那里的。
要不要上前去看看呢?我的心里在犹豫着,这如果掀开床帐,上面真的吊着一副白骨的话,我大概会被吓得屁股尿流的。但是,如果不上前去看个究竟的话,接下来的路程,我可能都会被自己的心理作用搅到不得安宁。
就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又一阵风来,雕花木门上的铜门环被吹得叮当作响,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外面急促的拍打着门叶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疑心生暗鬼还是怎样,这风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时候,我在那一阵的呼呼声中,隐隐好像听到了哭声,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哭声。
她是那群孩子的母亲。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浮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样的。
我战战兢兢地慢慢靠近那张荔枝木雕花大床,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从门缝里钻进来的风里夹带着的那一丝丝哭泣声还没有停下来,而且伴随着我与荔枝木雕花大床的距离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是那种低低的啜泣声,但是声音里是悲痛难忍,百般绝望。
在我的家庭里,奶奶母亲都是被自己的丈夫宠溺着过日子的,所以我不很难明白,一个家庭中,受了委屈的女人是怎样的?
我终于站在了荔枝木大床的前面了,垂在身侧的指尖几乎已经触碰到了白色的帐幔了,但是要掀开这层白纱终究还是缺少了最后的一点勇气。
因此,我在那里呆站了有好一会,手指一直在颤抖着,身体却一动不动。
终于,我鼓足了勇气,抬起右手,伸向了帐幔的门帘处。
但是,我的手刚刚碰到那一抹白色的时候,地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这一晃动,将我整个人都给推倒在床上了。
挂在床架上的那一张帐幔,原本就已经被岁月腐蚀得支离破碎了,这会儿在我身体的重力之下,就如同公园门口阿叔在卖的那些云朵棉花糖一样,一碰就消融了。
我几乎是正面扑倒在帐幔里面的那一具尸体上,尸体上的白骨将我的小腹硌得生疼。
但是,我还顾不上害怕,荔枝木大床上的那个帐幔架子就坍塌下来了,木屑碎片落了一身。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湖底里发生了地震。
我躺在荔枝木床上,那句连骨架都被我压散了的女尸的骨头七零八落地散在我的四周,可能有些还被我压在身下不。
摇晃还没有停,我的头已经开始觉得晕了,那一股要呕吐的冲动,在胃中一次次地翻滚上来。
我这运气还真是没得说,居然能够在湖底遇到了地震,还要与这千年女尸同床共枕。
我听到了铜镜掉落在地面上的“哐当”声,然后屋顶坍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