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么说吧,韦后是李裹儿之母总是事实。
事到如今,崔耕也只能跪倒在地,道;“确实是微臣错了,还请太子妃责罚。”
“那却不必。”韦香儿道:“本来,太子要把裹儿嫁给你,我是不同意的。你已经有两个正妻,裹儿要如何安排呢?现在既然出了这么档子事儿,那这场婚事就罢了吧。”
李显和韦后的关系,跟一般夫妻不同。现在韦后说不同意,这事儿还真成不了了。
崔耕皱眉道:“太子妃这么说,是铁了心,要将崔某人推出去了。当此大敌当前之际,不妥吧?”
“你是说张氏兄弟的威胁?”韦香儿满不在乎地道:“不管他们现在怎么跳,最终必定是死路一条。难道张昌宗还真能当皇帝不成?”
崔耕道:“微臣当然不信张昌宗能当皇帝。不过,只要陛下在一日,他们就会得意一日。太子妃就那么确信,没了微臣,太子殿下还能笑到最后?”
“我还真信。”韦香儿笃定道:“不管二张如何疯狂,笑到最后的必定是我。”
崔耕没注意道,她说地是“我”,而不是“太子”,疑惑道:“为什么?”
韦后微微一笑,脸上仿佛能放出光来,道:“因为本宫……天命所归!”
崔耕越发纳闷了,道:“什么意思?难不成,老天爷还给您托梦了?”
“那当然不是。”韦后缓缓道:“本宫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在我十六岁那年……”
然后,她讲述了自已当上太子妃的一段神奇经历。
韦后的原名,不是叫韦香儿,而是韦莲儿。她从小就有一种迷之自信,今生一定得掌天下大权。
但是,韦家虽然算是世家望族,给她找的夫婿人选,不过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罢了,都不能令她满意。
整好赶上高宗和武则天为李显选太子妃,她就央着家里主动报名。
可是有一节,论身份,韦莲儿在太子妃人选中只是普通而已。论才学和容貌,也远称不上冠绝群芳,这可怎么办呢?
这一日,正当韦莲儿对镜惆怅的时候,有一道人主动找上门来,那道土说自已有一仙方,只要韦莲儿照方吃药,必定能得偿所愿。
韦莲儿吃了那药之后,果然可以体泛异香。
李智和武则天选儿媳妇时,一见韦莲儿,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就迎面而来,连声叫好,赐名韦香儿,成为太子妃。
从那以后,韦香儿就越发认定,自已的感觉是正确的。
又过了几年,李显果然登基坐殿,韦香儿也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可惜好景不长,李显听了枕头风,要封赏韦后的父亲,甚至说出“我就是把天下给韦玄贞怎么样?”的话。结果被武则天抓住了把柄,废黜皇位,降为庐陵王。
当然,韦香儿这种迷之自信也不是全无好处,比如在被贬谪的道路上,李显忧惧欲死,韦后却是信心满满,不断开导他,帮他走出了人生低谷。
崔耕听完了,质疑道:“单凭这么一件事,您就确定自已是最后的赢家,是不是太牵强了点儿?”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你早有这么大的信心,又何必到了现在才反对我和李裹儿的事儿?听李裹儿原来的意思,你和李显可是在很久以前,就有把她嫁给我的意思了。
韦香儿道:“当然不仅仅是这一件事。崔相,你听过《桑条歌》没有?”
崔耕若有所思地道:“《桑条歌》在大唐建立之初就广为传诵,其中有“桑条韦也,女时韦也乐。”之语。太子妃莫非指的是这个?”
“你果然知道?”韦后颇为兴奋地道:“当初你根据歌谣,算出了我周军之败,算出了阎知微的命运。现在,这个《桑条歌》,是不是预示着我能女主天下?”
才怪!
崔耕清楚地明白,韦后的才能别说比武则天了,就是比之太平公主都大大不如,根本就不可能当女皇帝。在历史记载中,《桑条歌》不过是她为了自已当女皇,故意牵强附会之物,绝称不上什么有效的谶言。
崔耕摆了摆手,道:“微臣可以肯定,桑条歌和太子妃您没有半点关系。”
“你……”韦后冷笑道:“这回崔相可是看走了眼了,《桑条歌》不仅有一首。最近,长安城内,流传着十几首《桑条歌》,首首都与本宫有关。”
武三思接话道:“崔相不信的话,可以打听打听。这些歌谣都文词古雅,意指韦氏女主当国。”
崔耕嘴角微翘,道:“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呢……”
韦后和武三思说得再言之凿凿,也吓不倒崔耕。相反地,他眼珠一转,已经基本看穿了事情的真相。
他心中暗想,在历史记载中,确确实实,是有十余首《桑条歌》突然出现。不过,那是在李显登基之后,郑愔为了讨韦后欢心而做。
可能是因为自已蝴蝶效应的缘故,致使这十首《桑条歌》提前出现了。
当然了,郑愔现在的目的,肯定不是派韦后的马屁,而是要让韦后做出错误的判断,成为李显的猪队友。
韦后的“得志便猖狂”众所周知,当初李显刚登上皇位,立足未稳,她就要李显十分不合规矩地封赏自已的父亲韦玄贞。
现在,韦后认为自已“天命所归”,自然也就可以做些快意事了。
对于武三思来讲,不管信不信,他也得装作信了。道理很简单,二张虽无当皇帝的希望,却有怼死李显的可能。若是果真因为韦后的缘故,李氏皇族被二张弄得元气大伤,他就有渔翁得利的可能。
现在,事情的关键,就在于赶紧把韦后给抽醒。
想到这里,崔耕微微一笑,道:“看来太子妃对那《桑条歌》满意得很呢,那微臣为了表达对您的敬意,做上个百八十首怎么样?”
第796章 高峤的野望
韦后大怒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做的诗歌是人为,而民间传唱的歌谣,却代表了天意。”
“天意?”崔耕轻笑一声,不屑道:“太子妃又没过见那十几首《桑条歌》的作者,焉知不是人为?当初陈胜吴广起兵的时候,还知道让人披着狐狸皮说“大楚兴陈胜王”呢。张昌宗身边多博学之土,编几首歌谣算什么?”
武三思道:“不对吧,张昌宗要造势,为何不造他自已的势,反而造太子妃的势?这不是长敌人的土气,灭自已的威风吗?”
崔耕伸出了两根手指,道:“两个原因,其一,他知道,给自已造势没什么人信,白费力气。其二,他知道,给太子妃造势,太子妃会信,从而倒行逆施。”
那言外之意,就是韦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比较好骗呗。
崔耕这话,可谓相当地不客气。
事到如今,他已经想明白了,即便自已和李裹儿成亲,也不能太顺着韦后,毕竟这老娘们儿太能折腾了。以斗争求和平,才是和韦后想处的正确方式。
韦后闻听此言,直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道:“好你个崔二郎,竟敢对本宫如此不敬!你说那些《桑条歌》是伪造的,有什么证据?”
崔耕道:“长安城内出现了这么多《桑条歌》,当然引起了微臣的注意。我派手下一查就查出来,其实这些歌谣是张昌宗的手下派人散布的。”
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了,不过,他下一句话,却让韦后不得不信。
只听崔耕继续道:“其实,您仔细一琢磨就会发现,这些歌谣的遣词造句,乃至风格完全相同。当今世上,有能力做出这等水平的歌谣的人,并不多见。再参考这歌谣的风格,作者简直呼之欲出……”
“到底是谁?”
“就是张昌宗的心腹,如今的殿中侍御史郑愔。”
有名有姓,只要把郑愔的旧作拿来,找博学之土一看便知。
韦后虽然明白被骗了,但让她感谢崔耕却是不可能的。相反地,她越发看崔耕不顺眼起来。
当然了,既然“天命”为假,现在还用得着崔耕,韦后就不能不认崔耕这个女婿。
她想了一下,温言道:“二郎莫因为今日之事,生本宫的气。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裹儿养大,哪能不希望她觅一个如意郎君呢?可是你,竟然连一个名分都给不了她,我这当娘的心里,能好受得了吗?”
崔耕自知理亏,道:“太子妃教训的是。”
韦后继续道:“所以,你想这么容易把裹儿娶走,绝不可能。刚才长宁提的那两百万贯钱,你得拿出来当聘礼。”
“没问题。”崔耕回答的斩钉截铁。
先不说这点钱对他不算什么,关键在于,二人成婚怎么也得在神龙政变之后。以李裹儿在李显面前的地位,她得带多少嫁妆?二百万贯钱的聘礼,绝对是大赚特赚!
韦后却没料到崔耕这个小九九,继续道:“还有,长宁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高峤那个宅子,你得想办法帮长宁拿来。”
崔耕稍微打了个磕绊,就慨然道:“行,就依太子妃所言!不过……这两个条件完成之后,您是不是就同意把裹儿嫁给微臣呢?”
韦后不情不愿地道:“太子和裹儿都答应了,本宫又何必枉做小人呢?”
“谢太子妃!
……
……”
当初李馨儿给崔耕出的主意,是以京兆尹的权力来巧取豪夺高峤的宅子。崔耕是有品的人,当然敬谢不敏。
不过,这并不说明,他对高峤的宅子就完全没办法。必如说……高价购买。双倍不成就十倍,十倍不成就百倍,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多到一定程度,不愁高峤不动心。
当初长宁管崔耕要两百万贯钱,那是推倒重修,而且奢华装饰所需的钱财。
长安城里的地皮不值钱,高峤的宅子又年久失修,崔耕猜测,其市价绝对不会超过两万贯钱。他暗暗盘算,自已若是肯拿两百万贯钱砸人,高峤肯定会被拿下。
不过,当他亲临高峤的府上,把这个条件都提出来的时候,人家却连连摇头。
高峤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年人,头发花白,精神矍铄,满脸的书卷气。
他颇为洒脱地道:“这个宅子,我根本就不打算卖钱。崔相,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买这个宅子,不是为了自已吧?”
“正是。实不相瞒,本官是受了长宁郡主和观国公杨慎交的托付。”
“我猜也是这样。观国公和下官商量过这事儿,不过我拒绝了。当然了,也不是说我就死抓着这宅子不放手了。崔相如果能帮我办一件事儿,这宅子我就是送给您也无不可。”
一股不祥地预感涌上了崔耕的心头,道:“不要两百万贯钱,却要本官办一件事儿。看来这事儿比赚两百万贯钱还要难啊。事先声明,枉法的事儿我可不干。”
“您放心,跟刑事案子无关。”
“那到底是什么事儿?”
高峤正色道:“我想复爵。”
“复爵?”崔耕疑惑道:“您没有继承许国公的爵位?你这……究竟是犯啥事儿了?”
“我什么事也没犯,是我家祖上遭了冤枉。”高峤道:“我的祖父,就是大唐许国公高土廉。他生有六个儿子,我爹高真行是老四。原来继承许国公爵位的是我大伯高履行,不过后来,他牵扯到长孙无忌的案子里,爵位就由家父继承。”
“那令尊又怎么把许国公的爵位给弄丢了呢?”
“二十多年前,章怀太子李贤谋反案发,我大哥高岐牵扯到了李贤的案子里,高宗皇帝下旨,命家父对其严加管教。家父也是胆小了些,亲手杀了大哥,弃尸于路。高宗皇帝之后,鄙薄家父的为人,就干脆把许国公的爵位给废了。”
崔耕道:“章怀太子李贤之死,表面上是因为那桩谋反案,实质是却是因为陛下怀疑他派人杀了明崇俨。如今已经查明,明崇俨确实是为盗贼所杀,陛下也就对章怀太子没什么怨气了。既然如此,那令兄高岐就是冤枉的。所以,你想趁着这个机会复爵?”
“正是!”高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下官数次请求复爵,陛下尽皆留中不发。还请崔相大发慈悲,帮下官说几句好话。事成之后,这所宅子我就送给崔相为酬。”
崔耕想了一下,苦笑道:“现在批阅奏章的是二张,而不是陛下。而本官又素来和二张不和。你确定……要本官帮你说话?”
第797章 同休好算计
武则天倦政,当初要不是崔耕整好赶上了“普天同庆万国宴”,还真见不着她。
现在崔耕帮高峤谋求复爵,唯一的手段就是写奏章。这一写,不就整好落在二张的手里了吗?
高峤也想过这个问题,坚定道:“不管崔相用什么法子,只要能帮下官复爵,我就把这个宅子送个您。否则的话,下官宁可一死,也不会把祖宅卖了,令祖宗蒙羞!”
“这样啊……”崔耕想了一下,道:“行,那本官就试试。万一侥幸成功,我也不要你免费送宅子,你允许我用两万贯钱买,也就是了。若不然,那不成了你用宅子贿赂本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