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思止就是个文盲,就算做官之后再好学,也不可能在专业问题上辩得过慧明小和尚,也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生怕刚才的话让慧明小和尚误会,以至于对方不肯尽心救自已脱劫,他赶紧连声道歉,称自已是有眼无珠,不识高僧妙法。
慧明和尚似乎也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微微摆了摆手后,点燃了那根冤孽索。
这次比如来神掌还神奇!
火光缭绕,那绳索虽然很快被烧成了灰,其形状却丝毫不变,没有一点烟灰落下!
慧明脸色大变,身子不断后退,道:“我说什么来着,在劫难逃,在劫难逃啊!侯御史,小僧实在无能为力了,您就当小僧没来过。”
说完了,转身就跑。
侯思止此时也已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火烧绳索,平日他也见过,若是烧得灰飞烟灭,实属正常。但烧成眼前这样,就完全诡异了!
只见烧过之后,既没有烟灰落下,也不见那绳索为断裂,而且绳索的形状与烧前一模一样,丝毫不变!
那只有一个解释,里面全是劫数!
劫数啊,满满的劫数!
侯思止尖瘦的脸颊情不自禁地颤抖着,此时又见小和尚要跑,若是被眼前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走了,自已岂不是死定了?
于是他赶紧再次抓住了慧明的袖子,苦苦哀求高僧慈悲,救他一救。
慧明也没有挣脱,而是小脸微沉,愁眉苦脸道:“侯御史,您抓着小僧也没用啊,我还是个孩子啊……”
“大师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侯思止身上像着了火,急道:“满广州城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您是生而知之的高僧啊?谁敢把你当孩子看待?”
慧明叹了口气,道:“就算你说的有理,但小僧确确实实是无能为……咦?”
说着话的慧明忽然惊咦一声,抚掌叫道:“有了!虽然无法破解,但可以釜底抽薪啊。如果能弄清侯御史的劫数从何而来,从根源上把它解决掉,未尝不是一个消灾脱劫的法子。”
侯思止面色一喜,也是惊呼了一声。
慧明问道:“小僧观你这气色与面相,你这劫数肯定是一个月内才产生的,否则侯御史肯定早已遭劫,如今焉有命存?侯御史,你仔细想想,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大事?”
侯思止一听这话,心里又有些犯嘀咕,道:“最近一个月就两件事儿:一个是本官弹劾了岭南道安抚使武三忠;另外一个是,本官在张罗一桩婚事,马上就要定亲了。”
出乎他预料的是,慧明根本就没往王瑞月的事儿上引,而是皱着眉自顾分析道:“从劫数上看,既不像是跟官场有关,也不像是与定亲有关。侯御史,你再仔细想想……”
侯思止又说了些其他的事儿,甚至连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的事儿都说了。
小和尚还是连连摇头,说不可能。
侯思止最后真急了,道:“大师你说这也不像,那也不像,到底什么样的事儿才像?”
慧明道:“现在侯御史的运势骤然变低,有两种可能:其一,你做了件天大的伤天害理之事。其二,有人妨克于你,比如家里新进了什么下人,比如和什么人结拜了。”
侯思止暗暗琢磨,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干的多了,最近一个月倒是没怎么干,看来是没这个可能了。
至于家里新来的人?也没有啊!咦?不对!
如同一道闪电在侯思止的脑海中划过,他下意识地问道:“大师,你说会不会是我要娶的那个女子在克我?”
慧明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摇头道:“那怎么可能?连亲都没定,未有夫妻之名,哪里来得克夫之理?你怀疑这女子妨克了你,难不成这女子之前曾许过人家,还将与她提亲婚配之人都克死了?”
侯思止听了这话,心里骤然一惊,对王瑞月不详的疑心越来越重。
他知道对于五姓七望之家而言,婚姻大事是非常严肃的事。一般情况下,都是双方先说好了,才遣人说媒。
没准,王瑞月之前真的只说过一次媒,就嫁给了张子瑞!
想到这里,他赶紧派人去打听王氏的底细。
对于这桩婚事,侯思止当然不能完全寄托在崔耕的身上。事实上,早前,王瑞月的贴身丫鬟就已经被他用钱收买了。
功夫不大,派去的人就回来了,告诉了侯思止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王瑞月不是被说了一次媒,而是说了两次!
第一任夫君叫郑一平,新婚三个月就暴病而亡。
第二任夫君是张子瑞,刚成亲没过一个月,贪污的重案发了,论罪当死,好容易走通了武家的门路,连降九级,来泉州当别驾。
按照大唐律例,诸外任官人,不得将亲属宾客往任所,及请占田宅,营造碾石岂,与百姓争利。
也就是说,大唐县级以上的官员,是不允许带亲属及宾客上任的。
张子瑞夫妻分隔了几年,算是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后来,王瑞月打了个擦边球,说要去岭南振州烧香还愿,顺便“路过”一下泉州。
反正张子瑞这个别驾是个送老官,也没人和他较真。
没想到,王瑞月刚到没几天,张子瑞就来广州投奔武三忠,结果被梁波害死了。
侯思止听完王瑞月这些过往的黑材料之后,脊梁沟里直冒凉气,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不是克夫命是什么?王瑞月简直是天大的克夫命啊!我侯思止怎么就瞎了眼,非要娶这臭娘们为妻,这不是倒霉催的吗?”
旁边,慧明小和尚不迭劝他道:“侯御史是不是想太多了?这王瑞月嫁的前两任夫君,可都是成了亲之后才相继倒霉,可你与这王氏连亲都没定,不一定能妨克得到你啊!听小僧一句劝,侯大人莫要因为胡乱猜疑,毁了一桩良缘啊!能娶五姓七望之女,对侯大人而言,绝对是光宗耀祖的美事啊!”
侯思止这个时候哪里听得了劝,相反慧明小和尚的话更让他坐立不安,急道:“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儿?这王瑞月之前嫁的都是高门大姓的子弟,祖上有余荫,能庇佑着他们短时间内不为所克,丢了性命。但我侯思止是什么出身啊?祖上是卖饼的,什么阴德都没积下,能经得起这臭娘们这般克我吗?”
“呃……依小僧所断,还是不通哩!”
慧明小和尚可惜地叹了一声,又摇头道:“眼下侯御史你是内劫外劫齐至,王瑞月克夫,充其量算个内劫吧?小僧觉得您是有些想太多了,您这外劫内劫,兴许与她没有关系!”
“跟她没关系,那跟谁人有关?”
侯思止见着慧明和尚不断地替王瑞月说好话,不迭劝自已娶这克夫的女人,不禁有点恼火道:“我一个卖饼出身的要娶五姓七望女,那是要犯众怒惹人眼红滴。说不定这消息一传出去,就不知有多少昔日的政敌要来对付侯某人!这么解释下来,不是外劫是什么?”
此时侯思止完全就是“疑邻偷斧”的心理状态!根本不用慧明敲边鼓,他自已就把这场劫数完完全全归罪于王瑞月身上了。
最后,侯思止竟莫名地从鼻孔发出了几声得意的奸笑,道:“好在有慧明大师提醒,让本官明白了这臭娘们招惹不得。本官这就宣布,我和王瑞月从今往后没有任何关系!如此一来,这场内外双劫的劫数就躲过了。是也不是?”
慧明翻了翻白眼,撇撇嘴道:“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儿?侯御史请想,小僧粗鄙地打个比方,你踩了一脚狗屎以后,难道离开狗屎之后,你那鞋就不臭了?”
“啊?大师这意思是说,这事儿还没完?”
侯思止刚刚悬下来的小心肝,瞬间又提了起来,急着央求道:“那可怎么办?大师救我,救我啊!”
笃笃笃
慧明用手轻敲了敲几案,面容似笑,却不肯继续说话了。
侯思止多鸡贼啊,瞬间就秒懂了,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大师恕罪,本官这是急得脑子都不好使了,竟然忘了大师是为何而来。来人呀!”
“在!”
“传本御史的命令,从帐房拿十万……啊,不,二十万贯钱,送到慧明大师暂住的,暂住的……对了,大师如今在何处名刹挂单呢?”
“华林寺!”慧明小和尚毕竟是小孩儿,强忍着嘴角呼之欲出的笑意,老神在在地淡淡回道。
“哦,那就将二十万贯钱送往华林寺,越快越好。”
“阿弥陀佛,侯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善哉,善哉!”
当即,他嘴角微微翘起,将之前预备好的破解劫数之法,娓娓道了出来。
第185章 再见曹月婵
俗话说,如果踩了狗屎,要想消除异味儿,就要彻彻底底地将鞋子擦干净。
那沾惹上王瑞月克夫这事儿,侯思止该如何脱劫避祸呢?
在侯思止看来,不单单是双方断绝关系,更是要八卦绯闻彻底消失。
所以,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岭南的差事办完,然后回转长安城。
到时候双方距离着几千里地,自然也就没什么绯闻了。
此事越快越好,要不然王瑞月的克夫命太强,什么时候真把劫数引发了,可就悔之晚矣。
侯思止越想越是深以为然,恭恭敬敬地将慧明小和尚送出了罢黜使衙门。
既然对王瑞月没什么歪心思了,他也就不想再为难岭南道的官场新星崔二郎了。
于是乎,他又换了一副脸皮,亲自上门肃政使衙门,和崔耕称兄道弟了一番,腆着狗脸让他帮忙再将这桩婚事推掉。
为表心迹和诚意,他也不再撑着贾仁义这桩案子,连夜提审贾仁义。
……
大堂下面,摆好了临时赶制出来的刑具。
这可是大唐酷吏们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经典刑具: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
不用真的动刑,侯思止刚介绍到了第四样刑具,贾仁义就乖乖地把自已和盘文迪勾结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数日后,朝廷关于武三忠的公文也恰逢其时地下来了。侯思止向广州刺史衙门要了两辆囚车,将贾仁义和武三忠装进去,带着自已的卫队,押解着二囚返回了长安城。
至于梁波,不好意思,他的品秩不过是果毅都尉,还不到五品呢,就不用朝中大佬费心了。
侯思止直接就罢了他的官,命人关进了广州刺史衙门的大牢中。
只待行文刑部就可以秋后问斩,无非是走个程序的问题。
至此,侯思止在岭南道一行,告一段落,折返长安。
……
至于小和尚慧明走了一趟罢黜使衙门,就“化”了二十万贯钱的缘,一时间在广州城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很快,他的名声传遍了岭南,甚至有向全国蔓延之势,比崔耕这个岭南崔青天的风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熟知内情的人,很快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纷纷要求崔耕揭破这三样法术的秘密。
侯思止回到长安之后,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侍御史的本职工作乃是监察朝官,所以崔耕也就不打算再继续藏着掖着,逐一向身边的人科普起来几桩小和尚的“神迹”。
小和尚几天绝食而不死的“辟谷”的原理很简单,既然是和尚,脖子上带着念珠是理所当然之事。
慧明和尚脖子上的念珠是上好的人参和牛肉做的,每天偷着吃两颗,勉强撑着饿不死。撑到了第五天头上,肚子饿是肯定的,但精神上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谓在侯思止面前表演的如来神掌,那是崔耕让小和尚事先在手上沾上了面粉和黄磷,双手用力一搓,黄磷自燃,又有面粉护着却不会燃伤到手。
至于佛门三昧真火的原理也不复杂,这条绳索事先在卤水里浸泡过,火焰能烧的掉绳索本身,却烧不掉绳索从卤水中吸纳的各种盐类。所以即便烧完了,绳索也不会断。
这都是江湖上那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在荒唐大梦中崔耕见过科普人土逐一破解过,这些小把戏的奥秘窍门,在梦中统称为化学原理!
……
……
众人听完,纷纷大赞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