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节是他们最重要的节日,从他们腊月的中旬就会开始准备,收回大量的钱财,购买大量的物资,得到一年之中最大的享受!”
“也就是说,现在是收获的时候!”
听到阿方索的介绍,葡萄牙商人的雇佣联军更加兴奋了。
“可以这样说。”阿方索说道,“来自旧朝新国王的使者和雇佣合同都已经见到了,除了这么多白银的定金,还有攻破清化后劫掠的默许,只用等他们的军队进入了清化就能一路往南,帮助他们扮演一个赶走我们、得到他们的子民爱戴的角色。”
“亲爱的阿方索,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信赖的朋友!那么,我们是不是先带一点丝绸装到船上再出发?占不了多少地方,这些白银留在身上并无用处。”
“当然,我这就去找汪直阁下,我们留下一两艘小船就够了,他们可以直接回马六甲。”
葡萄牙人规模庞大的商队自然也引起了交趾的注意,好在他们在吉婆岛短暂停留做完了“生意”就启程往南,消失在了海洋之中。
消息传到了升龙城内的皇宫,莫登庸越来越焦急。
“还有十四天?”
“……不,若算上臣再赶去吉婆岛的时间,还有九天。”阮文泰战战兢兢地纠正他,但这也是提醒。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围剿阮淦的进展并不顺利,实在太难以将他们在那哀牢山中找出来、尽快消灭。
他们东躲西藏,但莫登庸需要阮淦的人头,需要那所谓黎氏后人的人头!
北面,大明的广西总兵官、年初刚刚在外滇大破孟密的平南伯曲志南陈兵边境,证实着严世蕃的恫吓。
阮文泰带回的消息,大明的海师水军已经出发。
莫登庸急需营造一个交趾已经大局已定的形势,至少让那严世蕃和王学益仍旧简称的要与交趾国王黎氏相谈的托辞找不到正主。
至少也要不再有后患地应对大明可能到来的出兵。
他并不知道大明的北境又开始了战争,大明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也同时出兵交趾。
可是六天后,清化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让他眼前一黑。
“你说什么?不是大明的战船?是西洋夷人?”
“千真万确,全是黄毛鬼、红毛鬼,还有满剌加那边的土人,甚至黑不溜秋的野人!”逃回来的是治理清化的文臣,他狼狈不堪,“丢了清化,臣有罪。只是陈将军带走了大部分守军去哀牢剿匪,他们船坚炮利……”
莫登庸如坠冰窟。
他头两个月刚刚为了应对大明的威胁,调兵遣将北防西剿,水师都布置在了安兴防备大明,却万万没想到会碰到规模那么大、足以攻城的西洋人。
而他们,之前还先去了一趟吉婆岛。
看上去只是行商,可现在局势的发展,还用细想吗?
让他如坠冰窟的,不是清化被破城,而是大明“不择手段”之下显露出来的决心。
偏偏大明还做得干净,只是暂时不承认他这个“篡灭之臣”。对交趾,他们仍旧做着生意,交趾有不少大族甚至百姓觉得大明好,他们从大明手上赚到了钱。
至于清化……出手的是西洋夷人,跟大明有什么关系?
莫登庸能血口喷人吗?有证据吗?
清化城内外,称不上形同炼狱,但雇佣军能有什么底线?
“阿方索,现在该快些联络他们了,我们可不想这里土著的头目再次聚集军队前来。”
“放心吧,无论如何,在他们过春节的时候也很难动员士兵作战,我这就出发去吉婆岛。我的仆人还在这里,你们可不能吞下属于我的那一份!”
“怎么会呢?我们还会多为了寻找一个这里的美人。她们虽然矮小,但是也很棒啊,哈哈哈哈!”
阿方索参与了这一战,也就获得了更高的信任度。
现在,他可以开溜了。
交趾中南部,来自西方的雇佣军果然如同预料一般地端着他们的火枪开始作恶。
莫登庸进退两难,终于决定答应严世蕃的要求。
只要有了名正言顺的册封,阮淦就不再是问题。但是如果坐视西洋夷人肆虐交趾而不管,那他才是真的人心尽失。
临近春节,吉婆岛上简陋的临时宣交使驻所内,竟迎来了三波人。
严世蕃一只眼笑眯眯:“阮兄,你来得可有些晚了。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黎氏国主所封兴国公的女婿、翼郡公郑检,他昨日刚到,奉国主黎维宁之意请天朝助其扫平逆贼。本公子和王宣交使刚刚行文呈去京城,请陛下做主。这位嘛,则是我大明海师参将谭勇,他今日刚到。”
赵俊大部队在后,为了与这边沟通好,派遣的先锋只率一艘五百料大战舰提前赶到了这里。
阮文泰的手都在哆嗦,而郑检则破口大骂:“逆贼伥臣!”
刚三十岁的郑检中气十足。
更年轻的严世蕃摆了摆手:“你们的是是非非,本公子不管。既然你们都到了,还是先在这里过完年,等陛下圣裁到了再说吧。”
“王钦使,严公子!”郑检大声道,“夷人劫掠清化,荼毒我交趾子民,吾王于心何忍?外臣艰辛前来,力有未逮,恳请王师战舰兵发清化剿灭驱逐之!”
“严公子,吾王已点选精兵强将……”阮文泰顿时大惊,不希望事情走向大明实质出手帮助黎氏的那一步。
严世蕃翻了个白眼:“笑话!谭参将只是先行赶至,我大明战舰虽利,如何以一敌百?只是没想到那西洋夷人船队到了吉婆岛,见我大明仍记着他们昔年进犯广东之仇不予通商,竟于归途沿岸劫掠以免一无所获。”
当着他们的面,严世蕃先把许多事撇了个干净,反正后面是会扎实打他们的。
“要打,也是等赵提督到了!既奉大明为主,交趾百姓也是大明臣民。依本公子看,眼下你们两边莫不如想办法,让这伙西洋夷人再在交趾流连上十天半月,等赵提督到了再一举剿灭。阮兄,你们的水师是要继续停在安兴防备大明,还是去断这伙贼人的归路?”
“……这。”阮文泰哪能做这个主?
难道让交趾宝贵的水师去到险地?万一被西洋人和大明联手剿灭了呢?
“篡灭旧主之臣,毫不将百姓生死放在心上!可恨吾主和家岳大军,还被逆贼围剿于哀牢,不能救百姓于水火!”
严世蕃不以为意,任由他们争吵。
有人去断后路是一种留,没办法仓促反攻、让那些夷贼被毫无抵挡的利益所诱惑也是一种留。
何况,那些人还惦记着所谓黎氏使臣的另外一部分雇佣费用、前去接手清化城呢。
反正谭勇说了,赵俊大部队只在身后最多六到八日的路程。
“既如此,你们也别争了。”严世蕃淡淡说道,“王大人,您看,黎氏势微却是正主,莫氏兵强也愿臣服,交趾如今又添外患。谭将军既至,可否请其会同海贸行护航战船先潜至清化南面断夷贼南归之路?”
王学益毕竟还有明面上的身份,他故作思量,随后看向了阮文泰和郑检两人:“你们争来争去也有数年了!如今内不能服众,外不能御敌!大明助交趾百姓免于外辱,陛下圣意到后,你们都要听陛下圣裁,不可再战乱不休,害人害己!莫登庸以篡臣窃位,若还不知足,那我便奏请陛下,传檄西南剿灭之!”
阮文泰脸色再变,郑检也欲言又止。
他们每个人,想要的都是交趾全部。
但听现在的意思,大明皇帝并不这么想。
阮文泰实在不肯再传信回去告诉莫登庸:大明答应了他做交趾宣尉使,但只是一半的交趾。
十一天后的嘉靖十一年正月初五,清化城东面的港口上,留守于商船上的葡萄牙水手刚刚睡醒。
他揉了揉眼睛后,推开了被带到船上来供他们享乐的本地女人,笑嘻嘻地再抓了两把,准备爬上桅杆看看动静。
等他爬到了桅杆上面,费力望着远处时,有些疑惑地再擦了擦眼睛,眯了眯眼。
过了一会,他瞳仁一缩,扯起嗓子喊了起来:“警戒!警戒!”
远处的影子还很小,但那不是寻常的民船。毕竟数量不少,还隐隐是战斗的阵型,直扑这边而来。
当初南下广东、参与了屯门海战的赵俊站在大明新造出来的唯一一艘已经服役的一千二百料旗舰上,手里还端着最好的望远镜。
“比外厂那边传来的数目少了四成,那就是还有一些去了南面劫掠了。”赵俊平静地下令,“既然敌人更少了一些,而且应该都还在清化城里享乐,就直扑过去,一个不留!”
船行不快,海上一览无余。葡萄牙人是提前发现了他们,但他们也需要紧急备战。
而这样庞大的战舰上可以用的炮,比陆上为了便于行军而铸就的虎蹲炮大多了。
“轰!”
不知多少年后,大明战船重新在这遥远的南洋出现,以仓促赶来的葡萄牙人头目们窒息的吨位。
阿方索没有骗他们,大明真有这样巨大的战船。
但是,他妈的阿方索骗了他们!
这次不是站在大明这一边、帮他们做事吗?
“轰!”
多年以来,大明的边墙以北也再没有响起这么大、这么密集的明军炮火。
嘉靖十一年的正月刚开始,大明南北两开花。
俞大猷站在土城矮小残破的城头,拿望远镜看着远方。
在他的身旁,他的身后,都是炮。
在他身前的低矮土墙外,五十步内都是鸳鸯阵兵,直将土城围了一个圈,延伸到左右两翼的两处临时营寨。
有了外滇一战之后更多的射表数据,这一次的守城战,大明又是倾泄炮火的路数。
而城外鸳鸯阵兵中的铳枪手,土墙上的鸟铳手,构筑着扎实的防线。
蒙古骑兵确实悍勇,炮火不足以拦下全部的人,但这鸳鸯阵兵构筑的五十步防线,却宛如最后一道天堑。
他们就是没办法成规模地来到那不到一丈高的土墙下。
土城之战是从正月初三就开始的,俺答以为他选了好时机,因为他发现就算是临近除夕,明军也仍旧在紧急加筑土墙。
寒冬腊月,过年的时间,破冰凿图加筑城墙,士卒民夫能不生怨吗?
在压力下连一个年都过不好,从除夕干到正月初三,该疯了吧?
可俺答没有望远镜,他不知道转运行是怎么用马拉着雪橇车,直接从边墙以内把怀来那边转运过来的预制砖和粗劣的水泥拉过来的,更不知道大明运过来的军资中包含了多少炮弹和小型的虎蹲炮。
已经在大雪之中呆了这么久的马芳呆呆地看着蒙元精骑玩命冲击然后人仰马翻。
这还是他熟悉的草原勇士,是他印象中怯懦弱小的大明边军吗?
战事发展成这样,马芳都找不到什么好的机会逃过去。
他忽然感觉在鞑子这边学骑马、射箭好像没什么大用了。
“一!二!三!放!”
土城东北角城墙内的这一组炮兵阵地,尽管面前有一重不到一丈高的土墙阻挡,但放置于堆起来的炮台上的新式炮仍旧按照射表仰起足够的角度,将炮弹抛向城外。
一阵轰鸣之后,旁边有人用铁锹铲起堆好的雪洒向炮管。
“先生说,这样极易让炮管开裂啊!”负责日常养护火炮的人心疼不已,他是在兵学院进修过的,知道一些知识。
“管那么多做什么?多用!多造!这才能不断改进!”
总军备部的随员不以为意,反正他印象里,总军备部的钱是管够的,陛下对总军备部只有一个要求:让兵仗局、军器监、宝金局他们,拿出越来越多类型、越来越强、越来越实用的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