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然的点头,说着转身拉住安阮的手臂:“走,我们去睡个午觉,等醒了再来切冬笋。”
安阮愣愣的眨眼,下意识就顺从的说了好。
安阮最终还是睡到了午觉。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梦里没有饥饿寒冷,也没有毒打,只有一望无际,让他放松舒心的花海。
因为惦记着要起来切冬笋,他没敢睡得太熟,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传来的谈话声后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是朱莲花起来了,正和周爹周言说着过几天去镇上赶集的事情。
安阮赶紧起身走了出去,朱莲花回头对他笑了笑:“就醒了?要再睡一会儿吗?”
安阮人长得又瘦又小,脸颊内陷瘦得皮包骨的,连十二岁的周旭都比他高,看着也比他强壮。
或许是安阮实在是招人可怜,朱莲花每次看着都觉得他像个泥土娃娃,轻易就碎了,便总是忍不住多关心了他一些。
还有一点也是出于私心,她想要安阮赶紧养好身子,然后早些和周言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好好挫一挫那些说周言克妻命,一辈子孤家寡人断子绝孙的碎嘴婆子们的锐气。
他们家周言长得好看又有本事,如今媳妇也娶上了,以后的日子定然好着呢。
安阮不知道朱莲花心里九曲十八弯的思绪,他腼腆的摇头:“谢谢娘,已经睡好了。”
朱莲花见此没再让他睡回笼觉,又和周言两人说了几句话,才带着安阮去拿菜板和菜刀开始切冬笋。
经过半个时辰的浸泡,冬笋绵软至于又带着脆。将木盆里的水舀干净,留下几个不大不小的笋子放回厨房里用另外的盆子泡着备用,剩下的全都放到菜板上,菜刀斜着下刀,将其均匀的切成一样厚度的薄片。
没过多久,煮熟的冬笋就被切成了笋片,平铺着装了小半木盆。
切好了笋子后,朱莲花将晒稻谷的竹帘拿了出来,往地上一铺就开始倒切好的笋片。
安阮在一旁跟着打下手。
笋片渐渐铺满了竹帘,安阮直起弯了许久有些酸痛的腰,只觉得成就感满满。
日暮西山时,修缮水车的竹管全都弄好了,被堆放到了屋檐下的空地里,以防晚上下雨淋湿。
竹帘连着笋片被收了起来,一家人也开始了准备晚饭。
羊肚子野鸡汤炖了一下午,野鸡肉软烂脱骨,羊肚子泡满了汤汁,一口咬下去鲜香得要咬掉舌头,最后一碗鸡汤下肚,一整天干活的疲惫都被消除了。
吃完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下去,一家人都吃得有些撑,于是便坐在院子里消食,看着漫天的繁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倒是难得清闲宁静。
等到肚子没那么涨了,一家人各自散去,洗漱后回房准备睡觉。
安阮跟着周言回了房,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今天早上的尴尬。
周言大约也想起了起来,脸色不太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催促着安阮上床睡觉,然后匆匆熄了烛火。
两人同床却背对着背,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鸿沟。
安阮倒是紧张,但紧张了没多久就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周言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冷不丁的想着,都怪这床小了,改明个儿得去弄些床板和木头回来,加宽一下这张床才是。
第6章
翌日清晨,天刚亮安阮就醒了过来,料想的尴尬画面没有发生,只是身旁的位置早就空了,伸手去摸了摸,被褥冰凉。
他下意识在房内搜寻周言的身影,一无所获,倒是看到木架上放了一个装着水的木盆,昨日他没敢用的洗脸布搭在盆的边缘上。
显然是周言早早就起了身,还给他打好了洗脸水。
安阮心中触动,他起身下床穿衣洗漱,这回却是敢用那块洗脸布了。
等他收拾好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走出房门时无意识的四处搜寻了一番,院子里只有周旭趴在笼子前撅着屁股,用草叶逗弄野兔。
周言和周爹都不在。
他还注意到昨夜收起的草席已经放在了院子中间,笋片在上面均匀铺开。屋檐下的竹子也少了一部分。
直到进了厨房,安阮才从朱莲花口中得知他们一大早就带着竹管去修缮水车管道了。
安阮有些意外,他以为修缮竹管会要求他去帮忙,不曾想竟没有。
在安家安阮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做,不仅是家里的家务事,耕田犁地栽种收成也全都是他在做。
在周家是他过得最轻松的两天,他心中难免有些惶恐,怕周家会嫌弃他没用将他赶走。
“我去帮忙吧。”
他说着就转身要走,有些心急。
朱莲花叫住了他,“那些累活重活都是男人的事儿,你去做什么?”
“你就别操心了,倒不如去挖些报春菜回来,跟娘一起做些窝窝头。”
她说得理所当然,安阮愣了好一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重活该是汉子做的,可之前在家里,他爹和弟弟分明什么都不用做的。
安阮心中酸涩,他闷闷的说了好,然后提着一个竹篾拿了把镰刀就走了出去。
“阮哥儿,记得多挖一些报春菜回来,娘好多蒸一些放着。”
身后传来朱莲花的喊声,安阮扬声回道:“知道了娘。”
逗兔子的周旭闻声跑了过来,见他一副准备外出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好奇的问:“嫂嫂,你这是要去哪儿?”
安阮道:“娘说要蒸窝窝头,让我去挖报春菜。”
说到要去挖野菜周旭就来了兴致,他自告奋勇道:“我知道哪里的报春菜鲜嫩,我带嫂嫂去!”
安阮很犹豫,他怕自己把周旭带出门去,要是不小心遇到意外受了伤,可能会因此被周家人厌恶。
他踌躇了半晌想要拒绝,但对上周旭那双满含期待的双眼,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再加上自己对云水村确实不熟悉,若是有个熟悉的人带着,定然会好很多。
于是他点了头:“好。”
周旭顿时眉开眼笑,一溜烟跑到他前头去:“嫂嫂快跟上!”
周家在云水村的末端,隔很远才有两户人家。
那两户人家挨得很近,跟周家都沾着一点亲戚关系,两人沿着田坎往外走时不可避免的要经过门前。
其中一户的大娘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捧着一碗清汤寡水的豆粥,在见到周旭后立马扬起一个笑容问道:“阿旭这是要往哪儿去?”
周旭指向不远处的山坡道:“三伯娘好,我们正要去那边挖报春菜呢。”
最近刚下过一场春雨,地里长了许多野菜,挖野菜的人也多了起来,所以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三伯娘听罢脸上神情显得兴致缺缺,转头却注意到周旭身后十分面生的安阮。她顿时就想起了之前村里人说过,朱莲花花了十两银子给自家大郎买了个夫郎回家,当时还闹得不太好看的事儿来。
“这小哥儿是谁啊?瞧着面生。”
她询问时目光落到安阮身上,带着几分挑剔和审视,明显是瞧不上瘦骨伶仃一看就不好生养的安阮的。
她撇了一眼远处冒着袅袅炊烟的青瓦房,心中生出几分隐晦的幸灾乐祸。
生个儿子再有本事有什么用?还不是娶不上好姑娘好夫郎?买个夫郎都只能买个不能生养的。
周旭到底年纪小,看不懂大娘眼中藏着的恶意,还傻乎乎的挠了挠头,高高兴兴的跟她介绍安阮。
他说:“这是我刚进门的嫂嫂。”
三伯娘嗤笑一声:“我说呢,难怪没见过。”
“莲花也是的,大郎娶了媳妇儿怎么不见摆上两桌冲冲喜?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不是委屈了人家夫郎吗?改明儿我得上门去找你娘好好唠唠去。”
她的话乍一听是在为安阮抱不平,可细一想就能发现恶意满满。
谁会将成亲的喜事说成是冲喜?又不是家里出了大事。
安阮见惯了这些,他对恶意向来敏感,只是不敢生起一丝反抗之意,被这般怵视也只能怯怯的低下头,捏紧了手里的竹篾提手。
周旭也品出了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是随意的应付了两句便赶紧带着安阮走了。
三伯娘伸长脖子看着他们走远,眼珠子一转,端着碗就去敲了隔壁家的房门。
朱莲花花了大价钱给大郎买了个不能生养的丑夫郎,她得找人好好说道说道才行。
另一边,安阮心情不大好,但当站在山坡上,闻着晨露混着泥土腥味,又隐隐交杂着报春菜的清香时,心底的郁闷就扫空了一大半。
山坡上的报春菜果然像周旭说的那样鲜嫩,一颗颗水灵灵的,挨挨挤挤长在一起,瞧着就喜人。
他很快将刚才的事抛之脑后,弯着腰就开始割野菜。
竹篾很快就被装满冒了尖,两人原路返回。
这一来一回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回到家时朱莲花刚把粗麦粥盛到木盆中放凉。
安阮没有主动提起刚才发生的事,周旭倒是顺嘴提了一句。
朱莲花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她抬手戳着周旭的脑门,恨铁不成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啊!”
周旭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骂,捂着脑门大声嚷嚷:“我哪儿傻了?”
朱莲花更气不打一处来,她心累的摆摆手:“去去去,一边儿去,少来给你娘我添堵,看着你就来气!”
周旭委屈不已,被朱莲花毫不留情的撵出厨房,眼不见心不烦。
她赶走了周旭,回头就看向安阮。
安阮顿时一激灵,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他都做好了被朱莲花骂的准备了,结果却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朱莲花轻言细语的对他说:“日后再遇上这种泼皮碎嘴子,该骂就骂回去,该打回去就打回去,别什么气都在心里憋着。”
安阮嘴唇微张,惊愕不已。他忍气吞声惯了,从来就只有挨打挨骂的份儿,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要反击回去。
他踌躇犹豫了好久,干巴巴的了一句:“可是,周旭叫她三伯娘,那是长辈,我骂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到底跟周家沾亲带故的,他怕惹了事端给周家添麻烦。
朱莲花呸了一声:“见不得他人好上赶着找骂的贱蹄子,有什么好不好的?”
“你性子别那么软,遇到这些不要脸的人,该骂就狠狠骂回去。”
朱莲花说道着,安阮没敢吱声,只是点着头表示听到了。
周家早饭惯来吃得清淡,野菜窝窝头一蒸,粗麦粥也凉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昨夜还有些剩菜热一热,早上的吃食竟还挺丰盛。
朱莲花对安阮说:“你去东边的田里叫一下你爹和周言,让他们回来吃了早饭再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