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就是小姐啊。”老婆婆抬手去拍脑袋,苦恼道,“小姐的名字?小姐的名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真该死,真该死……”
她拍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眼见着神智已经不清醒了,玉芙卿赶紧抓住她的手:“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不是在这里嘛。”
“对,对……小姐在这里……”老婆婆盯着他的眼神异常明亮纯净,如孩童一般。
“花婆婆,你怎么跑出来了。”一个小丫头提着食盒跑过来,拉住她,“开饭了,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狮子头。”
“巧儿,小姐回来了,你看小姐回来了。”花婆婆说。
巧儿对着玉芙卿抱歉地笑了笑,挽住花婆婆的胳膊说:“你认错了,这是少爷带回来的玉先生。”
“少爷?对,少爷该睡醒了,我去看看小少爷睡醒了吗?”花婆婆说着,已经脚步利落地跑进了小院。
巧儿提着食盒,立刻跟进去,关了小院的门。
夜里,玉芙卿精疲力尽地趴在枕头上,侧过脸看着叶澜生说:“今天我在后院遇到一个叫花婆婆的,一直喊小姐,她的小姐回来了。”
“是不是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叶澜生说。
“嗯。”玉芙卿应了一声,“她说的小姐是谁,你还有什么姐妹吗?”
叶澜生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什么姐妹,她口中的小姐是我祖母,花婆婆是陪着祖母嫁过来的贴身丫头。”
“听说,从小跟着祖母一起长大,感情特别深厚。”
“祖母?”玉芙卿的心跳了一下,难道他长得像祖母?
“嗯,不过祖母生我父亲的时候,难产走了,花婆婆承受不住打击,精神混乱,一直觉得她的小姐还活着。”
“她会把别人认成小姐吗?”玉芙卿问道。
“那倒是没有过,她一直觉得小姐出去玩了,听说祖母性子跳脱,闺中时候,经常偷偷出去玩。”叶澜生看着他,笑道,“怎么,她把你认成她的小姐了?”
“认错了。”玉芙卿盯着床边的纱帘出神。
叶澜生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那肯定是因为卿卿长得太好看了,祖母当年可是大美人,祖父外出行商的时候,一见钟情,花了大半个家业才娶回来的。”
“当年,是多久以前?”
“五十多年前了,家里那时候的人,现在就只剩下花婆婆了。”叶澜生一时间也有些感叹,时光过的真快,几十年的时间,宅子还是这座宅子,人却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
在那之后,玉芙卿又见过花婆婆两次,她依然把他当成小姐,还说小姐新买的男装比以前的好看。
看来那未曾谋面的祖母,年少时是个爱女扮男装出去玩的姑娘。
这一日,叶澜生接了朋友的邀约,去河上游船听曲,玉芙卿没跟着去,他给别人唱了一辈子曲儿,一辈子戏,不想唱了,也不想听别人唱。
叶澜生走后,他洗了澡,换上一身素白色的长衫,整个人收拾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推开了后院祠堂的门。
祠堂内摆着叶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也包括叶澜生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
玉芙卿点了三支香,对着父母的牌位拜了拜,说:“就这样错下去吧。”
他这一身污糟,就算认祖归宗,也不过平白给叶家抹黑罢了,让几代人经营的声名毁于一旦。
他从祠堂出来,去看了花婆婆,然后走到叶府大门。
门房问道:“玉先生,要出去啊?”
玉芙卿点点头:“出去转转。”
“小的帮您叫个车?”门房说。
“不用,我自己走走。”玉芙卿走了,从叶府走上热闹的街道,又走向人烟稀少的小路,最后停留在苏水河上游一座桥上。
天很蓝,水很清,世界很安静,玉芙卿对着这个世界最后微笑了一次,然后跳入河中,走了。
风儿还在吹,鸟儿还在叫,河水还在静静地流淌,流入城中,叶澜生躺在小船上,飘在河流中,听着江南甜腻的小曲儿,旁边一个少年正靠在他脚边斟酒。
“什么时候把你金屋藏的娇儿带出来,唱一段京戏给大家听听。”一个朋友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笑着说。
“能让叶大少带回家的人,能给你唱戏?”另一个朋友挑挑眉毛,“没看到新雏儿都近不了阿澜的身了,倒个酒都得窝在脚边。”
“听曲儿就好好听曲儿,你俩哪来这么多废话。”叶澜生动了动脚,将斟酒的少年赶走了。
少年掀开纱帐,刚出去就发出一声尖叫,跌坐在甲板上。
“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我的酒都洒了。”一人呵斥道。
“有人,河里有人。”那少年惊叫道。
周围几条船的人都围了过去,已经有船夫跳水救人。
“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怕是凶多吉少了。”
“抓到了,抓到了,快拖上来看看还有没有救。”
“可惜了,还是个漂亮人儿。”有人搂着花娘啧啧道。
“噗通———”
“阿澜,你干什么?”同船的朋友大喊。
叶澜生什么也听不见,他拼了命地往前游,从船夫手中抢过玉芙卿,抱住人往最近的船上游。
人拖到船上,便开始施救。
“没救了,人已经没了。”旁边有人检查过后,劝道。
叶澜生根本听不到,他像是疯魔了一般,重复着施救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直到同行的朋友穿过几艘船过来,将他拉开,才终于停了下来。
“阿澜,你怎么了?你认识这个人?”朋友说。
“卿卿,我的卿卿……”眼泪如雨水一般从他的眼眶里滚落,“卿卿,卿卿,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他挣脱朋友的手,扑上去抱住玉芙卿冰凉的尸体,嘴里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快点,快点划回去,没听见吗?”朋友也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多少猜到了,吼着船夫快速往回划。
玉芙卿的尸体被放在叶澜生的房间内,他就那样守着,不吃不喝,守了一天,手里是玉芙卿留给他的绝笔信。
“阿澜,我走了。如果有下辈子,希望可以早一点遇见你,在我们都还清清白白的时候。”
玉芙卿走了,在看上去一切在变好的时候。
花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闯了进来,扑在玉芙卿身上,哭嚎:“少爷,宏昌少爷,你怎么走了啊。”
追进来的巧儿赶紧去捂她的嘴:“错了,这不是宏昌老爷,老爷一年前就走了。”
“怎么可能不是宏昌少爷,他明明跟小姐长得一模一样,你看连手腕上的痣长得都在同一个地方,这就是宏昌少爷,是小姐拿命换来的。”花婆婆抓着玉芙卿的手腕,将内侧那颗痣露出来。
巧儿跪在地上跟叶澜生解释:“之前婆婆突然正常了,说要见少爷,我才带她过来的,没想到会这样儿。”
“少爷?”花婆婆看看巧儿,又看看叶澜生,警惕道,“你是谁?这才是少爷,是小姐的孩子。”
“是你害死了少爷,对不对?你这个坏人,把我的少爷还给我。”花婆婆突然疯了一般,扑上去打叶澜生,巧儿拉都拉不住,叶澜生也不躲闪反抗,自虐一般地坐在那里任由她打骂,直到巧儿喊人进来,将花婆婆架出去,这一场闹剧才结束。
叶澜生呆滞了一天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几下,喊管家过来,吩咐准备葬礼。
“过了。”韩陵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躺着被人连拉带拽了半天的夏清和站起来,脸上还是有些吓人的青白色,一捧鲜花就塞了个满怀。
“恭喜夏老师杀青。”四周响起一片欢呼声。
“谢谢,晚上请大家吃饭。”夏清和笑着说。
“韩导请,应该韩导请。”大家叫道,“咱们的传统是韩导请,夏老师可不能破坏队形。”
“好,好,晚上我请。”韩陵说。
“都一样啊。”夏清和笑着说。
谢忱拉了拉他的胳膊:“晚上……”
“等会儿再说,我先去卸妆,这身妆造太难受了。”夏清和说。
第67章
夏清和杀青了, 但谢忱今天还有一场戏,剧务已经过来催了,他看了一眼化妆间紧闭的门, 只能先去把戏拍完, 等晚上杀青宴再说。
憋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把事情解释清楚的时间了,不管结果如何, 反正不会再影响到夏清和拍戏的情绪。
最后这场戏耽误了一些时间,他们这一组到酒店的时候, 宴会已经开始。
谢忱迫不及待地在宴会厅内寻找夏清和的身影。
“看什么呢?清和不在。”随云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 “说是有事儿要赶飞机,他经纪人一会儿过来陪大家喝。”
“什么时候走的?”谢忱急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助理……”随云说。
谢忱没再听他废话, 掀开他的胳膊, 转身往外走, 跟身后的助理说:“去机场。”
汽车开上高速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 谢忱看一眼手机,还是无人接听。
夏清和不接他的电话,是准备以后都不见他了吗?
这大半年的时间, 仿佛就是南柯一梦,这场雨过后,他的梦是不是就醒了?
谢忱看向窗外, 想着这雨下得大一点, 再大一点就好了,大到飞机不能起飞,大到把那个人留下来。
“忱哥, 前边堵车了。”小舟说。
黑色的雨幕中,整个机场环线上仿佛躺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红色长龙,龙头咬着机场一动不动,龙尾还在加长。
三秒之后,谢忱推开车门,冲入了大雨之中,沿着红色长龙往前奔跑。
“雨太大了,起飞时间延迟一小时。”小圆在夏清和对面坐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杜今雨已经到酒店了。”
“你真的不用跟谢老师道个别,我看他下午好像有话要说。”
“不用。”夏清和盯着桌子上那杯咖啡很久了,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抬。
“哎,这是苏城机场吧?雨夜追飞机,偶像剧照进现时呀。”小圆看他一直神思不属,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将手机上的视频伸到他眼前,挡住了咖啡杯。
视频里黑色的身影很快跑远了,但是那一闪而过,夏清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接过手机,又看了两遍,然后点开了评论区。
评论区简直像是实时直播,一直有人跟图。
【来来来,到我这儿了,长得还挺帅。】图片不太清晰,只拍到半个模糊的侧脸。
【雨夜追飞机,这也太浪漫了,到底是哪个总裁的小娇妻又跑了。】
【这身高,这长腿,小娇妻就不能换我来当当,我肯定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