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殊皱起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正渊:“你当然不明白,因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暂时恢复你的记忆吧。”
他一扇蒲扇,一股清气没入谢殊的体内,片刻后,谢殊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变得幽暗深邃,微微向谢殊颔首:“多谢三师叔。”
“好说。”
正渊哈哈一笑:“你总算认出我了,我之所以派遣这具化身来到下界,做这个劳什子的云月观观主,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拉你一把。怎么样,你找到你的‘手’和‘脚’了?”
谢殊沉默片刻:“见到了‘双脚’和‘右手’,但‘左手’已经被洞渊吞噬,找不回来了。”
正渊脸色微变:“难怪洞渊之灵的力量如此强大,弄得我想见你一面都要另辟蹊径,还得在一百多年前等着你,原来竟是因为祂吞了你的‘左手’。怎么样,还能取回来吗?”
谢殊沉默。
“唉,也罢,这大抵就是你的命数。”正渊叹了口气,“幸好余下的三肢仍在,你还能把它们收回来。”
“你现在的处境不太妙,洞渊之灵一直觊觎着你和你的三肢,你的大弟子玄阳就是洞渊之灵的化身之一,还有阿雪这只小兔子,也是祂找来的帮手。”
“不过洞渊之灵虽然是个坏东西,阿雪倒是个很可爱的小朋友,天真单纯,一点坏心思都没有,长得还那么漂亮。”
“洞渊之灵随便你杀,但你千万别打杀了阿雪,你要是不想要他,就跟我说一声,我现在就把他接回上界,做我的小徒孙。”
“你不能带走他,绮雪是我的妻子。”
谢殊的语气冷冷的,对正渊的提议断然拒绝:“不管我是何身份,绮雪都是我未来的道侣,这一点不会改变。”
正渊大笑:“说得倒是好听,可你问过你的三肢吗,它们能同意吗?”
“何况你们两个刚进门的时候,我就为你们算了命数,你们两个只是露水姻缘,有缘无分,终归要散的,他做不成你的道侣。”
谢殊深深皱起长眉:“不可能,我做过卜算,绮雪是我的天定姻缘,我们是天命道侣。”
正渊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你别不信,你就在我这儿算,外面的世界受到洞渊的侵蚀,天机都不准了,只有我的道场不受影响,你再算一遍试试。”
谢殊取出筹策摆在桌上,再次卜算他的姻缘,算出卦象后,他的动作蓦然停住了。
卦象为坎卦,大凶,他的命中没有姻缘,注定孤独终老。
“这不是我的姻缘命数。”
谢殊将筹策推散了,就像他当初不愿接受绮雪是他的天命道侣那样,现在他反而不肯承认他和绮雪有缘无分:“我有妻子,我的妻子就是绮雪。”
“自欺欺人可不好。”
正渊笑得贱嗖嗖的:“你看看你自己,从以前就成天摆着个臭脸,对谁都爱答不理的,连我这个三师叔都不放在眼里,就你这样还能讨到老婆?你小子注定就是没老婆的命!”
谢殊没有理会正渊的嘴贱,重新摆开筹策,为自己和绮雪进行卜算,第二次的卦象显示,他和绮雪就是露水姻缘,无法长远,绮雪将来会离开他。
他又为绮雪单独算了姻缘卦,卦象显示绮雪的姻缘很旺,将来会有七个夫君,但这七个人里没有他。
谢殊扔了筹策。
他的目光若利剑般刺向正渊:“你做了手脚。”
“冤枉啊!”正渊拍着大腿,“卜算是你的长项,当着你眼皮底下,我能做什么手脚,你心里最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承认现实吧,你和绮雪就是露水姻缘,你做不成人家的夫君。我看我的十九徒孙和小兔子还挺般配的,他才十八岁,仪表堂堂,年少有为,不如就给他们两人牵个线……”
谢殊:“闭嘴。”
“你这是对长辈该有的态度吗?”正渊大呼小叫。
谢殊不再理会他,垂下眼眸沉默地注视着筹策,良久之后,他开口说:“我要改命。”
“……”正渊眯了眯眼睛,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你的意思是,你要把你和绮雪改成天定姻缘?”
“是。”
谢殊捡起散落一地的筹策,一枚枚地收入袖中,语气平淡,却斩钉截铁。
“我和绮雪只有一种未来:我们是天命道侣,他是唯一的妻子,我是他唯一的夫君。”
倘若在他百年前改变了天命,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百年之后的他进行卜算,会算出他和绮雪是天定姻缘。
有缘无分也没有关系,既然他回到了过去,拥有了更改天命的机会,那么他和绮雪就一定会是天命道侣。
天道不定,便让他自己成为天道,为他和绮雪定下姻缘。
正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干,还是让我来吧,我这具化身废就废了,但你还要在下界待很久,杀死洞渊之灵也只能靠你自己来。”
说罢,正渊扇动蒲扇,朴素的农家院渐渐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陈旧的古迹。
古迹立于一座火山之上,破败的砖石下,隐隐流动着滚烫的岩浆,散发出炽热夺目的火光,这才是这座道场的真面目,也是道场的气温炎热的原因所在。
正渊划破手臂,放出大量鲜血,鲜血被滚烫的地砖烫得冒出白气,却没有被蒸发殆尽,而是顺着地砖的缝隙流淌,逐渐形成一座精密的法阵。
……
“喵……喵喵!”
屋外,兔团和三花猫正一起下五子棋,却忽然感觉到周遭竟地动山摇起来。
三花猫扑到兔团身上,护崽似的将兔团护在肚皮下,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兔团艰难地从猫肚皮下冒出小脑袋,错愕地发现房屋竟然消失了,他和三花猫正处于一个透明的结界中。
结界之下,是散发出白烟,岩浆缓缓流动的雄壮火山,而他们的头顶上,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黑暗天幕,有如世界末日一般。
兔团呆滞了一瞬,本能地寻找起着道清,在不知不觉间,他对道清的身形变得很熟悉了,一下子就在火山上看到了道清的背影,但他们距离太远,他还在结界中,根本过不去道清那边。
“轰隆——!”
一道暗紫色的恐怖天雷狠狠地劈向地面,正中法阵中央的正渊和道清,在天雷闪耀的瞬间,视野中的一切都化为了虚无,淹没在这片明耀的亮紫中。
“道清!!”
兔团一瞬间的心跳都停了,趴在结界上,大喊着道清的名字。
他忘了闭眼,被过于明亮的雷光晃得陷入了暂时失明的状态,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失去了视力,兔团变得更加慌乱,听到雷声接连不断地劈到火山上,他担心得爪爪都凉了,还是三花猫小跑过来舔了舔他的兔毛,才让他勉强镇定下来,和三花猫依偎在一起为彼此取暖。
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候天雷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消失了,四周陷入寂静,他感觉到结界晃了晃,向下飞了下去,而后他跌入了熟悉的怀抱里。
“别害怕。”
兔团听见了道清的声音:“都结束了。”
道清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兔团却闻到了一股血肉的焦味,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茫然地用小爪爪抚摸道清:“你还好吗?你哪里受伤了?”
道清:“我没事。”
“咳咳……有事的是我。”
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是正渊在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苍老了二十岁:“那些天雷都劈在我身上了……哎唷,我的腿都烤熟了。”
兔团听得心惊胆战:“正渊真人,您还能坚持得住吗?道清,你快给真人疗伤……”
“没事,死了就死了,这只是一具化身而已,我的真身还好好的。”
正渊笑呵呵地说着,但实际上,他的这具化身已经被天雷劈得如同一具漆黑的焦尸,从外观看起来非常恐怖,就连道清也沉默了。
“三师叔,”他严肃地对正渊说,“这次还要多谢你。”
“难得听到你向我道谢,也算值了。”
正渊抬起几近断成两截的手臂,将缩小的古镜抛到地上,恢复成原本的大小:“行了,这里的事已经了解了,你们回去吧。”
他又屏蔽掉兔团的听觉,单独和谢殊说道:“天命已经改了,从今以后,你和绮雪就是真正的天定姻缘,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好好珍惜有缘人啊。”
谢殊:“我明白。”
正渊:“我这具化身算是彻底废了,不过这边还有不少事要做,我得把云月观发扬光大,让它成为天下闻名的道观。”
他咳嗽几声,喉咙里冒出一股黑烟:“那就留下一具傀儡吧,让它替我把剩下的事干完,最后再把古镜留在祖师殿里,未来的你就会回到这个时代和我相见。”
谢殊:“有劳三师叔了。”
“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正渊说:“不过回到未来后,你有关上界的记忆依然会被封存,在你的记忆中,你只是国师‘谢殊’,而我也只是‘第五代观主’,直到时机到来之际,你才会渐渐恢复真正的记忆。”
“我明白。”谢殊说。
“行了,赶紧滚吧,疼死我了,我必须撤回我的神识了。”
正渊丢下一具胖老头模样的傀儡,就撤回了神识,焦尸倒在地上,再无任何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傀儡正渊,一板一眼地说:“师侄,请。”
谢殊微微颔首,带着兔团踏入了古镜。
冰冷的罡风吹过,不多时,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时代。
第73章 (补全) “阿雪,你的眼睛怎么了……
由于近距离地直视天雷, 兔团陷入了短暂失明的状态,眼前只有模糊的光感。
他一动不动地窝在道清怀里,兔耳朵被猎猎的罡风吹得向后摆动, 过了一会,他感觉罡风停了下来,四周非常安静,可以闻到清淡的焚香气息。
兔团对这股气息非常熟悉,他清楚地记得这是玄阳屋中的味道。
他不由得愣了一下,疑惑地想着,难道他们降落的地点是圣君的庭院?可是古镜不是应该放在祖师殿中吗?
他疑惑地挠了挠道清的胸膛:“我看不见东西, 你帮我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
“云月观,玄阳的精舍。这里是他的卧房, 古镜被放置在床榻旁。”
道清回答着他的问题,指尖轻轻按在他的眼角上:“眼睛还是看不见?”
“对……”兔团有点不安地问,“应该只是暂时的吧?我不会彻底瞎了吧?”
道清注入妖力, 为他进行了一番检查:“不会,你不必忧心, 你的眼睛没有大碍,只需三五日即可复原。”
“三五天?”兔团抱怨道,“这也够久了,早知道我就不看天雷了!”
回到现今的时代后, 正渊的力量扭曲了兔团和道清的意识,将他们的记忆进行了篡改。
原本道清和正渊之所以引来天雷,是因为他们进行了改命,将有缘无分的道清和兔团改成了天命道侣,才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但扭曲意识后, 兔团的记忆变成了正渊为了开启铜镜送他们回去,才会引发天雷的异象,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好奇地张望,才会被雷光刺激得双目失明。
而道清也被封存了全部有关上界的记忆,同样包括他和正渊的秘密谈话,不过这场谈话将会在他的意识中种下暗示的种子,潜移默化地引导他走向正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