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雪惊讶,没想到他一次就猜对了:“你认识箭伤?”
“不认识,但我养过一只白兔,他的右腿有箭伤。”
贺兰寂注视着他的双眼:“你是圆圆。”
绮雪一下子愣住了,因为贺兰寂的语气是那样笃定,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圆圆……”
贺兰寂低声唤着他为绮雪起的名字,抬手在他的发顶上轻轻抚摸:“圆圆。”
陛下真的认出他了……
绮雪愣了好久,不知为何心中越来越酸楚,渐渐化作汹涌的泪意,眼含泪光地扑进贺兰寂怀里:“阿满……”
“真的是你。”
贺兰寂一手环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我想过或许是你,却又觉得是我认错了人,为何你身上没有一丝妖气?”
绮雪揉揉发红的眼睛,用脑袋和脸颊亲昵地蹭着贺兰寂的手掌,如同他用的是原形一般,恨不得把这些年没撒的娇全都补上。
他告诉贺兰寂:“因为我有一位很厉害的前辈帮我施了障眼法,只要是人身,就不会泄露妖气,阿满你看,这样我就有妖气了。”
两只粉白的兔耳朵忽然出现,支棱得高高的,接着就软乎乎地倒了下去,乖顺地趴在绮雪的发顶,淡淡的妖气随之弥漫出来。
贺兰寂看着绮雪软软的耳朵,没有立刻伸手触摸。
因为在十多年前,贺兰寂还是小皇子的时候,兔团根本不愿意给他摸,尤其是兔耳朵,一旦小皇子碰到他的耳朵,他总是会凶巴巴地蹬他几下,蹦跳着远离小皇子。
现在绮雪却低下头,主动将兔耳朵搭在贺兰寂的手背上:“摸一摸嘛。”
贺兰寂张开手掌,将兔耳朵包裹在掌心里,很软,很温暖,毛茸茸的,非常好摸。
绮雪被摸耳朵摸爽了,干脆躺下来,枕着贺兰寂的大腿,娇里娇气地说:“脑袋也要阿满摸。”
贺兰寂对他有求必应,从兔耳朵根摸到后脖颈:“你的性情与原来很不一样,我以为你从前并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我不会不喜欢阿满的。”
绮雪翻了个身,仰起脸望向他:“只是你那时年纪太小了,我担心对你太热情,你就会欺负我,把我一辈子圈养起来做宠物,才故意冷落你,好让你放我走。”
事实上,如果不是贺兰寂的亲哥哥、当年的东宫太子主动放生兔团,也许贺兰寂就真的那么做了,他很想把兔团带回上京,但太子认为小兔子天生自由,应该将他放归山林。
绮雪接着说:“回到家乡后,我一直很思念陛下,想要报答你当年的恩情,直到半年前,我终于修炼出人形,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上京见陛下了。”
“陛下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呀?我还在想你好笨,都没有猜出我是谁,又或者你年纪太小,早就不记得‘圆圆’这个名字了。”
“我不会忘记你,只是我不能断定你就是圆圆。”
贺兰寂说:“如果你是圆圆,一定会主动与我相认,先前你又为何不肯向我言明你的身份?”
绮雪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想做陛下的妃子,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你养过的小兔子,你真的还会娶我吗?”
“再后来,我希望陛下能猜出我的身份,我说我的小名叫圆圆,其实就是在暗示陛下,我就是当年那只兔子。”
“我不曾忘记圆圆,就像圆圆不曾忘记我。”贺兰寂摸了摸绮雪的头发,“你为什么想做我的妃子?”
“当然是因为我心爱陛下。”
绮雪抱住贺兰寂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
他不会将真相告诉贺兰寂,那太残忍了,他一定会帮助贺兰寂改变原本的命运,绝不会让他惨死在姬玉衡手里。
贺兰寂抚摸绮雪的头发:“圆圆,我希望你留在我的身边,直到我死去的那日。”
绮雪眨眨眼睛:“一辈子留在陛下身边吗?”
那岂不是要差不多一百年?他是不可能让陛下早死的,而且他还要给陛下延寿续命,至少也要再活一百年吧。
可是待在宫中一百年……也太久了,他当然很喜欢陛下,也甘愿为陛下生育子嗣,但他不想在宫中住一百年啊,他还想回大荔山呢,皇宫他待不住的。
贺兰寂说:“不会耽误你许久。”他的声音很低,“我只剩下几年可活了。”
绮雪听不得这种话,一听就又难过又心疼的,甩着兔耳朵抽他的手背:“才不会,我不准陛下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贺兰寂拢住他的兔耳朵,漆黑若墨的凤眸平静而温和,满满地都是他的身影:“是,有圆圆保佑我,我一定会长命百岁。”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为圆圆准备了礼物。”
“又有礼物呀?”绮雪这几天见过的奇珍异宝太多了,大多是贺兰寂赏赐的,还有一些是徐太妃送给他的,都有些见怪不怪了,“是什么好宝贝?”
“不是什么宝物。”贺兰寂说,“是我亲手做的木雕和玉雕,雕的是你的原形。”
“真的吗?”
绮雪的神色蓦然明亮,对他来说,这可比那些宝贝珍贵多了,他迫不及待地坐起身来:“陛下快拿出来我看看。”
贺兰寂带他回到寝殿,驱使魇魔取出沉甸甸的箱笼,打开了箱盖。
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兔子,有石雕、木雕、玉雕,有的雕工粗劣,有的雕工精细,显然是在漫长的时间里,贺兰寂从少时便开始雕刻,雕工渐渐精进,直到雕出完美的玉兔。
绮雪对小兔子们爱不释手,一个个拿出来仔细观看,它们当中大部分都很小只,比他的原形还小。
不管是漂亮的还是丑的,每一只都雕刻得非常用心,表层细细地打磨过,所以摸起来的触感才个个光滑圆润。
原来陛下真的不曾忘记他,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思念着他。
绮雪有点想哭,吸了吸鼻尖,变回雪白的兔团跳进箱笼里,抖着尾巴尖在雕刻之间穿梭。
他评价道:“这个像我,这个也像我……每个都好看,我都喜欢,所以都是我的了。陛下既然要把它们送给我,就不能再收回去了,我现在就把它们搬回我的承露宫。”
“好。”
贺兰寂伸出双手,从箱中捧起绒毛蓬松的兔团,低头亲了亲兔团的粉鼻尖:“都是你的,我也是圆圆的。”
第30章
半个月后, 就是绮雪册封贵妃的大典之日。
这半个月以来,绮雪过得别提有开心了,他向贺兰寂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自此以后,两人更加心意相通,他还能随时变回兔团的模样,藏进衣袖里,时时刻刻跟贺兰寂黏在一起。
清晨,贺兰寂揣着他去上早朝,他在衣襟里缩成一团, 聆听着大臣们的进言,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没一会就会熟睡过去。
甚至有一次, 他不慎露出了兔耳朵,贺兰寂的朝服是黑色的,胸膛前忽然出现一抹雪白, 当然非常显眼。
在文武百官的瞩目下,贺兰寂将兔耳朵塞回衣襟, 淡漠地开口:“继续。”
自打这天起,满朝文武就全都知道陛下最近养了一只软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传闻是贵妃娘娘的爱宠小兔子,陛下宠贵妃如命, 甚至愿意帮他养小兔子。
外界对贵妃娘娘的传闻越来越离谱夸张,绮雪很是得意,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贺兰寂有多么宠爱他。
只是点明身份有一点不好,陛下太喜欢他的兔耳和兔尾巴了,几乎每夜都要把玩它们。
绮雪的兔耳朵和兔尾巴生得娇气, 偏偏贺兰寂总是要碰它们,时常把绮雪惹得掉眼泪。
甚至有一次,绮雪的脸埋在枕头里,正甜腻地哭泣着,忽然感觉到尾巴多了湿润的触感。
陛下、陛下这是在……这怎么能行!
绮雪身体颤抖地睁大眼睛,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是没什么羞耻心,可他受不了被这样对待,太让人难为情了。
他想抗议、想求饶,却在开口前被触肢轻轻地掩住了唇。
极细小的触肢攀上他的兔耳朵,温柔地搔挠软软的兔绒毛,绮雪哭得更厉害了,拼命地将兔耳朵耷拉下去,紧贴头皮,却还是被触肢拉起耳朵,连耳朵根都一起欺负了。
……
只要想起这些,绮雪的脸就腾地红了,变回兔团的模样,躲进角落里不肯见人,每次都要贺兰寂哄上许久,才勉强愿意跳上他的掌心,被他轻柔地捧出来。
可要是让绮雪晚上不跟贺兰寂共赴云雨,他又是不肯的。
抱岁丹吃都吃了,双修也好不容易见到成效,陛下的身体好了不少,怎么可以不云雨。
就连太医近日为贺兰寂问平安诊,都说陛下的身体近来相当康健,反倒是绮雪纵情过度,有所亏空,还专门为他开了几顿进补的药膳。
这倒不是说双修功法对绮雪没有益处,只不过他增补的是妖力,贺兰寂增补的是身体,方向不同而已。
至于抱岁丹的事,绮雪暂时还没有告诉贺兰寂,因为听完玄阳说的,他心里突然有些没底,如果他也是那种与抱岁丹特别不合的体质,好几年都怀不上该怎么办?
所以他打算等到玄阳下次进宫的时候,向他问问有没有测试体质的办法,如果他是那种很容易受孕的体质,他再向贺兰寂表明不迟。
最后还有一个好消息。
绮雪跟随教习女官们学习册封大典的礼仪和流程,得知他将会在大典上接见百官、接受他们的表贺,顿时担心起他会直接撞见卫淮。
好在绿香球帮他打听了一番,得知卫淮如今人在云月观,还不知要待到什么时候,基本不可能出席册封大典,绮雪不由得松了口气,因为他是真的不敢想象遇到卫淮的场面。
可是卫淮去云月观做什么?他不是人类,每日待在道观那种地方,应该会很不好受吧?
平心而论,绮雪还是挺关心卫淮的,不过他不可能因为这份关心就主动跑去见卫淮,为了他的使命,他可以拉拢卫淮,也可以舍弃卫淮,全凭他的需求,而不是他和卫淮的私情。
大典当日。
册封大典是按照册封皇后的规制准备的,因此流程非常复杂,天色未亮时,绮雪就要起来梳妆更衣。
大雍以玄色为尊,红色为喜庆吉祥之意,绮雪的朝服以红色为主,绣着细密的金丝花纹,内穿的短衫为玄色绣金丝纹,层层叠叠,高贵庄重,头饰是嵌满宝珠的珠帘冠。
串串玉珠垂落而下,半遮着绮雪的容颜,由董原将他扶上玉辂,在众多女官和宫女内侍的簇拥下,众星拱月地来到皇宫的正门前,
在正门下,他还要换上彩舆,彩舆车身色泽明丽,绘凤描金,四角嵌有翠玉宝珠,以纱帘妆点,奢丽非常,是皇后大婚时专用的车驾。
吉时到,经过礼官的纳采问名,车驾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彩舆后跟随着流水长龙般的队伍,一抬抬红色箱笼中装满了珍宝礼物,是绮雪的陪嫁,足有数百抬之多。
队伍到达建章殿前停了下来。
百官和命妇皆已来到建章殿前等候,他们大多只能立于阶下,只有少数高官贵戚才能在殿中观礼。
建章殿中鹤炉焚香,贺兰寂端坐于龙椅上,而他的身边是皇后的宝座,只待绮雪到来。
礼官高声通传彩舆已到,贺兰寂起身走出建章殿,踏上铺陈于地的红绸,前去迎接绮雪。
他的朝服以玄色为主,绣着暗色金纹,头佩十二冕旒,气势冷峻逼人,一路走向阶下,来到红绸尽头,向彩舆伸出了手。
一只雪白纤长、指尖粉润的手搭在贺兰寂的手掌上,光是这只手,就足以吸引所有视线,幻想着手的主人到底有何等的天香国色。
“陛下……”
珠帘微微晃动,绮雪走下马车,朝贺兰寂展露笑颜,眸中泛着醉人心弦的波光,情意缠缠绵绵。
离彩舆最近的官员望见绮雪绝艳的容颜,立刻为他珠辉玉丽、皎如明月的容姿所慑,不由自主地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