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汐婉拒:“我不喝这个。”
白奕也料到如此,胳膊一收,仰头自己喝了。
视线起落,划过夜空星月与涟漪阵阵的湖面,漫无目的地转悠一圈,落至身旁白皙容颜上。
鹅蛋脸,杏仁眼,娥眉细直,琼鼻挺翘,朱唇一点。清丽而秀气,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就是太木讷寡淡了点,话少情绪也少,没什么趣味。
白奕最关注的,还是弦汐那双乌亮如黑曜石的眼眸。澄澈清透,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却又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平静远甚亭外波纹起伏的湖泊。
以及很稀奇的一点——待在弦汐身边,心境似乎会格外沉稳安定。
譬如现下,仅是这样看着她,就有种岁月静好,海晏河清的感觉。
有些奇怪。
白奕由此想到,莫非正是因为这个,玄濯才会这般喜爱她?
毕竟玄濯那脾性。
发觉他观察的目光,弦汐问:“你看我做什么?”
他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却又一句话都不说,让人搞不明白。
白奕淡然收回眼,轻笑:“欣赏我未来妻子的美貌。”
“……”弦汐别扭地将手揣进袖中,颇感不自在。
——虽然,白晔口口声声说喜欢她、想娶她,可她貌似从未在白晔身上感受到过爱意。
以往和玄濯在一起时,哪怕玄濯最初未曾说过喜爱,那打骨子里散发出的浓烈需求与占有也十分强势而直白,如同燎原之火般附着在她的肌肤上,让她完全无法忽视半点。
可白晔却像和她隔了一面疏离无形的屏障,不远不近,不冷不热。
她感受不到白晔的情感,也看不清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酒杯重新满上,白奕浅啜一口,闲散道:“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年纪。”
“我今年十七。”
“以前住哪儿?”
“琅琊,清漪宗。”
白奕挑眉:“清漪宗?那可是个大宗门。”
看来是被玄濯从下凡游玩的地方挑中的。
他接着问:“琅琊离西海甚远,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突然被问及这些,弦汐不免微微紧张,她绞着手指道:“我,下山游历,走着走着,就……”
白奕斜看一眼她嗫嚅支吾的样子,无声笑了笑,并没继续为难下去:“这样啊。”
“嗯。”弦汐有些坐立不安,于是主动换了话题:“那个,你今晚为什么睡不着?”
白奕没马上回答。
沉默片刻,他反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看不惯的人?”
“?”弦汐迟疑道:“没有吧?”
“我有一个。”
白奕仰望苍穹闪烁的星辰,“那人是我的兄长,自小到大处处胜于我,明明我们拥有同一个父亲,年岁也相差不多,可他就是……高我一等。”
弦汐不太能感同身受这种被手足打压的痛苦,但隐隐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沉闷。她稍作思索,小声安慰道:“可你已经飞升了,这很厉害。”
白奕轻嗤一声,喝了口酒,不语。
弦汐揣摩他的脸色:“难道,你兄长也飞升了?”
“飞升?”白奕喃喃重复一遍这个词,捏紧杯子,嘴角勾起讽刺的笑:“他哪里需要飞升,他生来就在云端。”
“……”
弦汐觉得,今晚的对话在逐渐趋向不愉快。
她不是很擅长应付这等局面,是以开始思索起要如何辞别。
见她不说话了,白奕打住这个话题,眸光幽幽看向她:“弦汐,你以前有过男人吗?”
弦汐猝不及防:“……啊?”
白奕放下酒杯,倾身向她靠近,神情中多了些不明的意味:“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我想知道,你以前有没有过相爱相守的伴侣?你与他又有没有行过亲密之事?你现在,又是否还惦念着他?”
清隽高挑的男子身躯不断压近,乌发与阴影一同垂落,幽冷檀香不由分说地侵占呼吸。弦汐双手撑在长椅上,被逼迫着缓缓后挪,“我,这……”
她慌乱半日,唯诺地问:“可是,我们成婚,不是假的吗?”
这一句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白奕挑起她的下巴,俯首欲吻。
——要不,就让这个女人怀着他的孩子被玄濯找回去好了。
瞳孔映着那放大的俊秀面容,弦汐心底忽而生出一股极其强烈的排斥感,她猛一抬手挡在两人之间,让吻落在了掌心。
弦汐眉尖微蹙,偏过头,低声道:“你不要这样。”
温热唇瓣触碰到软嫩的肌肤,白奕凝眸注视她少顷,在掌心轻轻一亲。
“啾。”
“!”弦汐猛得打了个寒噤,仿佛触电一般乍然甩手跳了起来,她连退两步,眼神惊愕又诡异地看着白奕,用另一只手搓了搓手心。
这举动好比一个巴掌扇在白奕脸上,令他感到一阵火辣辣的难堪。白奕沉下脸,不快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弦汐不知作何反应,生硬地说:“我、我没有讨厌你,但你也、也不能随便亲我。”
白奕起身走到她跟前,面目温柔:“弦汐,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吗?我——”
“没有。”弦汐直愣愣道。
白奕喉头一哽。
相对无言半晌,弦汐转身往回走,闷闷咕哝:“我……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白奕没应声,眼皮抽搐地盯着她后背。
眼见那身影即将没入黑暗,忽然又顿住,折了回来。
白奕:“?”
弦汐跑回他面前,低头默了片刻,双手往前一递——
送了他一朵小黄花。
“这是我的花,送你。”弦汐温温吞吞道,“你今晚心情不好,有这个,就好了。”
她的花?
白奕有些愣神地接过来,细细观摩一遍后,面露诧异:“你从哪得来这个的?”
弦汐眨了下眼:“我长出来的。”
“……?”
不等白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弦汐又道:“我不知道你兄长到底有多优秀,优秀到竟会让你讨厌他,但……但是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足够好,即使你兄长现在站在这里,我也不会认为你因此而变差,所以……你不要再因为这个不高兴了。”
白奕静寂着没反应。
“然后,我对你只是没有男女的那种喜欢,朋友还是可以做成的,只要你以后不再随便亲我就行。”
白奕缓缓提起一个笑:“不随便亲你,那可以做别的吗?”
弦汐瞅他一眼,低低道:“也不可以。”
随后闷头跑开。
拿着花的白奕停留在原地,许久没动。
应当是那朵花起效用了,他心情竟无端明朗不少。
白奕垂首端望手里嫩黄的花朵,再联想一下弦汐的话,渐渐想通了什么。
……难怪玄濯喜欢她呢。
他暗自思忖道。
——
接下来的半个月,弦汐感觉白晔对她热络了许多。
并不是以往那种虚假又似是而非的亲热,而是一种自然的、寻常的接近。
他依旧会对她做些亲密举动,却没了以往的刻意,让她不再那么反感。
婚期如约而至,白晔带她坐上马车,行了一段遥远的路途。
终归是第一遭成婚,即便是假的,弦汐也不免紧张,她惴惴不安地问白奕:“今天,我都要做什么?”
白奕笑道:“你只需穿上喜袍,坐在屋子里等人来接你。”
弦汐:“那是不是拜过三拜之后,我就可以走了?”
“别那么急嘛。”白奕眼含促狭,“你还得当着宾客的面进入洞房呢。”
弦汐一呆。
白奕状似不经意地握住她的手,“不用担心,进了洞房之后自会有人接应你,带你从小道离开。”说到这,他认真些许:“我说过,在你喜欢上我之前,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闻言,弦汐信任地点头。
然而白奕却微觉挫败。
——他本想用温柔攻势让弦汐对他动心,可努力这么久下来,发现这榆木脑袋根本软硬不吃,一丁点动心的迹象都没有。
白奕常常会思索,她跟玄濯究竟是怎么过到一起去的?
一个毫无情趣的木头,一个傲到没边的混账,他都想象不出来这俩人日常如何相处。
没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来,马车到了婚宴举办的地方。
听着外面喧嚣的人声,白奕眼中不清不楚的情愫逐渐消退,覆上一层淡漠。
他微笑着扶弦汐在婚堂后方下车,让侍女带她先行去房间梳妆,自己则去前厅与来客寒暄了一轮。
门口,苍璃带人携礼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