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心甘情愿为我而死的吗?
——你当我们是什么?
——没有天赋的人就不该活着。
这是应该的吗?
——能为白家出一份力,是我应该的。
——大家都在与天争命,你凭什么决定我们的生死!
忽然间,他恍惚听见有什么东西破裂的脆响,轻轻的一声,瓷器似的。
山庄大门豁然打开,追出来的白家大能们俨然气急败坏,勒令一帮弟子迅速将几人团团围住。
而瑶持心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毫无征兆地抽出琼枝,灵巧地挽了花,反手一握,狠狠刺向白燕行的双目。
他长睫下意识地微微一颤。
满场的人迅速剑拔弩张。
“持心不要!”
“住手!”
“燕行——”
周围的剑齐刷刷地对准了中间的人,奚临横着照夜明挡在她面前,脖颈后的筋都绷紧到了极致。
不得不说,这个局面对他们而言很不利。
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这种境况下带着人全身而退。
而且,奚临现在还拿不准瑶持心打算做什么。
当琼枝的刀锋映入眼帘,白燕行居然没有躲,霜刃擦着他的耳畔,没入一侧的地面。
而握着刀柄撑在他上方的女子锋利得像朵冷艳的凌霄,一字一顿道:“天才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瑶持心发誓,总有一天,会让你败在我的手里。”
“我说到做到。”
她言罢,便一挫身,将所有蓄势待发的人都扔在了原地,迎着明晃晃的刀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路过奚临旁边时,她顺势牵住他握剑的那只手,堂而皇之地步出了梅花坞的牌楼。
在场的白氏子弟举着武器仍不敢轻易松懈,眼见两人已在威胁范围之外,作势拎着刀剑要追,被白燕行开口拦住。
“回来——”
他撑起身体坐在地上。
见此情形,那些白家的大能长辈们连忙从四面八方地围上来关切道,“燕行没事吧?”
“燕行……”
白燕行只若有所觉地捂着胸口,摆摆手,疲惫地示意,“让他们走吧。”
*
瑶持心脚下生风,姿态颇为气定神闲,奚临就见她世外高人一般昂首挺胸,眼角眉梢那叫一个深不可测。
随后估摸着白家的人听不见了,苦着脸转过来:“奚临……”
奚临:“……”
他就知道会这样。
“快教我怎么打白燕行……”
刚刚一上头便冲前夫放了一通嚣张无比的狠话。
想都不用想,她哪儿打得过!
便是让她两只手也办不到啊!
奚临叹了口气,总算松开了紧绷的神经,无奈道:“师姐,你终于冷静下来了。”
先前看她那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样子,还真担心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96章 仙市(廿四)小心你的父亲。
瑶持心把白家连同白燕行一并骂的骂,打的打,委实狠狠地快意恩仇了一回。
她先前是毫无顾忌地痛快完了,现在便开始有点怂。
怎么说自己在外也代表着瑶光,就这么跑去别人家里大闹一通,白家若事后上仙山追究起来,她还真不好解释。
祭不祭剑,阴不阴损的,归根究底都是白家人的家事,他们愿打愿挨,自己一个外人贸然插手确实有点狗拿耗子。
大师姐此刻沸腾的热血渐次冷却,也意识到这一番举止太冲动。
挺怕白氏那帮糟老头带着弟子追上来冲他们喊打喊杀,不过好在,直到出了梅花坞的水泽,背后依然不见追兵。
她松了口气。
“师姐。”奚临打量她的表情,问得不着痕迹,“你今天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一点?”
他顿了一下,“因为白燕行吗?”
她心不在焉地脱口而出:“对啊……”
刚起了个头就意识到什么。
瑶持心故意没把话说完,背负双手将脸凑过去,“干嘛,吃醋啦?”
奚临垂眸注视着她格外靠近的眉眼,唇角微微动了动。
没反驳,就是默认了。
大师姐的眉梢立刻挑得不怀好意。
知道他什么脾性,瑶持心没有非要刨根究底,睨眼悠悠然地笑了一会儿,自己低头踮了下脚,慢条斯理地解释。
“唔……从前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许多事却到现在才知道。”
“可能觉得很意难平吧。”
言至于此,她先瞥了一眼奚临,提前提醒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哦。”
他反应了一下,大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嗯。”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信任他,见他为人正直,又不似旁人那么油腔滑调,所以什么都告诉他了,有事情都同他讲,可以说是毫无保留,自问对他掏心掏肺……”
其实在瑶光山大劫夜之前,瑶持心的防人之心很低。
但凡被她潜意识中归作了“自己人”一派,她几乎不会藏任何秘密,有什么说什么。
她略略一顿,若有所思地抬眼望天,“我不喜欢这种给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好像大家都在逢场作戏看我入局,就我一个人真情实感得像个傻子。”
奚临听得心里一动。
忽然发现,师姐对他也没有保留过。
她的经历,她的目的,无论是上个六年的还是如今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都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己了。
诚实得令人心惊,仿佛压根没考虑过如果他不是个好人该当如何……
仅是这样一想,无端就觉得十分歉疚。
因为他的过去还一点不曾提起。
要对她说吗?
奚临兀自犹豫之际,脸颊蓦地被她两手捧住。
她挨在他胸前扬起下巴,仔细打量着什么,唇角的弧度精致又漂亮,当那双眼睛看着他时,恐怕任凭是谁都会沉沦。
瑶持心瞧了半晌,倒是越看越喜欢,心满意足地拢手去抱他。
“唉,还是奚临最好了。”
她头靠在他颈项,心情很好地近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来,他不得不伸手去替她托着后背。
也不明白这个“最好”是怎么得来的。
奚临只听瑶持心贴在耳边凶狠地威胁,“不许辜负师姐知道吗?”
“你要是敢,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心情却难得的复杂,喉头轻轻一滚,而后才垂首去回抱她。
“嗯。”
*
梅花坞的山庄内。
之所以没人去找瑶持心算账,除了白燕行的那声嘱咐外,整个白家上下确实还在收拾狼藉当中,自顾不暇。
让大师姐那么一闹,且不说剑堂有所毁损,白氏的外门弟子多多少少听到点风声,这本是不外传的机密,即便自家人亦有亲疏之分。
于是祭剑之事只好暂且搁置。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长辈们三缄其口,缄默不言,总有捕捉到蛛丝马迹的凑在底下窃窃私语。
白燕行已经不再去后山修炼了。
他把晚亭迁到了自己院中暂住,成日只坐在房内打坐入定,什么人都不见。
尽管白石秋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出口,此时此刻却也只能吃闭门羹吃到饱。
雷霆的剑气没入眉心时,他自入定里醒来,缓缓睁开眼。
目之所见竟不似以往那般清亮澄澈,窗外投射在地面的光束模糊了一瞬,随后才逐渐变得清晰。
白燕行有些茫然地端坐在原地,手指抚上额头打着旋揉按,耳边恍惚想起昨日听到的细微之声,一径出神。
“哥哥。”
白晚亭端着茶水推门进来,见到的就是他这副心神不属的模样,“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青年目光间的迷惘乍然一收,十分平静地看向她:“没什么……你呢,身体好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