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暴起,后牙槽顶着用力,越发把嘴唇凸显的仿佛瞬间就要翻出来。
徐荼深呼一口气,冷静的回答道:“首先,当年你姐姐是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去的末寨,其次,枯鸦草不过是一株普通的黑色植物而已,它长在末寨的山顶,密林里根本无处可寻,我当时见到你姐姐的时候,她的身旁并没有这株植物。”
“什么男朋友,哈哈哈哈,那不过是徐又焉用来骗人的把戏,就算我姐姐当时有关系好的异性,但她从到达末寨的第一天就告诉了徐又焉,她要和他一起寻找枯鸦草,不然,为什么那个人会跑,为什么最后我姐姐是死在徐又焉的身边的!”
“明明我姐姐就快成功了,就是你,是你!”他突然大喊了两声,“他们都说你是寨子里百年难遇的美人,带着妖邪在身上,就是你,索了我姐姐的命。”
“不过没关系的阿图,”祁安刚刚还扭曲的表情突然换了笑意,好像一瞬间变成了那个儒雅的少年,仿佛刚刚的人根本不曾存在过,“你就是我姐姐,我会像爱她一样爱你的,你们两个交换了命运,她替你去死,我就替她来享受徐家应有的富贵。”
“你和我结婚,”他的手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这是我应得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迫切又激动,若非面前有桌子挡着,徐荼可以想象到,他一定会跪下来立刻向她求婚。
好像他这样做了,就当真可以把他娶回家。
祁安疯了。
这根植在脑海中的执念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少年。
或许从他第一次接近她,那般事无巨细的妥帖下,就已经暗藏了深远的计划。
徐荼的手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微抖动着。
被祁安看去,瞬时大笑了起来,有一种诡计得逞的快乐,“阿图,你害怕了吗?别怕,我已经找人帮我们的命理埋在一起了,这辈子你都不会离开我的。”
“什么命理线?”徐荼几乎想要从椅子上立刻站起来,离得祁安远远的,他太可怕了。
祁安笑着,“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改的名字吗?就是我认识你的第一天,你改一个字,我改一个字,然后把你的血滴在你的头发上,和我的一起,埋在我姐姐的坟里。”
“陈荼,你会永远和我祁远安在我姐姐的注视下,共享他们徐家的荣华富贵,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表情仿佛一瞬间又恢复到了之前狰狞的模样。
“这是徐又焉欠我姐姐的,也是你欠她的,你们要还的,哈哈哈哈哈。”
祁安疯了,真的疯了。
这个房间徐荼当真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她几乎是逃一般的冲了出去,头也不回的就像楼下跑去。
大衣和背包都挂在衣架上,根本无心去取。
一直到她冲到大厅,那个柔软文雅的小姑娘刚想迎过来,门帘就猛地被掀起,徐荼在抬眸的瞬间,几乎是本能的冲向了前面的怀抱。
话语颤抖,身体也在颤抖,那种恐惧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大脑,就像是爷爷当初告诉她,要让她与陈广传恢复关系时的恐惧一模一样。
什么命理线,什么作法。
她只要一想到刚刚祁安的狰狞的表情,就仿佛根本喘不过气来,她死死的拽进眼前人的衣袖,“徐又焉,我害怕。”
熟悉的手臂把她轻轻环进了怀里,一点点的,从头发轻抚到背脊,耐心的,安静的,而后,在明显感受到怀里的抖动变得轻微后,沉声说道:“阿图放心,我在。”
第四十章
徐荼没有去问徐又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无心去想。
她现在整个人都被吓得浑身发抖。
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恶寒夹杂着恐惧,让她紧紧抓住徐又焉的衣袖,她甚至直接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什么男女之情,什么兄妹礼仪,她已经全都顾不得了。
这一刻的徐荼,怕的恨不能当场杀了祁安。
特别是他的那句,“陈荼,你会永远和我祁远安在我姐姐的注视下,共享他们徐家的荣华富贵。”
末寨也有这样巫蛊之术,法术操纵的复杂而阴郁,几乎整个塔楼都被燃烧的浓烟和叮铃作响的铃铛笼罩。
徐荼小时候因为太过漂亮,与父母姐姐长得都不相似,而曾经体验过一次这样的巫术。
偌大的散发着胶臭味的木屑软垫,只有五岁的她被迫跪在上面,周遭围绕着只有山顶才有的一种灰黑色的草芥。
是野兽们惯常用来消化的食物。
村里大半的人都来观礼,看着她在十一月的冷冬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罩衣,堪堪能盖住膝盖。
又冷又怕,木屑把膝盖硌的出了血。
血珠溢出,被木屑吸进去,增加了软垫的腥臭味。
巫师零零大作,铃铛声响,唢呐乐起。
穿着早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袍子,蹦啊跳啊,要逼走她体内的狐精之灵。
足足一天一夜,徐荼被要求不能哭不能吃更不能睡,说只有如此,狐精才能彻底离开。
而后她被扔到了杂草房中,睡了足足一周的时间。
六七度的末寨,虽尚不至于称之为寒冷,但因为潮湿和高海拔,晚上睡觉,是浸入骨缝里的冷涩。
她只有一件透风的单衣,用稻草盖着身子,但几乎是惘然。
徐荼记得自己好像足足烧了四天,巫师不让用药,说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逼走狐精。
若是她死了,只能怨姑娘命格太弱,担不起这妖兽之气。
何其荒谬的事情,可那时候陈广传当真拦住了想要救她的妈妈,硬生生的任由她生病也毫不怜惜。
那是她永远永远的噩梦,是比当年她要被嫁作她人时候的狠,更多了恐惧。
五岁的小女孩,尚且连什么叫狐媚二字都不懂,就被冠上了这样的名声。
她只记得很多很多年后,她在电视里看过一个古装电视剧,里面也有这样的桥段,叮叮当当,嘴里呢喃作响。
徐荼第一次在海城发了高烧。
神情恍惚的几乎说了一夜的胡话。
那是徐又焉第一次,急红了眼,顾不得私人医生赶来的时间,把她抱去了第一医院的急诊科。
现在,也还是这样的他,把她搂在怀里。
徐荼拽了拽徐又焉的衣袖,“哥,我想走。”
“好。”徐又焉瞬时打横抱起徐荼,看着怀里一张脸惨白的小姑娘,眼眸里的冷光乍现。
若非徐荼要走,只怕现在他等在这里,已经准备要敲断祁安的一条腿了。
可到底敛住情绪,把怀里的人紧了紧,转身出门就上了车。
蒋毅等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立刻开车。
徐荼抖动的身体一点点舒缓,可手指还在紧紧抓着徐又焉的衣角,生怕一个不小心,他会跑调似的。
徐又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耐着心一点点安抚着,“没事了,我在,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的手冰冷,是惊吓过后的应激反应,徐又焉抚着,眼神到底是越发狠厉。
可也还是压着怒火,先给胡勇春打了电话,让他务必十五分钟内赶去方园。
徐家一顶一的私人医生,今年不过五十,已经是国卫院的业务院长,在整个京市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样的时间,胡医生接了电话也没有多说,徐先生轻易不会这般动用他。
用了,一定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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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荼果然高烧。
人刚刚被放到床上,温度就已经升起。
搭手一碰,滚烫。
胡医生来的时候,徐又焉已经给她换了宽松散热的晓说峮八依思叭衣留就六三,正理此文发布上传衣服,眼看着胡勇春走了进来,立刻起身,向后撤了一步。
姿态尊重而客气,“胡医生,这么晚了,麻烦。”
“徐先生那里的话,想问,您清楚高热的诱引吗?”
徐荼这幅场景熟悉,曾经也有过,徐又焉思忖半响,说了两个字。
“惊吓。”
胡勇春一怔,到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缘由,于是赶忙上前。
带了的器械便暂时用不到,手指搭腕,浮动快速且并不均已的脉络赫然显示着徐荼此刻焦灼的状态。
再看人,已经是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胡勇春一连听了几处,而后起身,“无碍,惊吓而已,我开了些安神的药物,可用可不用,全看患者的状态,徐先生可自行定夺。”
“退烧药一会儿温水服下,今晚可能劳烦家里人多多陪护,吓得不轻啊。”
最后一句胡勇春带着怜惜心疼。
和他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什么样的事情能惊吓至此。
徐又焉客气的把人送到了门口,“司机就在楼下,辛苦您今晚跑这一趟。”
“无妨,你家这个小丫头委屈些,刚来的时候就一身伤,后来我见得少了,这再见,还是那瘦瘦的样子,要补一补的。”
徐又焉没有多说,只客气的点了点头,姿态是与身份不太相符的低调,“胡医生说的是。”
徐又焉把人送走,就又回到了徐荼的床前。
明明上次从这里离开,小姑娘还是言笑晏晏,唇红齿白的模样。
也不过才半个月,现在人躺在这里,一张脸惨白,嘴唇和脸颊却是通红,稍微一碰,就能感受到体温的滚烫。
人瘦的仿佛只有一把骨架子似的。
手指还是攥着他衣角的模样,紧紧扣着,很难拨动。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心疼。
酸涩和肿胀感袭来。
明明是他放在心尖尖上舍不得逼舍不得说的姑娘,怎么就纵着她一次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就落得这样的境况。
怪他,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的把所有人都解决,却总怕她怪自己手伸得太长。
怪他,明明知道祁安手里握着的威胁筹码是什么,却总还是想通过他们,来把阿图推向自己。
是他太贪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