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其实你的婚礼上的桌花,就比较像这种设计。”许佳宁说着,还翻了翻手机相册,指给温舒白看,“喏,是不是视觉效果很美?”
婚礼结束后,这还是温舒白第一次看现场的图片,看了一眼后,心里升起了恍如昨日的抽离感,又有种很特别的怀念情绪,不禁道:“佳宁姐,你存了好多现场图啊。”
“因为这是你的婚礼呀。”许佳宁低头看着那些图,很自然地回道,“我最好的朋友的一生一次的婚礼。”
一生一次。
这大概就是许佳宁对温舒白的了解吧。
知道她能愿意和商叙结婚,是认准了商叙这个人,无比信任他。
眼见着话题扯远了,许佳宁连忙把手机拿到了一边去,道:“还是继续看桌花吧。”
“其实婚宴和寿宴还是很不一样的。性质不同,主角不同。咱们中国人传统上很注重给家里长辈过寿,七十古来稀,更要隆重热闹了。不像婚宴,很多时候可以按照年轻人的新鲜想法来办,颜色也各有各的喜好。而寿宴基本都是传统型,主色调就是喜庆的红色。”
“所以嘛,你婆婆过寿,桌花最好也是红色为主色调。”许佳宁给了建议。
“当然了,除了红色,金黄色、黄色、橙色之类,也很适合辅助搭配。”许佳宁开始翻另一本介绍各种花草的电子笔记。
“这个是黄金果,也叫五代果。”许佳宁指着图片里盆栽枝条上的金色果子,“摆在寿宴大厅的角落,寓意很好,代表五福临门、全家安康、金银无缺。”
“这种大花蕙兰我也很喜欢用,尤其是红色的。你看,是不是有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还有啊,红色的澳洲腊梅就很适合用来搭配寿宴的桌花。进口冬青也仔细选选,要选那种果子鲜红,明亮剔透的,看起来特别好看,简直就是赏心悦目。”
最后,许佳宁又说起桌花的寓意:“老人家都喜欢有个好兆头,桌花里还能特别搭两样,金松和鹤望兰,松鹤延年嘛。”
金黄色的金松,搭上盛开的鹤望兰。如仙鹤栖在松枝上,翘首观望。
松鹤延年的寓意很是吉祥,是祝人如松鹤一般高洁、长寿。
“谢谢佳宁姐。”温舒白一边拿笔去记,一边感动道,“听你这么讲,我感觉我学到了好多。”
她今天算是没白来。以往只知道许佳宁会照顾花,却没想到许佳宁还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许佳宁被这么一夸,唇边勾起笑意来:“还行,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基本功嘛,就像你们建筑行业,总该知道什么建筑材料啦,符合人体工程学啊之类的。”
温舒白连连点头,明白了她的类比。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许佳宁热情道,“这些花,我把我店里最好的留给你,找不到就问我那些同行们。虽然说这些东西只要花了大钱,你们两家没有找不到的,但我算大半个行内人,找来的成色可能更好些,也算是给你婆婆的寿宴也尽一小份心。”
感情的事,旁观者清,看温舒白这么用心,专门跑来问她桌花,许佳宁就知道,温舒白是对商叙这位联姻的丈夫悄悄动了心。
她与薛瞻,温舒白与商叙。他们四人,两两又都是莫逆之交,多年旧友。
想到这里,许佳宁不禁笑笑,心中感慨。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一件说不清的事。
第49章 新绿
为了第二天的约会, “红豆”花店下午打烊很早。
许佳宁回到家后,还没来得及放下包,手机就振动起来。
过了会儿, 她才腾出手查看,见是薛瞻发来消息:“需要马术服吗?告诉我尺码,我去准备一套。”
“不用不用, 我有。”许佳宁连忙阻止他。
温舒白送她的那套, 她一次都没穿过,这么多年了,她个子没变,体重也差不太多,没必要再去额外准备新的。
想到这儿,许佳宁先将窗帘拉起了, 换上马术服试穿,最后确认衣服完全合身,又将衣服换下, 小心地放进盒子,还心情轻快地哼起歌。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好像重逢解开误会以后, 她唱再悲伤的歌,也不觉得悲伤,时时都是笑着的。
她正不断畅想明天与薛瞻的约会,就听见门外隐约传来敲门声,她走出卧室, 穿过客厅, 从猫眼看清来人是谁后,开了门。
“佳宁……”陈南星站在门口, 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又或者说是带着愧疚与不安。
“我妈妈午睡还没醒。”许佳宁压低声音道,“有事进我卧室再说吧。”
陈南星看她脸色不像是生气,对他也没有冷脸,连连点头,跟着她往她卧室走。
“佳宁,那些事……我爸都告诉你了,我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当年确实骗了你,你要怪我,要恨我,我都受着。”陈南星坐在许佳宁给他搬的椅子上,始终垂着头。
受了这么多天的心理折磨,他总算还是鼓起勇气来找许佳宁了,想给自己一个了断,而不是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地等待被凌迟。
然而许佳宁望着他,却摇摇头,平静道:“刚知道时确实有点生气,但冷静下来一想,我不该怪你的,南星哥。”
“当年我有好多不知道的事,你也一样,大家对情况都只是一知半解,做起事来,当然只论感情和立场。”
“未婚妻的事……我今天才知道那是子虚乌有,是薛瞻妈妈编造的,而当时你和我都信了。那时候看薛瞻父母那种态度,不说是你,就是我妈妈,也难说会同意我跟薛瞻继续来往。”许佳宁笑了笑,谈起往事不再悲伤,反而是释然洒脱,“因为你和我妈妈一样,都是怕我受伤,你们都是向着我的。”
陈南星不发一言,许佳宁把他想得那么好,那么大公无私,把他与她母亲放在一起,只让他羞惭。
他做这些,更主要的原因,明明是他对许佳宁存有的私心。
可这种私心能诉诸于口吗?
“而且退一万步讲,我现在也不太想从前的事了。我喜欢朝前看。”许佳宁道。
陈南星看到她是笑着的,像过去这七年一样,又好像有点不一样,她的脸上有着小女孩的娇羞,带点憧憬,显得粉面桃花。
他终究还是心里泛起酸涩,问她道:“因为薛瞻来找你了,是吗?”
“是。”许佳宁干脆地回答道。
陈南星感觉心脏刺痛了下,勉强撑着脸上的笑,关心她道:“薛瞻对你很好吗?”
“我现在好像还不能给那么笼统又草率的定论,我们太久没见了,他的近况我也不够了解。”许佳宁想了想,缓缓道,“我只能说,见到他时,我感觉他和七年前的那个他一样,什么都没有变。所以我也像七年前一样,只是想一步一步靠近他,想知道他更多,想我的未来里有他存在。”
许佳宁永远都是理性的,而当理性的人剖析起情感,一字一句都动了情,陈南星才知道,嫉妒这种情绪会有多大的能量,让他隐忍不下,悄悄捏紧了下垂的上衣一角,低声道:“那薛家呢?你就不怕薛家的人再来针对你吗?”
“前些天怕,今天还有以后不怕了。”许佳宁思索后,坦然回道,“我是真正的成年人了,薛瞻也是,我们都不再像高三毕业时那么脆弱了。”
“一切顺其自然吧,我不想管什么薛家,薛瞻就是薛瞻,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不管我和他以后的发展如何,我都不后悔今天的这个想法。”
她说得那么顺畅流利,就好像提前想过许多遍一样,让陈南星从中插不进一句问题。
等许佳宁说完,他才能勉强说一句,带些不甘:“好吧,可你也不用那么早就跟他绑定了,你总要认识更多的人,有了比较,才知道世上不止他一个薛瞻,还有很多优秀的人。”
“这世上优秀的人多了。”许佳宁笑道,“可这与我无关。我又不需要个个都喜欢,我只需要……”
她说着这番话,总觉得无比熟悉,倒像是很久以前听别人说过。
而后她收去笑容,添了几分认真:“南星哥,喜欢一个人,不是在选状元,也不是在选美。我喜欢他,也不是只喜欢他优秀的一面。”
他的嘴硬傲娇,他的腼腆青涩,甚至于他的吊儿郎当,散漫慵懒,好像在她这儿都非褒非贬,都是他真实的一面。
她只是喜欢薛瞻这个真实的人。
“知道了,知道你很喜欢。”陈南星有点听不下去了,话题一转,说出这些天一直想要告诉许佳宁的另一件事,“月底市里有个画展,我教的那些孩子们会参展,也有我的几幅画,本来想问问你去不去看。可你现在更忙了,应该没时间了吧。”
前些年,在市残联的帮扶下,陈南星在少年宫找到了工作,日常就教小朋友们画国画。
陈南星不抱多少希望,没等许佳宁回答,就消沉道:“而且你有了薛瞻。只有他对你那么重要。我的事还是算了。”
“你怎么这么想?”许佳宁皱眉,真诚地纠正他,“家人也很重要呀。”
“家人?”陈南星看向她。
在他心里,好像已经有很多年,他自己没有把这个词往他和许佳宁身上靠了,一时有点陌生。
“当然是家人,南星哥,我没有兄弟姐妹,你是待我很好很好的哥哥。”她接着补道,“唯一的哥哥。”
她在温舒白面前,像个姐姐。但在大她很多的陈南星面前,永远都是个小妹妹。
这话让陈南星想到了很早以前,过年时,还是小孩子的许佳宁拉着他放烟花的时候。
家人,好温暖的一个词语,也是一辈子绑定的关系。
这大概也是于他和许佳宁之间,最好的关系。
为了永恒地存有这份关系,陈南星愿意把曾经滋生出的其余杂念都收起来,一辈子都不让许佳宁知道。
陈南星不愿再多说了,看着许佳宁,很珍惜地回她:“是啊,你也是我唯一的妹妹,世上最好的佳宁。”
“好肉麻呀……”许佳宁不好意思道。
“你就是的,是世上最好的。”陈南星坚定地重复着,随后艰难地改了口,垂下头去,“我妹夫一定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跟薛瞻还没到那步!”许佳宁下意识就为自己澄清。
陈南星意外于她如此快的对号入座,张了张口:“可我还没说妹夫是薛瞻……”
“……我撤回,当我什么都没说。”许佳宁羞赧地扭过头。
和薛瞻一起,哪怕还没有正式表白,她都是很幸福的吧?
这是其他男人,包括他陈南星,永远都做不到的事。
陈南星终于像是放下了所有的执念,想起前事,突兀地开口道:“佳宁,抱歉。”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许佳宁一时被他的道歉惊住。
“我还有件一直没告诉你的事。当年薛瞻请求我送给你一封信,我接下了,也答应他转交给你。薛瞻以为我送给你了,但我其实把信扔了,没有给你。”
时隔多年,陈南星选择把自己做的最不安的一件事,且是只有他知道的事,向许佳宁坦白。
他多少还是有点后悔的,尤其是在今天感受到许佳宁对薛瞻有多喜欢以后。
“我不知道他写了什么,感觉应该是他当时很想对你说的话。但是对不起,这信被我扔进垃圾桶,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陈南星的歉意很重。
许佳宁听到这里,心里有点不舒服,更多的是遗憾,遗憾当年没能看到薛瞻的信。
但她还是如平日那么替别人考虑,不想让陈南星太内疚,也就没再多责怪他。
等陈南星走了,许佳宁叹口气,丢掉七年的信,肯定是没概率找回了。
信……
心里反复掠过这个字时,她终于还是有了联想,她恍然想起了那封当年薛瞻给她的“威胁信”。
如果薛瞻当年不知情,又怎么可能会写威胁信给她?
那么会不会,这封她迟迟不敢看的威胁信,实际上就是陈南星扔掉的那封信呢?
许佳宁总觉得自己的推断很是大胆。可即使推断错误,她也已经对“威胁信”的内容重新燃起好奇。
她重新打开旧盒子,将压在底部的旧信封拿出。
泛黄的信封很薄,她用刀片小心划动边缘,拆开后竟掉出一片薄荷叶,信纸上只有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