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彧已趁机扣住了她的玉指,揽她在怀,既轻浮又庄重地道:“你叫沈滟,吾名时熠,你五行缺水,我五行缺火,正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火交融,残缺互补,对不对?”
“……”
她看,不对。
第47章
她惊惶地缩了脖子,鹌鹑似的,要从他身上下去。
时彧一把呵住她纤腰。
那是沈栖鸢身上最敏感的痒肉,经过磨合,时彧也洞悉了它的妙处,只要轻轻一碰,沈栖鸢便如河蚌般应激地要关闭自己的壳。
她呲溜一滑,泥鳅似的,想要从他掌心逃脱。
但还是不敌时少将军的勇武,逃脱不成,反倒如同一只被捕获的小鹿,掉入了早已为她备下的牢笼。
沈栖鸢秀靥彤红,根本不敢看他,视线一直躲躲闪闪。
时彧握住了她的下颌骨,用力托住:“你在想什么?”
见她美眸乱窜,时彧了然于心:“沈栖鸢,原来你脑中也尽是这些。”
“……不,”沈栖鸢嗫嚅解释,声若蚊蚋,“我没有。”
知晓她嘴硬,时彧不同她计较。
她是个极易害羞的女子,逼得急了,就像之前趁他不备就立马要找绳子一样,他也不想梦魇重临。
“沈栖鸢,我是怜惜你,今晚打算放过你,你千万不要理解为我就仅此而已了。想当年,七日七夜不眠血战,我也是撑得过来的。”
论筋骨与耐力,谁能比得过时彧。
沈栖鸢当然自愧不如,轻声道:“我没疑心这个……”
但愿他别把他口中战场上七日七夜的本事拿来放在床笫之间,否则她不敢想。
只怕她全身都要被拔掉一层皮下来,今夜,今夜对时彧而言不过牛刀小试。
她背后的皮便搓红了一大片,深知他的厉害,沈栖鸢半分也不敢有疑。
沈栖鸢抓紧阖上了眼,蜷在被中,希图得到他放过,皮肤润红。
耳畔只有一串极细的笑音,很轻,如同一串珠子坠入湖面,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蔓延心上。
他果然守约不再胡作非为,炙热的臂膀将她裹了过去,压在胸膛。
沈栖鸢迷迷糊糊有了睡意之际,耳中传来一道不知是否幻觉的声音。
“阿鸢还满意就好。”
她脸颊臊热。
“满意”什么,不言而喻。
沈栖鸢将眼闭得更严实了,悄然陷入了梦境。
累坏了身子,入眠也很快,一宿无梦。
时彧说着他即使晌午出发赶到南山,也能在銮驾之前,但他还是起了个早,沈栖鸢被日光晒醒时分,揉了揉眼眶,刚睁开明眸,他已经在榻前更衣了。
晨曦初光辉煌地透过雕花隔扇与直楹木棂,沿他周身倾洒而下,在他身遭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少年的身板笔挺利落,似一柄锋锐的长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正不声不响地藏于鞘中,敛去了他饮血的煞气。
他身上穿的是她挑选的水华朱色圆领及靴长袍。这身缎料,还是他们同游夜市时,沈栖鸢亲自替他挑的,如今做成了裳服,花色半新不旧,其实颇为老气,可穿在适合它的人身上,却怎样都出挑好看,更衬得少年鹤势螂形,渊渟岳峙。
沈栖鸢的足尖轻盈地落在了脚踏上,坐起身,走下床榻,自一旁福寿纹嵌螺钿核桃木黄梅架上取了他的白玉蝴蝶镶银蹀躞。
时彧正理衣襟,腰间蓦地一暖,他的嘴角随之往上翘了一些弧度。
那双臂膀绕过了他的腰身,伴随她的动作,蹀躞带被精确地扣在了他的腰间,掐出一截随呼吸而起伏、线条骁悍而凌厉的劲腰。
这腰,是夺她命的弯刀。
沈栖鸢颊上的红晕漫过两鬓去,盖过了耳朵。
怕系得不好,她绕到他的身前,纤手缓慢地替他整理衣衫,仰眸,静静望着眼前的少年。
手指一刻不停地为他理着衣衫,目光中却有些缠绵难舍的意味。
“要走了么?”
时彧握住了她的手,黑眸凑近些看过来:“沈栖鸢,我现在可怕你给我正衣冠了。”
沈栖鸢疑惑:“因为,上次吗?”
时彧想笑:“你知道就好,我怕你又是同我虚与委蛇,当面一套,背地逃跑,到时候我上哪儿寻你?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我总不能,在一个地方被你骗两次。”
沈栖鸢抿了下晨起时干涩的唇瓣,知道不占理,她的嗓音极其细弱:“上一次也不是虚与委蛇。”
她一直都是做好了准备的。做好准备与时彧厮守终生,只是后来发生了圣旨赐婚的事,她当时已是一团糟糕,实在接受不了,在时彧的婚礼之上做他的高堂。
时彧听到她这么说,心中一动,指骨收紧了一些:“所以是因为,你以为我必与那个郡主成婚,不肯与人共事一夫?沈栖鸢,你当时是不是吃醋了?”
沈栖鸢在这个送别的时刻早已满心慌乱,被他问得,什么实话都往外吐露:“那时候没有觉得心里不舒服,只是确实不想和他人共事一夫,更不想……做你的姨娘……”
她是沈家的独女,就算后来落魄了,有些自尊和骄傲却是刻在了骨子里,她不想做了旁人的妾之后,又要侍奉主母,乞讨来一夕安枕,每日顾影自怜地等着夫君的垂顾。
时彧凑近一步,逼得沈栖鸢后退了一步,差点儿跌坐在椅上,幸有时彧扶住她后腰。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时彧这个人还不错的?”
他有些好奇,兴致勃勃。
沈栖鸢揪心地回:“我,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好……”
“真的?”时彧欣喜之余,还着实有些不敢相信,他此前对她,的确称不上好。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时彧这个人的?”
时彧重新问,是一个意思,但换了更直白的说辞。
沈栖鸢的脸颊都红透了,“大、大概是,知道,知道你退婚……”
他不惜一切地想要退婚,不吝前途,不吝生死,沈栖鸢从此便乱了芳心。
在此之前她以为时彧对她不过是贪一时欢情,甚至不必等到色衰爱弛,他便会腻味了她,再去另寻芳草,将她弃若敝屣。直到那日,他在太极殿前挨了打,沈栖鸢终是身不由己地被他撬开了心房,太医署求药,全是病急乱投医时做的,那段时日,无人知她日日夜不能寐,睁眼望着窗前的月光直到鸡人报晓,如果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她无法过去心底里那关。
时彧握住了女子的纤腰,掂了掂重量似的,扯着薄唇道:“原来如此。那之后,你又同我装作素昧平生,装作对面不识,心里也难受吧?”
不等沈栖鸢回话,那少年得意洋洋起来,嘴角恨不得扯到天上去:“原来是假正经,真深情,沈栖鸢,真有你的。”
“……”
被他取笑得毫无反驳之力,沈栖鸢只好低下了头。
她提出送他出门,但被时彧拒绝了。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像昨日复刻了,再送他出门,两人在门口缠绵温存一会儿,时彧都怕自己一跤跌入梦魇,醒来时分发现自己还在伯府,是沈栖鸢逃离时家的第三十日。
时彧走了。
他的乌云盖雪,载着马背上高姿俊美的少年,沿街巷奔驰而去,巷子里很快只剩下马蹄远去的微弱声音。
秋风再一卷,声音同落叶似的,轰地散尽了。
在时彧走后,沈栖鸢得了伯府里行动的自由。
她不再安于待在波月阁,而是有事无事地总到时彧的亭松园去,有时散步,有时去他的书房里读书,看起来并无异常。
时彧走的第二日,伯府过来了陪她的人。
这个人让沈栖鸢感到意外,因为竟是一直与时彧合不来的柏夫人。
柏氏送来许多珍奇的宝贝,还有新得的宫中缎面,“沈家妹妹,我打算给你做一身宫装,你瞧,我把裁缝都给你带来了。”
柏氏一招呼,身后的裁缝连忙便来替沈栖鸢量体裁衣。
几个人架着沈栖鸢的胳膊,拿着软尺比划来去,沈栖鸢望身后,柏夫人已坐上了弥勒榻,用起了案盘里的果子与茶水。
“夫人,你怎么会……”
柏玉倾斜了目光,有些震惊和伤心:“这才不过多久啊,怎么又从‘柏姊姊’变成了夫人?好好好,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了。有了新欢小时郎,就看不上奴家了。”
沈栖鸢冤枉,白腻的肌肤上了薄晕,“柏姊姊,你怎么也取笑我。”
裁缝正替沈栖鸢量好了身段儿,赞许地道:“沈娘子身材曼妙,穿什么都会好看的。”
柏氏嗑着果子闻言笑了一声,宛如银铃般清脆:“我妹子窈窕淑女,用得着你说?”
裁缝虾腰而笑:“是。老奴看,夫人送来的绸缎里还有红绸,不妨这回,连同嫁衣也帮着沈娘子一并裁了,省得日后多量尺寸,夫人以为如何?”
在沈栖鸢明眸怔愣之际,柏氏轻横了她一眼,失笑起来:“哎呀,好得很,时彧要是知道了也是很欢喜的。”
裁缝笑逐颜开:“那好,老奴这就去为沈娘子多裁几身。”
她带着人去了,屋子里只剩沈栖鸢与柏玉。
柏玉捻着茶果,招呼沈栖鸢过去就座,两人对案而坐,柏玉将一盏清茶送到沈栖鸢掌心,看到沈栖鸢依然微微愣直的明眸,她掩唇缓声一笑,道:“我好久没见你了,时彧拜托我多多上门陪你解闷,我就来了。他还挺诚心,我不过拿了一会乔,他就急眼了。哎,沈家妹妹,我真是羡慕你。”
沈栖鸢不解,疑惑地问:“羡慕我,什么?”
柏玉借用一枚白里透红的果子挡住嘴唇,凑近一些,向沈栖鸢小声道:“时彧那小子挺生猛吧?”
“……柏姊姊。”
沈栖鸢架不住被戏谑,两颊登时浮出皎艳的粉色,像水中亭亭的芙蕖,花瓣片片舒展而开。
柏玉从镜台前,拿了一面菱花镜给沈栖鸢,让她接着,“好好看看你那一脸春光,和眼底的青黑。”
沈栖鸢心起疑窦,捧住镜子端详镜中的面庞。
素容如雪,两颊的红色似喷薄的晨曦之色,至于眼底,却有几分因为休息不好染上了青灰,看上去虽虚弱,但春情荡漾,难怪柏姊姊如此打趣。
沈栖鸢望向案桌下方的手指,将镜子放在了身旁:“让柏姊姊笑话了。”
柏氏幽幽叹道:“我哪是笑话你,我这分明是羡慕你。”
沈栖鸢疑惑:“怎么了?”
秋日恬淡的晨光透过窗扉的缝隙里如水般渗了进来,洒落在女子风露清愁的身上。
柏玉愁眉不展:“妹妹是好,得了这么个年轻力壮、身轻百战的小野狼,哪似姊姊,得了个不中用的夫婿以后,夜夜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