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瑛紧紧地攥着伞柄,“你是不是疯了?你真以为我们袁家不敢动你吗?竟敢来我面前挑衅!”
唐惟一冷笑。他原本被袁彻撵出来京城,的确不敢再过来惹事,不过他袁家虽横,他却有了更横的靠山。
离开时的耻辱还历历在目,所以他回来后实在忍不住想要报复,那日他尾随袁瑛和黎又蘅去了茶楼,将黎又蘅引开,给她下了药,中途却让她跑了,实在可惜。不过也罢,此次回京是受人指使,要办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毁了袁瑛的名声。
今日他就是来恐吓袁瑛,他太想让他们这些目中无人的权贵也尝尝被人欺压挟制的滋味。
“袁瑛,听说你马上就要成为梁王妃了啊。如果这个时候,你和我的那些旧事在京城里闹开,梁王还会娶你吗?”
袁瑛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烂人,没想到他又出来蹦跶,估计就是想再来讹她的钱,她真是恨极了他,咬牙道:“你休想威胁我!有本事你就去说,反正我和梁王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也从没想过要嫁给梁王。我的名声若真坏了,我大不了就去做尼姑,但是你,你就等死吧,我们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瞧瞧,都气急败坏了啊。”唐惟一微微俯身,钻入她的伞下,阴笑着说:“那我可更期待你身败名裂的模样了。”
袁瑛怒从心中起,挥着伞去砸他。
唐惟一被砸得眼冒金星,正想还手,眼见袁家的马车过来了,好几个仆妇跟着。他不吃眼前亏,留待后日出恶气,快步离开了。
袁瑛也不敢声张,那是自毁名声,只能看着他走掉,自己拎着破破烂烂的tຊ伞,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
晴山过来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只摇摇头,说回家。
不远处隐蔽的角落里,黑漆马车在此停靠多时,李瞻凝望着车窗外的袁瑛,面孔冷得像冰。
袁瑛回到家中,有些惴惴不安。
当初唐惟一被遣出京城,家里父母是不知道的,她今日又见着了他,心里没着没落的,觉得得找个人商议商议。可黎又蘅不在京城,袁彻也出门访友了,她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一直等到晚上,心事重重的,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袁彻今日出门会友,回来得的确晚了些,也许是他故意想在外面多逗留一会儿吧,毕竟回到家里,只他一个,屋里都冷冰冰的。
黎又蘅已经走了五日,他像是过了五年,黎又蘅走前说的话,他更是在脑子里过了五百遍。
重新考虑这段感情,他认为没有必要,能够拥有就很是难得,再重新考虑,结果有可能是失去吗?
袁彻躺在冰冷的被窝里,又捱过了一夜。
翌日,曾青过来说之前找到的那个乐伎没有去见吴妙锦,却送出了一封信。也许正是给吴妙锦送信,袁彻吩咐让人追踪那信件的去处。
他如今闲在家里,除了操心这件事,实在是无事可做了,真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待在书房一整个上午都在作画,到晌午时,徐应真叫他过去用饭。他去了饭厅,刚坐下,就见袁褚下朝回来了。
袁褚进了门,连身上的斗篷都没来及脱,面色复杂地说:“唐惟一死了。”
早已被人忘却的人突然传来死讯,袁彻和徐应真都是一愣,站在门口的袁瑛惊得手里的手炉都掉在了地上。
第48章
“昨夜在城南的清丰渠捞上来一具尸体,确认是唐惟一,因他有功名在身,本是等待授官的士人,离奇死亡,不是个小事,今早京兆府便报了上来。”
袁瑛听得心惊肉跳,她虽恨死了唐惟一,但是还从没想过要他死,况且昨日才见过的人,怎的今日就突然死了?
袁褚见她脸色煞白,心里咯噔一下,“瑛瑶,你可是知道什么?”
父母兄长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袁瑛支支吾吾了半晌,最终扯着母亲的胳膊,把昨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徐应真又惊又气,揽住女儿,“该死的畜生,竟然还敢来招惹,简直是死有余辜!”
袁褚有些埋怨女儿的隐瞒,但是人死了,也算是干净了,“人是溺死在河里的,就是不知是自己失足还是被他人所害。”
袁彻却想,唐惟一被驱逐后,本是安安分分的,怎的突然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又跳出来扬言要毁掉袁瑛的名声?谁给他的底气?
袁瑛少不更事,已然慌得六神无主,“我昨日见了他,他便死了,官府会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袁褚说:“不必多虑,外头又没有人知道你和他认识,暂且找不到你的头上。再者说,他也没有什么仇家,能有谁要害他?八成就是自己倒霉吧。”
事实证明,袁瑛的确多虑了,因为染上嫌疑的另有其人。唐惟一尸体被发现的第三天,竟有人指认说事发当晚曾看见梁王府的人在清丰渠出没过。
不管真假,矛头是引到梁王身上了。朝中一些官员力求严查,尤其是太后的几个党羽跳得最欢。这下袁家人便明白了,唐惟一应该是借了太后的势才敢进京,目的就是为了毁掉袁瑛的名声,由此一来,袁家就无法同梁王联姻了。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唐惟一就死了,太后没有得逞,却也要抓住机会给梁王一击。说到底还是他们上头的人在暗暗较劲。
袁瑛得知后,人都傻了。梁王和唐惟一看似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若只是单纯的诬告,也不可能诬到梁王身上,难不成……梁王是知道了她和唐惟一的旧事,觉得受到了侮辱,心生怒意便下了杀手?
如果真是这样,什么婚事就不用提了,他们袁家怕是也被梁王厌恨上了。
父母自然是忧愁的,但还安慰她不要担心。可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坐不住,于是偷偷离家,第一次登了梁王府的门。
纵然外面已经起了不少流言蜚语,梁王府里还是一派风平浪静,梁王身边的内侍笑眯眯地引着她,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王府的构造。
袁瑛第一次来,都忘了好奇,偌大的王府,她越往里走,越紧张起来。终于到了地方,内侍站在门口为她开了门。
她缓缓走入内,环顾一圈,见梁王殿下悠然自得地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看书。屋子里烧得地龙,暖烘烘的,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长衫,浸在日光下轻轻摇晃。
袁瑛本来打定主意再也不要见他,但是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她不得不来问个究竟。可她也不能上来就质问人家皇子是不是杀了人,一时不知说什么,便呆呆地站着不动。
李瞻还同往常一样自如,书卷抵在下巴,笑意温柔地看她,“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起身走过来,示意她把斗篷脱下来。
“你第一次来,可还喜欢这里?”
李瞻接过她的斗篷,搭在一旁的衣架上。袁瑛看着他的背影,“殿下不问我今日为什么来吗?”
李瞻似乎轻笑了一声,“大概是我不想听的,就不问了。”他拉着袁瑛坐下,在火炉旁烤手。
他不想听,袁瑛也得说:“我听父亲说,清丰渠有人溺亡,殿下惹上嫌疑了。”
李瞻脸上笑意不知不觉中就消散了,侧眸看她:“怎么,你认识那个人?”
袁瑛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大着胆子反问:“真的是殿下吗?”
“你好不容易到我府上来一回,就为了关心一个死人吗?”
李瞻声音凉凉的,还带着几分讽意,他从不这样说话,让袁瑛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想,看来唐惟一真的是……
袁瑛突然有些害怕,腾地站起来,她愣了一下,拿起自己的斗篷就往外走,“殿下,我先告辞了……”
她刚走到门口,身后人追上来,玉白的手按在门上,断了她的去路。
“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李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眼前那只手收了回去,落在她的耳垂,温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耳根发烫。
“他摸过你,亲过你吗?”
袁瑛猛地转身,羞愤瞪着李瞻。她虽然和唐惟一会偷偷摸摸地见面,却也从没有出格的身体接触,李瞻这样揣测,让她感到侮辱。
她置气地说:“和你无关。”
虽然她不解释,但是什么都写脸上了,李瞻眉眼冷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语气软了下来:“好,我不会生你气的,那个人死就死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他了,好吗?”
“殿下凭什么生我的气?明明就是你放言要娶我,害得我家被太后盯上,否则唐惟一也不会听太后安排进京,欲要毁我名声。殿下若是介意我的过往,离我远点就是了,不要装作大度,又阴阳怪气,这样大家都高兴!”
袁瑛平时在李瞻面前怂怂的,但是一生起气来,也忘了顾及什么身份,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李瞻的脸冷了。
“所以你跟别人说,你和我什么都没有,也从来没想过和我成婚?”
这是袁瑛那日对唐惟一说的原话,他竟然能背下来!
袁瑛莫名有些心虚,别开脸说:“本来就是。我同殿下见面来往,都是迫于你的身份罢了。”
“那你每次脸红,是因为怕我吗?”
袁瑛又不争气地脸红了,她背过身去,“殿下别说别人,你的心又能有多诚呢?这下反正你也知道我的那些事了,我们以后一拍两散好了。”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外头却传来内侍的声音:“殿下,大理寺来人了。”
袁瑛微微一怔,皇子惹上官司,圣上要么亲审要么派专人审理,若是交由大理寺,就是要公事公办了。是了,父亲说太后不会放过这个把柄的。
她忙看向李瞻,有些担心。
李瞻对外面应了一声,又神情落寞地看向她:“我都要大难临头了,你还和我说这些。”
他转身往内室走,袖子被袁瑛抓住。
“殿下,你不会真的有事吧?”
见袁瑛面色紧张,李瞻唇角微微弯起,又恢复了温柔的模样,“不会的。”
……
黎又蘅到邺郡两日了,此次是为了给董元容的姨母余老太太贺tຊ寿而来。
余家是当地很有名望的大族,余老太太六十大寿这天,来了不少人。黎又蘅同董元容一起陪着余老太太见客,她谁也不认识,站在旁边扮个笑脸罢了。
她正在走神,见余家的长孙媳领着几个客人进来了,笑道:“老太太,这是我娘家兄弟和媳妇,也来给您道喜。”
余老太太笑呵呵地跟那对小夫妻问候,黎又蘅漫不经心地一抬眼,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竟是白若晗。
恰逢白若晗也朝她看过来,似乎也很意外,怔愣一瞬后,笑着对她微微颔首。
听他们的对话,原来白若晗于去年年底嫁了人,她的夫君是余家的亲戚,在定州下的一个县做知县。
可以说白若晗是黎又蘅的一个心病,猝不及防地碰上,她还真有些乱了。
随后开了宴,她坐在董元容身边吃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离席了。
她正在花园里闲逛,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袁少夫人。”
她脚步一顿,缓缓转过来,不太自然地对白若晗一笑。
白若晗小跑着到她面前,笑着说:“还真的是你,当初在京中,都没说过几次话,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这里碰上。”
在早前她们的确没有什么交集,只是知道有彼此这个人罢了,不过因为袁彻的关系,黎又蘅对白若晗记忆就很深。但察觉到白若晗非但没有恶意,反倒很坦然敞亮,她便先放下戒备。
面前之人容貌清丽,细挑的身姿透出一种温柔婉约的气质,说话时眉眼微微弯着,光看着就让人无法生厌,尤其一想到她家的遭遇,黎又蘅还是很同情的。
“原来你是余家嫂嫂的弟媳,这样算起来,咱们是亲戚了。”
“真是有缘。”白若晗笑道,“对了,袁公子没有来吗?”
听她提起袁彻,黎又蘅不由得紧绷了几分,面色神态自若地说:“他没来。”
白若晗露出遗憾的表情,“我还想同他当面道谢呢。当初我家里突然出事,他看在与我哥哥的情分上,不遗余力地帮我,不然我就要沦为官奴了。后来也多亏了他托付好友接济我,我才能遇到现在的夫君,说起来他是我们夫妻的牵线人,理应谢他。”
黎又蘅听完捋了一下,问:“白小姐的夫君是袁彻的好友?”
白若晗点头,“去年冬天,我夫君给他写信报喜,他还给我们送了一份贺礼过来。”
黎又蘅一愣,突然想明白了。
那封从定州来的信的确是袁彻的好友写给他的,他没有撒谎,而她在书房外听到的内容不过是好友对白若晗的话的转述。这一点她真的错怪袁彻了。
而且白若晗也说,袁彻帮助他们家是出于与她哥哥的情谊,关键是白若晗谈起袁彻的时候,只有感激,没有她瞎想的那些。
黎又蘅望着白若晗,心里一阵唏嘘。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误会,何至于要一个外人来解开?如果他们早早地心平气和地沟通,也不会生出嫌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