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侍奉了?”这人就跟听不懂话一样,你说东,她扯西,做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却比谁都气人,袁瑛没有耐心了,将手里的银票挥了挥,对她说:“你把信给我,我把钱给你,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不必再扯其他。”
赵佩文却摆手,“不敢要袁小姐的钱,找了这么个托词,就是想与你见上一面,好好表表我的忠心,只要你容下我们母子,怎么着都行,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是没有活路了。”说着竟然跪了下来。
袁瑛看着她,冷笑一声:“你这人真有意思,我竟不知我怎么就碍着你们的活路了。你们母子日后如何,自去和唐惟一商议,别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
赵佩文淌下泪水,哀切地看她一眼,“袁小姐这意思,是容不下我们,非要逼我们死了,好……”她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作势往自己脖颈上刺去。
眼看着就要见血,袁瑛一动不动,依旧立在那里,倒是赵佩文见她无动于衷,愣住了,横在脖子前的簪子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
袁瑛声音透着嘲弄:“怎么?你以为我会拦你?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赵佩文计谋失败,脸上显出慌乱,眼前之人身上那种冷静衬得她十分可笑,她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站起来说:“这屋子里只有你我,我若是受伤,到衙门去诬告你,你袁大小姐难道能干干净净吗?”
“袁大小姐在巷子口的马车里好好坐着呢,你想攀咬也攀咬不到她身上。”黎又蘅不紧不慢地掀开幕篱,神色泛冷。
从唐惟一执意要袁瑛来见赵佩文,她们就觉得不对劲儿,袁瑛年纪小,性子又容易急,黎又蘅怕她吃亏,便替了她。还好来的不是袁瑛,否则就她那个脾气,加上身为当事人,赵佩文方才那几句会轻而易举地激怒她。
赵佩文本就没有见过袁瑛,现在听黎又蘅的口风更迷惑了。
黎又蘅笑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诬告我?”
赵佩文手里的簪子还抵着脖子,定了定心神说:“总归你肯定是袁家的人,到时候就说你们姓袁的,要害我们母子性命……”
“够了!”黎又蘅沉下脸,“我来这儿不是听你编故事的,也奉劝你一句,不要胡作非为。你当衙门的人都是饭桶,看不出你是诬陷?”
赵佩文本就是听唐惟一的安排办事,现在被拆穿一下子慌了神,眼神飘忽地看向门外。
黎又蘅明白了,“这招是唐惟一告诉你的?他是不是说让你自伤,回头去衙门把事情闹大,让全京城都知道袁瑛为了和你争夺他,而伤害了你?到时候,你成了恶人,唐惟一再站到袁瑛身边,表一表诚心,袁家或许会为了颜面不得不让他们成婚。之后,唐惟一会给你一些好处,比如把你的孩子记到袁瑛名下抚养。”
赵佩文愣住了,手里的簪子脱落“咣当”掉到地上。
黎又蘅见状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摇头冷笑,“你还真是豁得出去啊。”
赵佩文发了会儿愣,自嘲地笑了一声,面色颓然:“很可笑是吧,可我能怎么办?我不像你们高门贵女,命富贵,我贱命一条,生了孩子,遭人嗤笑。可就是自己被唾沫星子淹死,也得让孩子有个爹,有个名分。我不过是个村妇,没什么见识,自己没主意,只能听他的。若是他真的和袁家小姐成了,孩子记在人家名下,以后的前程就有保障了,不然,跟着我无依无靠吗?”
黎又蘅听着她天真又无奈的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唐惟一真是一张巧嘴,骗了一个又一个啊。他说,你就信?且不说你助他成了事,袁家究竟会不会让他和袁瑛成婚,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今日如果你和袁瑛真的争执起来,你拿着那簪子往自己脖子上刺,半真半假的,万一真的没了性命怎么办?我想唐惟一很乐意瞧见这一幕,你若是直接死了,他少一个麻烦,和袁瑛之间就少一个阻碍,说不定袁瑛就回心转意和他在一起了。”
黎又蘅也不管真的假的,先挑拨了再说,“他不就是把自己不负责任的后果引到两个女人身上,让你们承担痛苦吗?”
赵佩文眼神逐渐清澈,看向黎又蘅。
黎又蘅继续添油:“你再想想,倘若袁瑛来了,你们两个女人折腾起来,不论什么后果,他都不吃亏。若成了,他不仅抛弃你,还要踩着你往上爬,若是不成,也还有二百两银子落到手里,怎么着都划算,却从没顾过你和孩子的死活,把你们从头到尾利用个透!你只想着有个依靠,可你忘了,袁瑛是无辜的,你自己和孩子更是无辜的,你还要为那个负心汉做嫁衣不成?”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赵佩文看了眼摇篮里的孩子,走向门外。
庭院里,唐惟一站在树下,悠闲地背着手看树上的鸟。
如果顺利,赵佩文受伤,去衙门诬告,把事情闹大,袁家为了保住颜面,不得不成全他和袁瑛这婚事。
如果不顺利,也无妨,他拿着二百两银子走人回老家,也能舒舒坦坦地过一阵了。
他正做着美好的幻想,突然见赵佩文冲出屋子,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来。
“你个杀千刀的负心汉,抛弃我们母子,还想踩着我们往上爬,你休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还妄想当人家千金小姐的夫君,你腆着脸上门去做赘婿,人家都嫌你脏了门!”
赵佩文一边骂,一边揪着唐惟一死命地打,唐惟一被她撕扯地衣裳都破了,“疯婆娘,你发什么疯!”
赵佩文一巴掌甩到他脸上,“老娘就今日最清醒了,就是跟你同归于尽,也绝不成全你的美梦!”
黎又蘅站在旁边看他们撕打了一会儿,问:“我要的信呢?”
赵佩文打人之余,扭过脸来对她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信,他是想空手套白狼!那些信,我第一回 瞧见的时候,就给撕毁了!”
省了二百两,挺好。黎又蘅点个头,抬步往外走。
而唐惟一瞧见黎又蘅的脸才知自己被骗了。果然,要是袁瑛那个一根筋的直性子,怎么可能不吃亏还挑得赵佩文同他翻脸!之前在道观与袁瑛私会他曾见过这个女人,她要走了袁瑛赠他的帕子,这种出身高的女人就是自以为是惯了,就爱插手别人的事。
他怒从心中起,猛地推开赵佩文,朝黎又蘅冲过去。
黎又蘅正在整理幕篱上的纱罗,突然幕篱被扯掉,头发被人一把攥住。
她痛叫一声,被拽得后仰。
日暮时分,袁彻回到家,今日难得清闲,能早些地回来。
他脚步轻快地进了屋,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黎又蘅的身影,见苍葭在檐下踱步,他叫住她问:“少夫人同小姐出去,现在还未归家吗?”
苍葭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今日少夫人陪小姐去找那个姓唐的,因是瞒着家里的,所以没带几个人,交代她留在屋里,说她们会速战速决,若迟迟不归就是事情生变,得告知袁彻去寻她们。现在天都快黑了,人还没有回来,不会真的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袁彻瞧她那左顾右盼的,便知是有事,神色肃然地盯着她:“她们去哪儿了?”
苍葭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担心黎又蘅的安危,将事情告诉了袁彻。
袁彻眉头紧皱:“胡闹!”
唐惟一毕竟是个男人,又城府深,就算她们姑嫂齐上阵,又能在他手里落着什么好?
听苍葭说,她们都出去快两个时辰了,现在还没回来,怕tຊ不是真的遇到危险了!
袁彻一刻不敢耽误,带着十几个家丁,直奔唐惟一的住处。
日头隐没在边际线,天光渐微。袁彻心焦不已,不住地催促车夫。
很快,他赶到了那条巷子,刚下马车就听见里头尖锐的惨叫声,他心头一紧,疾步冲进去,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幕,却愣住了。
院子里,三个女人围成一团又踢又打,底下的好像是个人,还能出声。
有个女人边打边骂,她边上那个抡着拳头往男人身上砸的是他妹妹,还有一个,疑似是他端庄稳重的妻子,正掰着那男人的头,要扣人眼珠子。
第33章
唐惟一被拉起来时,已经是鼻青脸肿,身上衣裳被撕扯得不像样,形容狼狈不已。
袁彻让人将他绑了,回过头查看黎又蘅她们的情况。
方才黎又蘅都要走了,被唐惟一揪住头发,她一个巴掌抡过去,把人都给打懵了。她和赵佩文不约而同地联起手来,按着唐惟一狠狠捶打。袁瑛听见这头的动静,匆匆赶过来,见状也加入了围攻,狠狠发泄了一通心里的怒火。
三个女人打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书生,倒是没有吃亏。
黎又蘅整理着被扯乱的头发,袁彻问她有没有伤着,她摇头。
袁瑛还在气呼呼地叉着腰同唐惟一叫骂:“你这个无耻小人倒是会打算盘,坑了赵娘子又来坑我!你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好欺负,任由你拿捏?自己没本事,妄想用女人当垫脚石一步登天,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也活该你做不上官,你这种人就是当了官也是贪赃枉法,祸害百姓的狗官!”
唐惟一嘴角都被打破了,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冷笑着说:“对,我无耻,你清高!你现在把我说得不是个人,却忘了当初是谁,没脸没皮地赖在男人怀里嚷嚷着非我不嫁。袁瑛,你也就家世看得过去,没了这点,你以为谁能高看你一眼不成?”
唐惟一见这头是彻底没了指望,也不怕撕破脸了,逮着袁瑛一通诋毁,不过袁瑛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自贬,气势十足地回怼道:“我呸!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要不是我当初瞎了眼,你这样的货色够得着我的头发丝儿吗?你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不过不要紧,我擦亮了眼,还可以重头再来,你这黑心肝的,从根儿上都坏透了,没救了,早晚让雷劈死你,下到地府阎王都不收你!
唐惟一被这几句激得脸红脖子粗,双手绑到身后也挣着要上前动手,“你这泼妇!”
袁彻见状一脚踹过去,唐惟一痛呼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又被两个家丁提溜起来,按住肩膀。
“你居心叵测地接近瑛瑶,她险些被你蒙骗是她糊涂,原本看你没能得逞,不曾真的坑害了她,又念着你辛苦十几年考出功名不容易,我们家没想将你如何。可如今看来,对你这种人,还是不能心慈手软。曾青,将他绑了丢出城去。”
袁彻清隽的眉眼染着几分愠色,斜睨着唐惟一,“从今以后,你离了京自去谋你的前程,没人会妨碍你。可你若胆敢再到京城里胡作非为,缠着瑛瑶不放,我袁家定不会饶你!”
唐惟一咬着牙说:“我身上有功名,便是上了公堂,也不能随意对我打骂,你凭什么处置我?你们袁家真是好大的官威!我告诉你,你们以强凌弱,我一个光脚的也不怕穿鞋的,把我逼急了,我到外头胡说一通,看你妹妹的名声保不保得住!”
袁瑛听后气得还要打他,袁彻止住她,神色不惊地说:“姑娘家名声的确重要,可你别以为拿捏住这一点就能作威作福了。你们之间是来往过,可出去说破了天也不过只见过几次面,就算瑛瑶名声受损,她也依然是袁家的小姐。至于你,十年寒窗考取功名是不容易,若要革除却有的是法子。”
唐惟一脸上闪过一丝惊惶,袁彻面色始终不变,声音寒冽:“与人叫板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你若真想犯浑,拼个鱼死网破,我先奉告你一句,死的只会是你。等你没了功名,看你还有几条命够折腾。”
言尽于此,袁彻给曾青递个眼神。
唐惟一不甘地大吼:“你们仗势欺人唔——”还没喊出一句完整的话,嘴便被堵上。
唐惟一被几个人硬拉走,如何都挣脱不开。他满脸不甘,最后一刻血红的眼睛还死盯着袁彻。
昔日的情郎落得如此下场,赵佩文冷眼旁观,一脸麻木,说可怜自然没有,但说痛快她也笑不出来。屋子里突然传来婴孩的哭声,她空洞的眼神突然掠过一抹光,赶紧回身进屋。
袁瑛站到门口,看着里面赵佩文抱着孩子轻哄的画面,不由得有些心疼这对孤儿寡母。
虽然赵佩文一开始还听从唐惟一的安排想要设计害她,不过说到底赵佩文也是一个被负心汉害惨的苦命女人。那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更是无辜可怜。
她进屋,将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
两人不是那种可以坦诚相对的关系,多少有些尴尬,话不必多说,她道了声保重就匆匆离去。
这桩事就算是彻底了了,三人一同离开小巷。
想想今日之事,的确有些后怕,万一真的着了唐惟一的道,可不好收场。
回府的马车上,袁彻蹙眉训斥袁瑛:“我说你前几日怎么找我要钱,问你你说给你那好友送礼,原来是被人讹上了,你这嘴里真是越来越没实话了。这么大的事都敢瞒着家里,以为自己能耐很大吗?”
袁瑛被训得不敢回嘴,缩在一边抠手指。
黎又蘅开口帮她说话:“她也是怕被骂,想着自己解决了,不让家里人心烦。”
“我还没说你呢。”袁彻看向她,严肃道:“她胡闹惯了,你怎么还跟她一起胡闹?今日出门时,我还说你稳重,让你多看着她一些,你竟帮着她瞒着家里到这儿来与唐惟一见面,他那种居心不良之人,岂是能随便接触的,一不小心就会中了他的奸计。”
黎又蘅有些不服气:“我们也没有吃亏啊。”
“然后呢,我若不带人来,你们闹那么大动静,引得周围人都来看,明日你们姑嫂二人落得个悍妇的名声,难道划算吗?”
黎又蘅不说话了,袁彻板着脸继续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别看你们一时制住了他,那样的歹人,谁知道他撒起野会做出什么?你们竟然就带了两三个丫鬟就来了,实在是胆大妄为……”
他说个不停,黎又蘅听一半忘一半,胳膊支着车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袁彻看。
外面华灯初上,灯火交错在那张面如冠玉脸孔上,半明半暗间,显得那眉宇很是冷厉,“知道你们主意大,可家里难不成没人了?这样的事如何能擅作主张,贸贸然地来赴险,若出个意外,你……你为什么笑?”
黎又蘅灿然一笑,“郎君,你骂人的样子真好看。”
“我……”袁彻脸上显出几分错愕,又陡然压下眉眼,将脸扭到一边不说话了。
黎又蘅笑吟吟地凑过去,拽他一下,“郎君,你再骂几句啊。”
袁彻依旧不理她,假装看窗外夜景,明明是一副生气的模样,耳根却不争气地红了。
一旁的袁瑛看着这幅诡异的画面,陷入沉思。
第34章
归家之后,袁彻跟底下人下了令,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一句,长辈那里也瞒了下来,那人已经撵出京,从此都不再提就是了。
一连串子的事处理得干脆利落,黎又蘅感叹道:“你这样的斯文人竟会如此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实令我想不到。”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袁彻倚靠在床头,指尖轻捻书页。
他看书,黎又蘅看他,“郎君真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