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还明冷了脸,下意识用身体挡住知意,肃道:“王五,你再不出手,一分钱也休想要!”
王五撇撇嘴,立刻招呼弟兄们上前,大喝道:“杀!”
有这诸多野蛮强劲的助力,加之落眉与两个暗卫,黑衣人觉察不妙,别提要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没两下身体就被大砍刀戳了几个血窟窿。
宋知意急喊道:“留个活口!”
于是落眉手中剑略停,王五的大砍刀也悬在黑衣人脖颈。
然而防不住那黑衣人咬破嘴里的毒药,乌黑的血从嘴角滑下来,头一歪,死了。
王五“唉哟”一声,忙闪开:“这可是他自己寻死啊,不关爷的事!”
宋知意着急过去查看,遍地六七个黑衣人都死光了。
卫还明快步上前,“真凶往后再查也不迟,此地不宜久留,你得赶快离开。”
宋知意回身看着卫还明,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血痕,犹豫了一下。
卫还明只好微微俯身,语气柔和地劝道:“昨夜宫变,越王一败涂地,可仍有余孽四处逃窜,四皇子手底下的人也想借机生事,再有魏国公府,他们都会盯上你。我过来时看到宫苑外的暗卫损伤大半,你孤身留下,怎么安全?三殿下那边少说还得两三日功夫才能抽身前来。”
“现在我先送你平安回家,再给三殿下送个信,告诉他这件事,好吗?”
宋知意眼看卫还明胸前的血痕越来越深,懊恼搅紧双手,终是点点头,应下来,她回身看了圈。
这伙贼子似乎只奔着她的命而来,其余人虽受惊四处躲藏,倒是没怎么伤着,宋知意很快找到躲在大树后的封太医,扶起来,带到卫还明身前。
卫还明望着她含笑的苍白小脸,灰扑扑的沾了烟尘,而后他才后知后觉垂眸看了看划伤的血痕,感受不到丝毫痛楚,心中只有无限懊悔和心疼。
若他在栀栀离开岭南前,就去宋家提亲定下婚事,她今日又怎么还会被迫经历这种刀光剑影的逃命凶险?
可惜,悔之晚矣,一切永无可能。
“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宋知意愧疚地说完,再真挚道,“卫兄,今日多谢你救命之恩。”
卫还明抬眸时已无声敛下心中复杂思绪,笑意温润疏朗,只说:“无妨,就当是我送你的十六岁生辰礼吧。盼你往后平安喜乐,顺遂无虞。”
第68章 十来日不见,你竟不认得我这个……
宋知意一行走官道回京都城,王五率领兄弟们沿途护送,所幸未再有贼子生事,至半路时,宋知礼带人快马赶了过来。
卫还明来时急,顾不上再绕道去宋府知会一声,便派了心腹去报信,这会子见到知意兄长来了,放心下来,为避嫌,就此告别,孤身骑快马先去临近的县府通知火师队。
如今八月上旬,秋风阵阵,天干物燥,若宫苑的大火不能及时扑灭,只怕损伤更大。
宋知意探帘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由得叹了声。
宋知礼骑马行在马车旁,面色亦有些忧愁:“今晨家中突然遭贼,打晕好几个小厮婢女,各院乱成一团糟,母亲惊吓得不轻,父亲正忙着报官请人彻查盗贼踪迹,不料你这里也出了事,想必幕后主谋是打定了主意,要拖住咱们,多亏还明及时赶来,否则不定你这里要遭遇什么。”
宋知意得知家中变故,震惊又气愤,攥拳道:“他们既想要我的命,我偏不叫他们如意!此事没完!”
宋知礼深以为然,当下也不多说,吩咐车夫赶马快些,先回京城再议。
而此时的皇宫,叛贼已被关押入狱,侍卫们将横尸堆在板车拉出去,再有内侍引水清洗承恩殿前干涸的血迹。
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却经久不退。
皇帝急火攻心,刚厉声说完那句“太子在此,朕看谁敢造次!”便气晕倒了,这会子被抬进殿内龙榻,正由太医施针把脉,赵珩沉默地候在一旁。
殿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珩冷淡回眸,瞥了眼。
皇贵妃急匆匆的步伐在对上他漠然的眼神时,骤然一顿,目光扫过他挺拔站立的身影,眼底浮现几许难以掩饰的惊诧来。
赵珩负手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姨母因何驻足外殿?”
姨母?
姨母!
皇贵妃脸色一变,心中不禁惶惶,片刻扯动唇角笑了笑,这才提步上前,语气温和地道:“姨母来时听内侍说,你率领苏家军杀进宫廷护卫皇上,没想到竟是真的,你身子都大好了吗?”
“好与不好,也站在这了。”赵珩敷衍地朝皇贵妃行了个礼。
龙榻上的皇帝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正看到三儿子给自己的爱妃行礼,心中大为宽慰。
皇贵妃收回目光,赶紧在床边坐下,一手握住皇帝伸过来的手,焦心问道:“昨夜真是吓死人了,皇上,您感觉如何啊?”
皇帝摇摇头,抽手出来,朝三儿子伸去。
皇贵妃愣住。
赵珩回身,凉薄神色已恢复一派关切,孝敬地接过皇帝的手。皇帝欣慰笑道:“珩儿,你昨夜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赵珩:“儿臣的腿略有好转,昨日本是打算回京求见父皇,亲口告知这个好消息,无奈时候已晚,不忍打搅父皇安眠,遂去将军府拜访外祖父,怎料听到街上叛军叫嚣声,这才匆匆召集兵马进宫救驾,可惜还是迟来一步,竟让二皇兄与逆贼伤了父皇龙体。”
“那个狂徒也配你一声二皇兄?”皇帝一提越王就来气,咳得不行,皇贵妃连忙给他抚着胸口顺气,皇帝缓过来些,语重心长地拍拍三儿子的手,“珩儿,你来的不迟,你身体痊愈,父皇心里高兴,父皇这就拟旨昭告天下,复你太子之位。”
赵珩抽身跪地道:“父皇龙体为重,还请好生休养,眼下叛贼余孽未清,儿臣向您请命率军彻查京都内外,稳固朝纲。”
“好,好!”皇帝满意点头。
赵珩这便告退了。
皇贵妃目送他离开,眼中情绪复杂,此时就听皇帝道:“妤儿,快扶朕起来,研磨,朕要写诏书。”
……
赵珩出了承恩殿,一路阔步,到了宫门处,黑鹰已牵马在侧等候,边急说:“宫苑起了大火,现下不知皇子妃与落眉她们如何了。”
赵珩闻言,脸色冰寒,当即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魏慕甯坐立不安地等在宫门外的凉棚,已预想了千万种场景、千万个说辞,忽听马蹄声踏踏作响,心神一震,立即扶正衣冠首饰快步走上前。
然而不待她一声“殿下”出口,骏马前蹄高扬,发出一声嘶鸣,眨眼间就从她身前跨过去了,没有丝毫的停留,纷纷扬扬的灰尘却是扑了满面。
魏慕甯始料未及,惊吓得重重摔倒在地,珠花簪子也从发髻间掉落下来,叮当作响。
魏国公长子见状,赶紧跑过来扶她起身,望着骏马离去的方向愤道:“他未免太过狂妄!”
魏慕甯怔怔坐在原地,直到那道玄色的熟悉身影消失在眼前,才猛然回过神来——太子当真好起来了,他纵马快疾的英姿一如当年,意气风发,举世无双。
可一眼都不曾为她停留。
地上,精美珠花已摔成几半,名贵东珠也生了斑驳裂痕。
魏慕甯所有的说辞都被迫掩埋心底,成了一根根戳心的刺,望着空无一人的大街失神喃道:“他一定恨透了我,恨我当初无情弃他离去,可我也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啊!”
-
赵珩只恨宫门口那没长眼睛的碍事女人挡道,耽误他赶去营救知意,出了城门后,为节省时间,也走了更近的山林小道。
殊不知,阴差阳错地与走官道的知意一行错过了。
等赵珩来到宫苑,只见宁静祥和的琼安院和听松阁快烧成了废墟,众人忙着救火,喧嚣声与水声接替传来,昔日清澈幽绿的湖水里飘着浮尸,被染得猩红可怖。
赵珩心中一沉,冷峻脸庞浮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几乎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冲进火光里寻人。
有先前在外边与杀手搏斗活下来的暗卫瞧见主子这般,急忙丢下水盆拦住他,“殿下,起火前皇子妃便先进暗室躲避杀手,这会子估摸着已经出来了!”
赵珩猛地一顿,“……估摸?”
他等不及这暗卫回答,转身骑马往密道的出口奔去。
然而山林间除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横尸,哪里有宋知意的身影?
赵珩脚步沉重地走过去,目光一寸寸扫过,终在草地捡起一把眼熟的短刃,刃面沾着鲜血。
他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四年前,在泰山脚下寻找母亲和幼妹踪迹时,也是这般,一模一样的惨况,一模一样冰冷刺目的鲜血。
后来至亲永别于世,再未回来。
如今,到他心爱的姑娘了吗?
耳畔“嗡”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炸开,泛起血肉模糊的钝痛。
赵珩紧攥着那短刃,银色刀柄上似乎还残留着知意手心的温暖和柔软。
她在出口遭到凶杀伏击,该多绝望无助?
可他,他……
往事重演,赵珩如刀割般钝痛的心口窒闷不已,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报信的暗卫总算追过来,气喘吁吁道:“殿下,皇子妃命属下转告您,她现在已经平安和落眉姑娘他们回到宋府了。”
赵珩浑身一僵,恍惚以为错觉,转身过来,三步作两步,紧攥着这暗卫的肩膀,一字一句沉得能滴水:“当真?她当真平平安安,毫发无损?”
暗卫被他面上的阴鸷神情骇得脸色一白,忙不迭点头:“当真!属下以性命起誓!”
赵珩骤然松下一口气,双手无力垂落下来,虚惊一场的欣喜慢了半响,缓缓浮上窒息闷心头,他瞪了这暗卫一眼,没好气道:“方才你怎么不早说!”
暗卫心里冤啊,忙解释道:“您的马实在跑得太快了,属下刚回京都,听说您不在皇宫,又着急追过来……”
“罢了。”赵珩明白宋知意好好的,心头那股子气也不是真发作,他拍拍这暗卫肩膀,“你辛苦了,待事情了却,重重有赏。”
“多谢殿下!”暗卫高兴,忍不住复述当时情景,“属下和落眉姑娘护送皇子妃出了密道,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那叫一个惊险,幸好皇子妃沉着镇定,加之有个青年人带领镖局的打手及时赶来救援,咱们才顺利杀光贼子。”
赵珩眸光微微一沉,敏感问:“青年人?”
暗卫点头,比划了一下高矮,“身着青衫,面如冠玉,气质文雅,很关心皇子妃……”
后面的话,被赵珩逐渐阴沉的脸色给逼得无声。
赵珩一言不发,重重拂袖,当即上马离去。
暗卫讷讷挠头,寻思也没说错什么啊!他的重赏应该还有的吧?
纵然赵珩的宝马能日行千里,然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两趟,到万福巷宋府时,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府门口,宋连英正与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二位大人寒暄告别。
昨夜三殿下奇迹般出现救驾,圣上当众改口称之为太子,一夜之间已传遍京都,而太子妃的娘家遭贼,各方负责京都治安的官署自然万分重视,当即来了为首掌事的大人亲自查案。
赵珩风尘仆仆下马时,这二位皆是一惊,反应过来后立马殷切上前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赵珩蹙眉点点头,看向宋连英,眼神询问。
宋连英刚张了张口,这二位已抢先把事情原委告知,并拍着胸脯保证不出三日必定将贼人捉拿归案。
眼下赵珩着急见宋知意,顾不上和他们寒暄太多,道了句“辛苦”便阔步进门了。
宋连英面色一忧,再回头好言好语地说罢,送走这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