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默,她忍不住又唤了声, 这次总算有了动静, 珠帘晃动的响声轻轻响起, 过了一会儿, 周玉珩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
蒋南絮愣了愣,强装镇定地勾了勾唇:“殿下, 你怎么来了?”
她一边说, 一边掀开床褥下了床,局促不安地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领。
“怎么?不欢迎我来?”周玉珩扫一眼她素面朝天的小脸,眉宇间溢出几分柔情,方才回府, 他无意间看到了摆放在书房的插花,就想着过来看看。
闻言,蒋南絮心中咯登一下,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娇嗔地唤了一声殿下,鞠躬行礼道:“妾身惶恐。”
“玩笑罢了,许久未来过你这儿了,我过来坐一会儿。”说着,周玉珩朝着一旁的软榻走去,留给蒋南絮更衣收拾的时间。
在梦月给她更衣之际,蒋南絮这才知道周玉珩来得突然,并未叫人通报一声,今日是他该歇息在和风院的日子,周玉珩素来遵守规矩,来她这许是临时起意,应当不会留下过夜。
蒋南絮捏了捏袖子,就算他要在此留夜她也拦不住,之前的那回靠着迷药蒙混过去,府内人乃至周玉珩都只当那晚是她的初夜,过了这关,之后无需仔细谨慎,也能轻松应对过去。
周玉珩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要与她欢好乃是情理之中,可不知怎么的,现在的她并不是很情愿,就连现在与周玉珩相处,她也有种是在背叛某人的错觉。
明明,某人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情夫”。
蒋南絮轻笑一声,暗嘲与某人认识久了,自己的神智竟也开始不正常起来,怎么会生出这等荒谬的想法,就因为他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吗?
敛去不必要的杂念,蒋南絮收拾妥当后,就去见了在外喝茶的周玉珩。
有一阵子没见,气氛难免有些尴尬,周玉珩率先问起她最近都做了些什么,蒋南絮一一回答后,周玉珩又问起她父亲的伤好了没有。
“托殿下的福,妾身父亲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已经在返乡的路上了。”蒋南絮面带笑容,慢条斯理的给他斟茶。
“我近日太忙,也未能及时去探望,算起来,倒是我这个晚辈做的失职。”周玉珩接过来,抿了口茶水,闷声道。
蒋南絮笑笑,忙道无事,其实她明白,她不过一个妾室,哪里有面子让周玉珩为了她劳心费神,这些话不过是周玉珩为了安抚她说的客套话罢了。
忙到没有时间探望她能理解,但是难道还没有空闲吩咐下人一声送些补品过去?这么多天都不闻不问,她很难不怀疑他的真心。
何况以周玉珩的身份,怕是根本不会踏进她父亲落脚的地方。
本来按照她的猜想,周玉珩待不了多久应当就会离开了,可一直到吃完晚膳,周玉珩都没有要离开的迹象,甚至还有闲情问她近日来都看了什么书。
蒋南絮坐在矮桌前,瞥了眼越来越低沉的夜色,欲言又止。
说起来,其实周玉珩也只在她这里留宿过两次,一次什么都没做,一次相当于什么都没做,对于她这种靠夫君宠爱维持生活的妾室而言,实在少的可怜。
换做平时,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想尽办法留下周玉珩,可因着白日里魏诗妍的异样,她可不想被其误会成在月中这样特殊的日子故意争宠。
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周玉珩时候不早了,可看着他翻阅她平常看过的那本古籍的样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所幸,周玉珩是个固守规矩的人,他并不会做会让两边人难堪为难的事,没多久就放下了那本古籍,起身就要离开。
行至门口,周玉珩停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等忙完这阵子,我再来看你。”
“妾身会一直等着殿下。”蒋南絮垂首低眉,温顺的样子十分惹人怜惜。
周玉珩抿直唇线,他的内心是想要留下来的,可是母亲那边却催的急,何况他的年纪已经到了,周家是该出个嫡长孙了。
忍了忍,他捏紧拳头垂至身侧,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了。
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蒋南絮暗自松了口气,吩咐梦月和烟云去把净室收拾收拾,她想要沐浴过后就上床休息。
不过她并没有太多睡意,打算睡前再看会儿书。
夜色愈发浓稠,晚风拍打着半开的窗户,嘎吱嘎吱惹人厌烦。
因为白日里睡了许久,蒋南絮并不困乏,就打发了梦月和烟云先去睡下,也没有让她们留下一人守夜,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耳边不得清净,蒋南絮合上书,起身前去想将窗户给关上,目光却被天空中悬挂的月亮给吸引,圆月如玉盘,洒下柔和银辉,仿佛要将一切都给照亮。
蒋南絮被这一幕给留住了脚步,怔怔盯着天空出神,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了清源村,小破屋里,无数次躺在那张窄小的木板床上,透过破败的窗户往外看去,每个晚上都是这样美好的夜色。
那时,她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她的生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像眼前的夜色一般好?那时的她一定会很幸福吧。
然而过上了称得上美好的生活,她却过的并不像想象中的幸福,整日里提心吊胆,让她不禁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早知道她就不该蓄意勾引周玉珩,不要与周玉珩扯上关系才是,这样她就入不了侯府,也就不会和周沅白这样危险的男人有了后面这些糟心的事情。
可无论是清源山的相遇,还是后面的种种,冥冥之中,总有一双手推着她做出决定,或许在清源山和周沅白对上眼睛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与他纠缠在一起,早已绕不开。
等离开侯府,蛊虫解开以后,周沅白会如约放过她,让她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吗?
她知道这样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想法很天真且愚蠢,可除了听周沅白的话,她又能如何摆脱当下惴惴不安的生活呢?
“真烦啊。”蒋南絮忍不住喃喃出声,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叹完气,她打算关上窗户就回去睡觉,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大树后的墙头之上忽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个黑色人影就蹭得一下翻墙跳下地面,眨眼间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周沅白站在窗前,看着眼前愣在原地的女人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烦什么?”
“你怎么……”蒋南絮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忘了降低声量,想起来时话已经说出口,不得已猛地捂住嘴,将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间。
侧耳听了听,半响过去,似乎并没有旁的动静,看来她没有吵到梦月和烟云。
周沅白顺着她方才看的方向看过去,稍一思忖,他便想起这个方向正对着和风院,是他大嫂的住处,联想到今日是月中,不难猜出她烦忧的事情是什么。
原本还算尚可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周沅白蹙了蹙眉,扭头看向因为他的突然到访而紧张万分的女人,沉声说:“可惜,今夜他注定不会出现在你的房里。”
“啊?”蒋南絮的眉毛也跟着皱了皱,对于他莫名其妙的讽刺感到不明所以。
蒋南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深吸两口气才平复好怒意的翻腾,撇开眼,看向别处,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周沅白冷淡着张脸,眉峰升起一抹烦躁,又悄悄溜走,最后演变成别扭,不咸不淡地应声:“怎么?不欢迎我来?”
同样的话语,蒋南絮可没有对待周玉珩的耐心与他周旋,搭在窗户边沿的手动了动,佯装要去关窗:“既然无事,我便关窗了,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你敢。”周沅白咬牙切齿。
蒋南絮面无表情,看上去压根没被他的气势吓住,但是关窗的动作却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她不想与之争吵,毕竟声音闹得大些,就有可能吵醒梦月和烟云。
沉默蔓延,蒋南絮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似是要把他的脸给盯出个窟窿来,她猜不出他此行的目的,就只能等他主动告之。
良久,周沅白不自在的敛了敛眸,冷冷道:“有一件事需要你陪同。”
“什么事?”见他终于舍得步入正题,蒋南絮挑了挑眉。
“月色很好,我想找个人和我一起赏。”周沅白随意扯了个撇脚的理由。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蒋南絮先是沉默,随后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但很快,她就迅速收敛了笑意,毕竟周沅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赏月?他可真有闲情逸致。
只是为何要邀请她?
蒋南絮想了片刻,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这个府里与他交好到能够一起赏月亮的人,似乎没有几个,而同样有“闲情逸致”的,就只有什么事也没有的她。
第52章 拉扯 我长得就这么合你的心意吗?……
蒋南絮抬头瞄了眼高空的圆月, 不得不承认确实挺好看的,但抬头就能看见,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要特意找个人和他一起赏。
换做旁人, 她必定会猜疑这是个对方来见她的借口, 可对像换成周沅白, 她全然没有往男女层面上想, 默了片刻,低声问:“在这赏?”
周沅白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这处简陋的窗台,嫌弃地挑了挑眉, 朝着她伸出了手:“跟我来。”
“那怎么行?万一……”余下的话还没说出口, 就被他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蒋南絮顿了顿, 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去拿件披风。”
周沅白却没有那个耐心等下去, “穿我的。”
话毕,他麻利解开身上的墨色披风,搭在手腕间, 眼神示意她先从窗户翻出来。
明明之前周沅白翻窗户时十分轻松简单,换做自己却比想像中难得多, 窗户离地面的距离很高, 蒋南絮只能先将一条腿搭上去, 随后双手用力, 双腿悬空,折腾许久, 整个人好不容易坐在了窗台上, 可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个四仰八叉。
猝不及防跌落进周沅白的怀里,蒋南絮不好意思地勾唇笑了笑,旋即借助他的身体, 脚尖慢慢点地,这才平安落地。
站稳后第一件事,蒋南絮便忧心忡忡看向梦月她们睡的那个屋子,所幸闹出的动静不大,没有吵醒她们。
愣神之际,一双带着温热的手朝她靠近,将披风系在了她的脖颈处,深色的布料较好地遮盖住她的白色里衣,与夜色似乎要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她。
蒋南絮跟在周沅白的身后,从凝香院的后门离开,在他的带领下,心惊胆战地穿过游廊和小径,刺激的氛围笼罩着四周,她不由屏息凝神,视线紧紧追随着眼前的男人。
他似乎对侯府护卫的夜间巡视路线极为熟悉,每当她以为要被发现的时候,他总能精准地避开,游刃有余,丝毫看不出惊慌的样子。
走出一段距离,蒋南絮后知后觉发现这是通往后花园方向的路,再往前不远处,就是周妤歆举办赏荷宴的那处池塘边。
不过,他并非要去那个池塘,而是在临近那条路时拐了个弯,带着她走进了假山堆里,高大的怪石围绕,遮挡住倾泻而下的月光,阴森森的,叫人心生可怖。
眼瞧前面没了路,蒋南絮忍不住问:“我们来这做什么?”这里看上去可不是什么适合赏月的地方。
“自然是赏月。”周沅白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假山。
下一秒,他手脚并用,在蒋南絮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迅速爬上了假山的顶端,居高临下瞧着她,仰了仰下巴:“上来。”
蒋南絮眨了眨眼睛,大抵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赏月嘛,高处的风光自然最好。
来都来了,也没必要矫情,顾不得什么形象,挽了挽袖子,来到他刚才攀爬的位置,看准石头之间的缝隙,一鼓作气地往上爬。
最后没了落手的地方,还是周沅白扯着她的手腕,帮着她到达了顶端。
旁边就是游廊的屋顶,周沅白并未放开她的手,而是牵着她沿着前方走过去。
瓦片就在脚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嘎吱的脆响,蒋南絮一颗心也跟着悬在半空,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直到周沅白让她就地坐下的时候,她还是晕头转向的。
蒋南絮喘了几口粗气,略微平息后,这才看清楚屋顶之外的风景,登高望远,在月色的笼罩下,整个后花园映入眼帘,再往远处看去,侯府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筑一览无遗,既震撼又美丽。
一时间,她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愣愣望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怎么样?还不错吧?”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蒋南絮蓦地回过神,循着声源转过头。
周沅白懒散地坐着,一双大长腿微微弯曲,单手撑着下巴搭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幽深染笑的眸子比月色还要迷人。
熟悉的体温和香味萦绕在鼻尖,蒋南絮尚未平静的心,似乎又开始激起涟漪。
“嗯,挺不错的。”她呆呆出声,视线逃似的挪开,看向下方的庭院。
她在内心中祈祷他别再说话,紧张到指尖下意识蜷缩,可左手触及的却是一片温热,探头看去,原是他们握着的手还没有松开。
蒋南絮额间的青筋跳了跳,只觉得要命,而更要命的是,因为她无意识的这一行为,周沅白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眉峰微挑,毫不吝啬地与她十指紧握。
想挣脱开的想法瞬间折断在半路,蒋南絮嘴角不安分地抽了抽,最终选择了沉默,随他去了。
月色极佳,夜风清凉,蒋南絮头脑缓缓放空,喃喃道:“你怎么发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