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雪怜打趣道:“谁让你看了”
“我,我随便看一眼。”虞浅浅说,“谁让卉姐姐跟我说,没事要多读书,脑袋会变聪明的。要命的是,我读不懂,怎么变聪明”
虞嘉卉接话道:“说来说去,这是在怪我呢。”
说笑间,丁管家进来向虞鸿禀报:“老爷,陆状元过来拜访,他说想当面谢您的恩情。”
丁管家的眉毛随着笑意在翘,他道:“陆状元的小厮抱着一大盒厚礼,不知老爷要不要见陆状元”
陆隽的名字在金陵已然是家喻户晓,方才是观言敲的府门,丁管家开门见府外站的是一主一仆,就问了陆隽有何事。
丁管家听了陆隽的话,便匆匆跑到正厅。
“陆状元”虞鸿犹豫地说,“请他进府罢。”
虞鸿思索着,陆隽怎的选这个时辰过来道谢但转念一想,陆隽也不知晓今日是他女儿过生辰。
陆隽登门拜访,他若不见,陆隽要怎么想文人墨客,内心脆弱,干脆请陆隽一起用膳算了。
丁管家去请陆隽的工夫,陈瑾疑惑地问:“老爷对陆状元有恩情”
虞鸿说道:“忘了和夫人说,上次我去城外打猎,回来在街上碰见陆状元醉酒,走不动路了。我顺手送了送他。”
陈瑾睨眼看他,说:“难怪你忘了说,我揪你耳朵多少次,不准你去城外打猎。嘴上应得快,还不是偷偷去了”
“夫人,”虞鸿赔笑道:“说是打猎,我就骑马去城外溜了一圈。”
虞雪怜仔细听着,眼睛又一直往厅外看——这是陆隽第一次以他的名义来镇国将军府。
爹爹恐怕根本不知道陆隽来过镇国将军府。
“表姐,姑父说的,是南郢的状元郎吗”虞浅浅兴奋地说,“上回状元郎游街,我没瞧见,现在能认真地看一看了。”
虞嘉卉的目光也落在厅外,状元郎的确罕见,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单是这个名号,足矣勾起人的好奇。
忽然,虞嘉卉的脖颈似是有冷风吹过,她用手摸了摸,视线偏向虞绍,和他的眼神顿时撞上。
虞绍的样貌原本就带着凶相,尽管他用极为平和的眼神,但照样是凶巴巴的。
席上,虞浅浅跟温昭姊妹俩又说起玩笑话。
“表姐,你今天怎么总走神”虞浅浅问。
虞雪怜扯唇笑道:“昨天夜里没歇息好。”
鸦青色云纹织锦长袍映入眼帘,男人慢步随丁管家入院,进正厅。
陈瑾惊诧,他哪像新科状元郎在这儿一站,说他为官许多年,她绝对不质疑。
陆隽先是带有歉意地作揖,声音温润低沉:“今日陆某向虞将军道谢,无意打搅诸位用膳。”
丁管家接过观言奉上的厚礼,虞鸿对他使了眼色,他便退下了。
“不打搅。”虞鸿笑道,“府上布膳早,还不到午时。”
说着,虞鸿吩咐小厮搬来圆凳,“陆大人,同我们一起用膳。”
陆隽却不扭捏推辞,坦然地坐在虞绍身旁。
气氛变化微妙,虞雪怜琢磨不透,陆隽今日突然登门的用意,仅是为了向父亲道谢吗
她并未告诉陆隽,她的生辰是哪日。
况且,陆隽很是注意跟朝廷官员之间的距离。他来金陵也不是一日两日,更不轻易到府邸找她,偏偏选在今天来府上。
虞绍让小厮给陆隽斟了一杯茶,道:“陆大人是在礼部任职”
陆隽回道:“是。”
虞绍不擅长交际,也不想过多探问陆隽,于是恢复了闷声不响。
虞鸿也知陆隽不能再饮酒,所以让小厮接着去煮一壶茶。
“诶,陆状元看着有点眼熟。”虞浅浅开口问道,“陆状元是不是来过”
虞鸿皱眉说:“浅浅,陆状元何时来过府邸”
虞雪怜抿唇道:“爹爹不记得了去年祖母生辰,陆状元来过。”
“有这事吗”虞鸿匪夷所思地说,转头问陆隽,“陆状元去年便来过我府上”
亏得虞鸿今日没喝酒,不然他当真感觉自个儿喝醉了,陆隽怎会到母亲的生辰宴呢。
虞鸿看着虞雪怜,心下狐疑,穗穗怎么记得这般清楚
第69章 荒唐
陆隽道出他老师和张先生的名字,虞鸿若有所思地道:“你老师原来是陈大人。”
提起张泰禾,虞鸿自然也想起陈昌石。
这二人早些年便辞官养老,那时候上朝没有一天是消停的。内阁辅臣跟冯璞玉明争暗斗,两派的气焰一个比一个烈,在太和殿唇枪舌剑的。
虞鸿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晰,是因那两年被弹劾,被贬黜到岭南的官员前后有十余人。
他身为镇国大将军,虽捋不清这弯弯绕绕,却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隐隐担忧圣上的大手伸到他这里来。
虞鸿笑着说:“陈大人当年舌战群儒,你瞧着倒不像他学生。”
陆隽无意要在饭席谈论自己或老师,今日冒然登门拜访,已是失礼。他微微颔首,拿起茶盏,道:“陆某以茶代酒,敬虞将军。”
虞鸿眯眼跟陆隽碰杯,问:“你身子如何了”
陆隽回道:“并无大碍了。”
陈瑾看陆隽谦逊有礼,谈吐大方,可举止过于谨慎了些,入座到现在,都不见他提筷。
她轻咳一声,笑道:“陆状元,莫要见外,动筷用膳吧。”
“这些膳食,酸的,甜辣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够不着,只管起身,到了饭桌,可不能饿着肚子。”
即便席上突然多了一人,但没人觉得不舒服。
虞浅浅兴致来得快去得快,且陆隽来过一次府邸,酒令牌玩得不好,总是输,像木头似的。
其次,她读书差劲,见了喜欢读书的人就发怵。
虞浅浅闷头吃着自己喜欢的粉蒸肉。
温昭姊妹则是问虞雪怜后花园都种了什么花,若有芍药,能摘些回去做酥饼吃。
末了,丫鬟们过来收拾饭席。虞雪怜她们去了后花园。
虞鸿想着留陆隽闲聊片刻,就带他去了东院的书房。
“实不相瞒,今日是小女的生辰,故而我和夫人紧着照顾她,想让她过得高兴。席上若怠慢了你,绝非我本意。”虞鸿饭后有练剑的习惯,他擦试着剑刃,道,“你家中没有兄弟姊妹帮扶,刚入朝是要辛苦些,但不必为此讨好那些败家子。”
虞鸿讨厌说虚话。诚然,他读的书肯定不如陆隽多,但他吃的盐多,走的路多……在沙场杀的敌人也多。
跟随先帝的忠臣有一大半被圣上剔除,镇国将军府能到今日,不全是他运气好,有夫人掌舵,长子驻守边疆,圣上不会草率地把他过往的战绩灭为云烟。
“还有——我不是文官,你在我面前不用说那么多敬语。”虞鸿实在听得头痛,这也是他从不跟文臣结交的原因。
“是。”陆隽说,“虞将军的话,我记下了。”
陆隽不仅仅是单纯来向虞鸿道谢,他问道:“将军喜欢用双手剑练武吗”
虞鸿稀奇地说:“你知道我这是什么剑”
不懂行的认不出双手剑,就只知剑有长短之分。
“我看过两本南郢记载兵器的书。”陆隽说,“书上简单的勾画了兵器的轮廓形状。若是寻常习武之人,其实不敢用双手剑。”
虞鸿摇头笑道:“我当你在哪儿见过这剑呢。”他双手持剑,让陆隽凑近观察,“书上画的,比不上亲眼看着爽快。”
“这书上说得倒不错,我用的这把剑有十斤重。耗费体力不说,要是哪天倒霉,指不定还会砍着自个儿的胳膊和腿。”
陆隽对兵器不甚了解,但也接得上几句话:“我在镇上见过一次苗刀,和将军的双手剑有些相似。”
虞鸿挑眉说:“苗刀这东西可不常见了,是黔中郡那一带打磨的。苗刀的杀伤力颇大,有不少土匪头子去黔中郡买,朝廷屡次剿匪失败,就败在这苗刀。”
千想万想,虞鸿想不到能和陆隽谈兵器。往后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坚决反驳!书生能把看着昏昏欲睡的字记进脑子,写出来一篇让众人夸赞的文章,怎能说人家百无一用
“可惜你的手是握笔杆子的。”虞鸿把剑放回去,说,“若有机会,我教教你握剑。”
这回虞鸿的语气不像是客套话。陆隽笑意清浅,虞将军不会知道,他吃酒为的不是讨好翟佑,看记载兵器的书为的才是讨好。
他讨好虞将军,是不想虞将军觉得他无趣乏味,是个苦读书的书呆子。
陆隽应道:“若有机会,还请虞将军勿要忘记此事。”
虞鸿看陆隽愈发顺眼,开怀笑道:“你怕我骗你不成我倒怕陆状元握着毛笔的手不习惯握刀剑。”
“不若我送陆状元一把防身用的短剑。”
先帝在世重武轻文,现今陛下重文轻武。倘今后陆隽跟他来往密切,若让有心之人知晓,去陛下那儿参他一本奏折,再惹陛下猜忌他,影响陆隽的仕途。
虞鸿半点藏不住事,嘴上不言说,事都写在脸上了。
陆隽目不转睛,虞将军的脸色忽欢喜忽凝重,想来是添了忧虑之事。
于情于理,他和虞将军不该有来往。
身在礼部,要时刻杜绝私下跟武将有交情。这一点,侍郎大人在他进礼部衙门着重强调过。
陆隽道:“若让翟佑他们见了陆某身上有短剑,恐要向尚书大人告状,说陆某为了躲酒,无所不用其极。”
虞鸿笑问道:“你还怕这个”
陆隽解释道:“等陆某用得上短剑防身,虞将军再送给陆某吧。”
“你想的够长远。”虞鸿缓了缓思绪,陆隽拿翟佑和尚书大人做借口,为的是什么……
虞鸿蓦地一滞,陆隽说的话若不仔细寻思,他就当玩笑话听了。
拿尚书大人和翟佑做借口,为的能是什么
虞鸿偏头去瞧陆隽。陆隽这人,似乎不是块石头。他没有所谓的文人傲骨,一身简单的长袍,瘦而不弱的身材,嘴角的笑如他人一样收敛。
陆隽说:“陆某年少失去双亲,思虑的是要长远些。”
虞鸿闻言感慨:“我长子虞牧,应和你差不多的年纪。我年轻时的脾气暴躁,虞牧又反应慢,一度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我就他这一个嫡子,那会儿真是郁闷发慌,他若不是练武的料子,镇国将军府便少了一根柱子。”
虞鸿背过身,叹了一口气。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说这番话,都道他心宽,舍得儿子去边疆。他不舍得又如何呢舍不得儿子,镇国将军府怎能有安宁之日。